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说起来有点无耻,但傅铮就是个不择手段的无耻之人,就算梅茹今天不替他说话,梅茹也相信,傅铮还是会想法子抓住这段婚事的。他真的是太需要贺家的这份势力,除非傅铮打心底不想谋大业。
    若其他人被傅铮利用,梅茹还会怜悯,但周素卿,梅茹是丁点同情都没有。
    她还记得前世这人是如何断了她腹中孩儿的性命,梅茹现在想起来,心中仍是满满浊气。她冷冷一笑,愈发懒得搭理周素卿。
    吃完席面,各府的姑娘依次告辞回去。贺府的娟姐儿、妍姐儿乘前面那辆车,周素卿单独乘一辆车。想到梅茹的那番话,又想到傅铮,周素卿脸还是微微发烫。全京城都知道她要嫁这个人的,如今傅铮落魄了,她却不闻不问,传出去,她还真没法维持个好名声……
    如此思量着,她借口买字画便去了四喜堂。
    四喜堂的老板是认识周素卿的,连忙迎她上二楼。周素卿瞧了几幅字画,这才对那店家挑明来意:“我今日来,是想问问殿下伤势如何。还有——”她稍稍一顿,道:“今日梅三姑娘芳辰,孟府的二公子千方百计寻了一方秀雅的小屏风来,似乎与殿下书房里的那方相似,我看着着实喜欢,想向殿下讨几日过去瞧瞧,你帮我问问?”
    对于周素卿的事,老板不敢耽搁,连忙派了个伶俐的去燕王府。
    燕王府本就冷,如今傅铮再一挨罚,更是门可罗雀,冷冷清清。
    那小厮到的时候,傅铮正在园子里作画。他右肩的伤势一直没有养好,如今仍是左手执笔。六月初九,暑气渐盛,他今日却仍着了件略厚的家常长衫,玉簪束发,整个人少了许多凌厉之气,添了些书生的温润。
    拂了来人一眼,傅铮闲闲问道:“何事?”
    小厮回道:“殿下,今日周姑娘来了。”
    傅铮笔下没停,只问:“她说什么了?”
    小厮将周素卿的话原原本本转述给傅铮,说起那屏风时,也是一字不差道:“今日梅三姑娘芳辰,孟府的二公子千方百计寻了一方秀雅的小屏风……”
    傅铮手中的笔倏地一停,他冷冷抬眸,半晌,哼了一声,面无表情的冷然一笑。
    他复又低头对着案上未完的画。这是他左手画的,手生的很,笔法也涩,简直是自取其辱啊……她都嫌他落魄,要跟他撇清关系呢,傅铮心口蓦地又疼了,他将画揉碎了丢进前面的荷塘里,转头吩咐石冬:“将那屏风送去。”
    “殿下,送去哪儿?”石冬不大确定,于是小心翼翼多问了一句。
    傅铮视线又冷又直的戳过来。
    这人不用说话,石冬已经知道答案了,他连忙低头退下。
    傅铮冷着脸,对着一池剑荷,面目森然。
    ……
    这日歇晌起来,梅茹竟发现有人抬进来两筐青杏和好几个甜瓜,她不由好奇:“这哪儿来的?”意婵回道:“先前门房的人过来,说是外边有人给姑娘送了礼,就是这些瓜果。”
    “谁送的?”梅茹又问。
    意婵回道:“送得人没报名号,只说是贺三姑娘生辰的。”
    青杏圆不溜丢,甜瓜碧绿打眼,这大夏天让人看着就觉得心底凉快。
    梅茹尝了一颗杏,这青杏又脆又甜,怪解渴的。她正要尝第二个呢,孟蕴兰也醒了——她今日留在梅府歇的晌。见到那堆得满满的杏子和甜瓜,孟蕴兰也是狠狠一怔愣:“循循,这谁给你送的贺礼,够特别的?”
    梅茹摇头。
    孟蕴兰忽然笑了:“这分量,倒像是那个傻子殿下送的。”孟蕴兰口中的傻子殿下是十一。她又摊手道:“那位殿下包子一送便是四屉,这杏子可不就是要送两筐?”
    想到西羌时的几筐早杏,梅茹点头道:“还真是他。”应该是傅钊忙里偷闲让人送回来的。这么一想,梅茹便不好意思麻烦他了。梅茹道:“蕴兰,你也吃呗。”那两筐杏她都不知道要吃到猴年马月。
    孟蕴兰笑盈盈道:“循循,这是他送你的,我吃什么?”又笑着数道:“你已经吃了人家的包子、肉脯、奶糕……如今还有这堆杏子,可真要成人家的人了!”
    她拿她取乐,梅茹也逗她:“蕴兰,我跟十一殿下可是坦荡荡的,倒是你,整日一口一个‘人家的人’,莫非你想成他家的人?”
    孟蕴兰气得跺脚:“如今越发说不过你了。”
    “咱们几个人加起来,确实是说不过三妹妹了。”梅蒨掀帘进来道。
    孟蕴兰见来了帮手,连忙挽着梅蒨胳膊,冲梅茹得意眨眼。
    梅蒨也见到那些杏子和甜瓜,她亦是好奇:“这哪儿来的?大伯母命人买的么?”
    “才不是呢。”孟蕴兰嘴快,“十一殿下送的。”
    梅蒨一听也是笑盈盈的望着梅茹,她道:“还是十一殿下了解三妹妹的喜好,一送一个准,如今人在外头行军打仗呢,都没忘记咱们三妹妹。”又打趣道:“咱们府里只怕要出个王妃了。”
    ?
    ☆、第章
    ?  六月初九这日,除了莫名其妙的两筐杏和几个甜瓜,梅茹还得了李皇后的赏赐,一支赤金点翠如意团花簪,一对翠玉手钏,一对金累丝嵌红宝石灯笼耳坠,还有好几匹宫里一等一的绸缎。
    赏赐虽不算很重,但也是宫里下来的,梅茹翌日随老祖宗进宫谢恩。
    坤宁宫内,李皇后淡淡笑道:“三姑娘为朝廷出了力,为皇帝分了忧,本宫不论赏什么都是应该的。”
    宝慧公主也在,仰着下巴蔑蔑然将梅茹打量一番,她终于记起了这个人——正是去年秋狩出尽风头那位,太子哥哥还动过小心思呢。宝慧公主抿唇偷偷一笑。
    底下,杜老太太自然要万分恭敬的谢过李皇后,梅茹一并跟着跪拜。李皇后命她们起来,又拉着梅茹耐心的说了不少的话,这才让她们离开。
    回去的马车里,杜老太太摸着梅茹的脑袋,忽然叹了一声,道:“循循是个有福的。”
    一听这话,梅茹心下顿时凉下好半截。
    原先太子被禁足,对于李皇后的示好,梅府避之不及,当然不愿意接这个高枝。万万没想到风水轮流转,太子如今又好端端的出来了。不仅出来了,还重新得了皇帝重用。虽然太子在男女之事上面荒唐,可他毕竟是太子啊。尤其眼下梅府大房着实不行,二房尚可,若是能攀上太子,定国公府便是另一种情形了。
    梅茹心思转了几转,悄悄觑了眼老祖宗。
    只见老祖宗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脸上也没什么笑意,面色还隐约凝重,应该也是在纠结着呢。
    梅茹垂眸,心里头有些乱,还跟外面的天气似的有些躁。
    入了六月天气渐热,日头一天毒过一天,明晃晃的,晒得人头晕眼花。整个京城好像都被这种酷暑天气给魇住了,死气沉沉,又懒洋洋的,根本没什么劲。
    她如今什么都做不了,只能每日去平阳先生府里。梅茹虽畏暑,却不敢有丝毫懈怠。一来,只有待在先生身边,她才安心一些;二来么,这次出使回来,梅茹自觉是只井底蛙。她自己也明白,这次若不是傅铮,她定不会如此顺遂。
    偶尔思及自己那位救命恩人,梅茹默然叹气。
    傅铮如今还在燕王府里闭门思过,也不知道要思到什么时候。因为生母的缘故,他本就不讨延昌帝喜欢,在朝中傅铮更是没有任何依仗,而他的老师贺太傅那边亦一直没有动静,摆明是想明哲保身……如此一来,傅铮被太子一方的势力死死压制着,形势很不好。
    梅茹估摸着,只怕要等十一殿下在外得了胜仗,傅铮才能喘上一口气。
    日子不急不缓,七月初,西羌叛乱被平定的消息终于传来,死气沉沉的京城好像也注入了点生气。延昌帝十分高兴,借着傅钊发回来的喜讯,他果然“想到”自己还有个儿子在闭门思过呢。这日,皇帝终于召见傅铮。
    接到传召消息的时候,傅铮正在府里闲闲看书。
    七月的天气又闷又热,外头蝉鸣阵阵,躁的人心发慌,可他还是穿着略厚一些的半旧长袍,俊朗的眉眼苍白,没多少血色。
    养了这么多天,傅铮身上其他各处的伤已经好了七七八八,唯独被生生剜去一块肉的右肩,依旧使不上什么力道,根本不利索。搁下手里的杂书,他由着下人们伺候换了入宫觐见的衣服。
    傅铮乘轿进宫觐见,初初一入宫,便迎面遇到贺太傅。
    贺太傅与延昌帝刚商议完今年的秋狩之事,这会子正要离宫归家。见到傅铮,贺太傅老辣极了,丝毫不见任何不自在,呵呵笑道:“殿下。”
    “老师。”傅铮亦眉眼恭敬,以学生身份见了个礼。
    经过这次的风波,按理傅铮该对贺太傅心有芥蒂的,可他面色平静极了,和以前一样,只当面前的人依然是他尊敬的老师。
    贺太傅连忙虚扶,客气道:“不敢当不敢当。”
    说起来,贺太傅之所以明哲保身,也是怕极了皇子间的明争暗斗。原先他同意周素卿与傅铮,那是因为傅铮是他的学生,与周素卿青梅竹马,更是个赋闲王爷,两手空空,有个才子名声就很好了。但去年十一月傅铮突然领兵,此事没有与他商议,贺太傅心里本就有点不快。现在傅铮有了战功,又被太子苦整,贺太傅便不大乐意这门亲事。毕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代价太大,何况,太子好好的在呢。贺太傅根本不会冒这个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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