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这场雪落下来之前,雁逸便已能下榻了,但一直只是在房里走一走,并不曾出过屋。起初是医官说他还虚着,直至前几天,医官在外间告诉她说:“上将军调养得不错,若想出去透透气也可。只是注意多穿些,切莫受凉便可。”
    ——但这不是下雪了吗?她折回去便告诉他:“医官说上将军调养得不错,但现下下着雪容易受凉,不妨再安心多歇些时日。待得雪停了、化完了,就可以出去透气了!”
    彼时他躺在榻上,笑吟吟地打量了她半天才应了声“哦”,她就隐隐觉得不对,强把心虚和疑惑一起压下去,之后几日倒也一切正常。
    现在这般一看,他那天果然是听见医官的话了!
    阿追缓了缓,外强中干地又瞪向他:“我是看你穿得太少了!等着,我给你拿件斗篷来!”
    她说罢便直接窜进了屋里,片刻便将他的斗篷抱了出来。厚厚的一件黑色长斗篷,毛茸茸的,她自觉地帮他穿,系好带子后定睛一看“扑哧”笑出来。
    他恰伸手将她圈进怀里,听得笑声微怔:“笑什么?”
    “……”阿追被他这突如起来的举动弄得也怔了,边挣边下意识地答话,“我我……我笑这斗篷形好,拢得真严实。从前我们祭祀月主时,巫师们也都穿这样的斗篷,全都遮得严严的……看上去特别故弄玄虚!”
    雁逸仍将她按在怀里,挑眉垂眸:“你说我故弄玄虚?”
    “……不不不!你弄什么玄虚?我就是突然想起那会儿了……”她说到这儿可算缓过神来,手在他胸口一推,“你干什么?”
    雁逸:“嗯?”
    阿追闷闷的声音里有了点自然而然的提防:“怎么突然、突然……”
    突然搂搂抱抱的。
    周围静了一阵子,阿追想从他怀里脱出来,又觉他身子还弱不敢跟他拧,只得由着这种安静又持续了会儿,听到他喟了一声、听到他的心跳快了一阵又平稳下去。
    最后听到他说:“我知你心里有谁。有些话你若不说,我便绝不会主动说了让你为难。”而后将她拢住的怀抱紧了一紧,他的下颌抵在她的额上,“我就只抱你一会儿,不会太久。”
    一时间,周遭安静得如同万物都凝固住了,只有片片白雪如旧在飘。
    阿追急缓着气,心速仍是越来越快,耳边他的心跳倒再不见一丝一毫的紊乱,一声声沉而稳地撞进她心里,让她万千心绪齐转,又没有哪一缕可以说出来让他听。
    世人概以为巫者们洞悉将来,必活得潇洒快意。巫者间传唱的歌谣则说“巫兮巫兮,万事不由己”,似乎直至此时此刻,阿追才真正体味到个中无奈。
    看不到自己会否身患顽疾不可怕,不能卜自己是否何时丧命也不可怕。
    唯这感情之事,不能提前得知,当真可怕极了。
    避不开躲不过,就只好一步步循着命数去走,像是一杯陈酿递到面前,管你喜欢哪一味,一口下去,各中百味便都要尝了。
    .
    自雁逸院中出来,阿追心里都还是乱的。自雁逸舍命帮她开始,他的心思她就或多或少明白些了。只是他醒来后绝口不提,她便道这一层可以永不戳破——世上许多事不就是这样?提了许会尴尬,不如闭口不提,绕开这一小簇荆棘不去看,该是至亲还是至亲、该是挚友还是挚友。
    但现下……
    现下其实也算不上戳破。雁逸那样说,心中想法大抵和她相同。只是经此一遭,她被拨乱的心弦实在难以平静下去了。
    从前还可以自欺欺人地想他并无那般心思,或者现下已无那般心思,现在至少这是不行了。雁逸像是把一颗心放在她面前让她看,那颗心热腾腾地跳着,虽然他说她不看也可以,可是……
    可是他是那样好的一个人啊。她边觉得听了他的话可以安心,边又不免担忧自己当真这样“装瞎”下去,就等同于在那颗心上捅了一刀。
    阿追一时不知该怎样做才是对的,心烦意乱地逛了许久。最终觉得还是先找些别的事,暂且将这难题放一放,待得冷静些再说不迟,就拐去了乌村众人的住处。
    自雁逸醒来,她已有些时日没有去见过乌村的人了。上一次占卜还是卜到戚国在晔郡驻军的软肋那次,掐指算来也过了快一个月了。
    其间莫婆婆着人来给她传过一次话,说又卜到了一些要紧事。阿追想左不过又是未来的军情战况,便没去一问究竟。
    ——看在雁逸平安醒来的份上,她也乐得让嬴焕松一口气。
    阿追走进院门,院子里正打着哈欠看雪的巫师一怔,之后几是飞奔着去次进院喊莫婆婆。
    阿追一愣,正自疑惑这是真有什么大事?可上回她没来问,也没见莫婆婆再找人来说啊?

章节目录


为祸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肉文阁只为原作者荔箫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荔箫并收藏为祸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