声音传出,在清晨的蓝天下回荡,紧接着,皇宫内丧钟响起。
    “当——”
    整个江州顿时被惊动,低沉喑哑的丧钟,在得到李渐鸿驾崩消息的三年后,再次震响,家家户户开门。
    “当——”
    皇宫四门洞开,信报分朝南北西东,各路出城,前往这锦绣江山的每一个角落,昭告天下,南陈帝君崩。
    第199章 求庇
    “当——”
    三声丧钟,山河鼎沸。
    “他会回来奔丧。”蔡闫低声说,“一定会。”
    说毕,他睁着红肿的双眼,猛然转身,逼近冯铎,低声道:“杀了他。”
    冯铎实在不明白蔡闫为什么直到此时,还如此执着地要去杀一个对大局无足轻重的少年,这种时候他明显更需要关心的是接下来如何与牧旷达周旋。
    “殿下。”冯铎低声道,“先帝驾崩,令人猝不及防,但您得马上把心神转移到此事上来,您需要去见谢将军一面。”
    冯铎的命是和太子绑在一起的,李衍秋没有留下遗诏,这是极其危险的信号,牧旷达与苏阀拥有“辅政”的资格,将会展开夺权的争斗。
    苏阀代表江州本地士人,而牧旷达则代表着西川的固有势力,接下来的朝堂,将是这两人的战场。但不管谁胜谁负,蔡闫的日子都绝不好过,哪一方他都无法去拉拢,只能在这两大派系之间小心翼翼地寻找一个平衡点。
    而唯一能保护蔡闫的人,放眼全天下,只有一个:谢宥。
    谢宥手握重兵,守护江州,只要他仍遵守黑甲军的契约,蔡闫便至少是安全的,要动他,就得先治谢宥的罪。
    “你再不去。”蔡闫说,“连谢宥也保不住了。”
    冯铎听到这话时产生了短暂的失神,他无法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为什么不杀王山,就会失去谢宥?
    “殿下。”冯铎诚恳地说,“您累了,先休息吧。”
    “现在就去。”蔡闫颤声道,“冯铎,让乌洛侯穆去我不放心,马上就去。”
    冯铎仿佛突然明白了什么,瞬间如坠冰窟。
    “这……”冯铎说,“殿下,您的意思是……”
    他马上明白到,有些话,绝不能再问下去,否则只要蔡闫活下来了,死的就马上是自己。
    “臣遵旨。”冯铎说。
    “按你先前的承诺。”蔡闫说,“杀不了他,你便自刎谢罪,但现在你不能离开,孤身边还需要你,现在就去安排。”
    冯铎哆嗦着退了出去,离开东宫时,还在楼梯上摔了一跤。正日出时,好几名黑甲军侍卫眼看着冯铎从楼梯上滚了下来,还未上去搀扶,冯铎便踉跄着爬了起来,更显得脸色苍白,额冒冷汗。
    接着,蔡闫又马上把郎俊侠召来。
    “当初你说的都应验了。”蔡闫沉声道,“接下来还是按原先商量的做?”
    郎俊侠没有回答蔡闫,反而问道:“你是真哭,还是假哭?”
    蔡闫顿时被郎俊侠一句话气得全身发抖,说:“你……”
    “你现在必须去见谢宥。”郎俊侠说,“马上。”
    “你陪我去。”蔡闫呼吸急促,答道,“我不敢与他单独说话。他平日里话太少了,且话里带着话,我总觉得他在怀疑我。”
    “是个人都怀疑你。”郎俊侠随口道,“你越是没底气,他们就越怀疑你。”
    话虽这么说,郎俊侠还是陪同蔡闫,前去见段岭。
    “你恨我不?”蔡闫在车上小声说。
    郎俊侠侧坐在车厢内左侧的位置上,望着车窗外的夜色。
    “把帘子放下来。”蔡闫又说。
    郎俊侠便把车上的帘子放了下来。
    蔡闫自言自语,仿佛陷入在一个漫长的梦里:“当初你说,牧旷达在我回来后,一定会设法谋害四叔,可有谢宥守着,他身边又有郑彦,究竟是怎么会……”
    “他常年抱恙。”郎俊侠答道,“这一次,我宁愿相信与牧旷达没关系。”
    蔡闫陷入了沉默之中,片刻后问:“昌流君去了哪里?”
    “不知道。”郎俊侠答道,“不过该出现的时候,他会出现的。”
    蔡闫又说:“这也就意味着,现在他身边没有人了。”
    “不要打什么主意。”郎俊侠冷冷道,“这个时候无论下什么决定都是愚蠢的。”
    蔡闫叹了口气,抬眼望郎俊侠,两人目光一触,郎俊侠便挪开视线,不与他朝相。
    “挺好的。”蔡闫突然说。
    郎俊侠眉头微微一动,似乎不明其意,但没有问。
    蔡闫又说:“这些日子里,我总在生气,有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你从邺城回来后,倒仿佛回到从前一般了。”
    郎俊侠没有接蔡闫的半句话,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有点出神。
    “我倒是宁愿你像从前一样,这么与我说话,多说几句,我心里还踏实点儿。”蔡闫说,“我知道你从鲜卑山里头带我回来的那天,便常常看我不顺眼,仿佛看着我偷了本该是段岭的东西。”
    “你待我冷嘲热讽的。”蔡闫又说,“我反而觉得安全。到得后来,发现他还活着,你一句话不说了,我才怕。”
    “你怕什么?”郎俊侠冷冷道,“怕我突然动手杀了你?”
    蔡闫微微笑了起来。
    马车在路上走着,外头阳光万丈,黑色的车帘却密不透风,挡得严严实实,逼仄黑暗的车厢内,蔡闫的后背被汗水浸透,郎俊侠的鬓角也满是汗。
    这个车厢就像个埋死人的棺材,连呼吸都十分困难,令蔡闫快要窒息了。但他却很满意,非常满意。他还记得回江州那天,自己与郎俊侠也是在这么一个密不透风的车厢里头商量。
    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这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马车抵达将军府,蔡闫正要下车时,郎俊侠突然道:“我听说一件事。”
    蔡闫停下撩车帘的动作,郎俊侠说:“先帝驾崩时,玉璜不在他的身上。”
    蔡闫一只手缩了回来,说:“是的,玉璜在哪?”
    郎俊侠没有回答,蔡闫说:“原本以为在枕头下,或是太后收了起来。”
    “出来为何不问太后?”郎俊侠说。
    “那种时候,你让我怎么问?”蔡闫道。
    别人都在哭,只有蔡闫问玉璜去了哪儿,这事实在是不合情理。唯一的可能只有一个——被牧锦之拿走了。
    “太后收着吧。”蔡闫无暇细想,要下车。郎俊侠却又说:“也许吧,谢宥只认玉璜,不认人,希望牧相不要拿着它来引起什么麻烦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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