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李皇后交代不用去请安,可梅茹存了心思,仍挣扎着起来。她到仁寿殿的时候,贺府几人和宝慧公主都在。陡然见到梅茹惨面如灰的样子,她们皆吓了一跳,宝慧公主更是心虚的吐了吐舌头。
    梅茹冷冷拂过去一眼,给李皇后和公主见完礼,又主动提了回府的事。
    李皇后很想留梅茹在身边,继续施恩典。她是满意梅茹的。一来,梅茹在延昌帝跟前露过脸,又是平阳的弟子,皇帝喜欢这丫头;二来么,国公府没落了,尤其梅府大房没有丁点建树,这样的背景不会让延昌帝忌惮,而娶了这丫头,还能让皇帝顺带着对太子也有好感。算来算去,李皇后怎能不牢牢抓着?
    可梅茹今天的样子实在是不好,恁的吓人,好像再多站一会儿,就要晕过去。李皇后当然不多耽搁,忙安排马车送梅茹回京城。而贺娟、周素卿等人还要在半漪园中住上两日,给宝慧公主作伴。
    马车从园子里出来时,梅茹长舒一口气。
    悄悄掀开车帘,她回头冷冷瞥了眼这个地方,只觉得这辈子都不想再过来。
    半漪园中,傅铮正眉眼懒懒的坐在湖边,他的面前支着一道竹竿。没有人搭理一个落魄王爷,傅铮闲来无事,索性乐得轻松,反正那丫头也已经走了。
    好半晌,周素卿终过来寻他,“慎斋哥哥。”她唤道。
    傅铮淡然的望过去,顿了一顿,他轻轻一笑。
    周素卿一愣,面色微红,慢吞吞道:“刚才茹妹妹身子不好,先回去了呢。”她边说边打量傅铮面色。梅茹在她心里还是一根刺,怎么都不舒服。偏偏周素卿就喜欢在傅铮跟前提,不停的试探这个男人的反应,如果他不在乎,她就高兴了,但凡他有丁点在意,她就能怄上老半天的气。
    听到这话,傅铮没什么表情,只“嗯”了一声,不大在意的模样。
    周素卿笑了,又道:“看样子还病得挺重的,茹妹妹面色灰白,身子明显发虚。”
    握着垂杆的手顿了一下,傅铮仍是面无表情的疑惑道:“是么?”
    “是了。”周素卿回道。
    傅铮没再接话,只定定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眸色淡淡的,也不知他在想些什么。
    ……
    且说梅茹回到定国公府,是彻底将乔氏吓坏了。
    循循去的时候虽说不大情愿,但好歹是活蹦乱跳,不过一个晚上,这人就病怏怏的回来了,乔氏看在眼里,怎么能不心疼?她搂着梅茹心酸的要掉眼泪,心里又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她嘴快直悔恨道:“昨日娘就不该让你去!”
    听见这话,杜老太太不由蹙了蹙眉,但这会儿也只是诧异的问:“循循你这是怎么了?”
    梅茹面色苍白的笑了笑,拿早就想好的话回道:“老祖宗,那园子夜里太凉,我一不留神就吹了风受了寒,所以娘娘让我回来养着。”梅茹知道老祖宗有自己的打算,所以她也不打算跟老祖宗说实话,梅茹很怕自己说了实话,老祖宗还会将自己往外头推,那样梅茹只会更心寒。
    如今听梅茹这样说,杜氏叹了一声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知道照顾好自己。”梅茹还是笑了笑。老太太到底是心疼她,让梅茹快回去歇着。
    梅茹又累又乏,整个人昏昏沉沉的,确实只想回屋安静躺着。乔氏不敢耽搁,一边派人去请大夫来,一边搂着梅茹回跨院。
    靠在娘亲怀里,闻着娘亲身上传来的茉莉花香胰子的熟悉味道,梅茹眼圈儿忍不住红了。
    回到房里,意婵铺床,静琴收拾梅茹的包袱。那包袱里沉甸甸的,静琴知道那把匕首还在。她小心翼翼的觑梅茹的脸色。
    这一觑,便没有逃过乔氏的眼。乔氏原本就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现在愈发肯定了。待丫鬟们伺候梅茹躺下来,乔氏使了个眼色,那些丫鬟鱼贯而出。她坐在床边,看着循循发白的小脸,正色问道:“循循,你是不是有事瞒着娘?”
    梅茹闻言楞了一下,慌忙摇了摇头。
    乔氏戳她脑袋,眼底红通通的,愤然道:“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还骗娘?”
    不过娘亲的这一句话,梅茹眨了眨眼,眼圈儿又红了。她不想爹娘替自己担心的,可是昨晚那些事藏在心底,她根本憋不住。
    一看梅茹这副模样,乔氏就知道这其中肯定有不对劲,她着急的问:“到底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是不是……”后面的话乔氏不敢说,光是一想,就头晕目眩。
    梅茹坐起来钻到乔氏怀里,靠着娘亲,方将太子对自己有意的事简单说了说。
    光是这么简单一说,乔氏已经听得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刻就去跟那孟浪太子拼命!
    乔氏原本是个厉害能干的角色,主持定国公府的中馈,只不过后来梅湘休妻,她大病一场,中馈就到了小吴氏手里。为了这事,乔氏心绪难平,后来又整日替梅湘、梅茹这两个没良心的小东西担惊受怕,哪儿再顾得上掐尖要强?如今听到循循受这样天大的委屈,乔氏根本受不了!她气得浑身抖如筛糠,一股恨意直接窜到脑门子,死死抱着梅茹,嘴唇哆嗦着,好半晌,乔氏硬是将泪忍回去,她恨恨道:“循循,爹娘给你做主,便是嫁个普普通通的最寻常人家,也绝不让你受这份苦!”
    这回梅茹真哭了。
    乔氏替她抹泪,又埋怨道:“你这傻丫头,该早点跟娘说的!这天底下,娘谁的主都做不了,独独能做的了你的!”说完,乔氏也难受的要命。直到大夫来,她才止住泪。
    大夫过来把脉,说是风寒之症,于是开了几帖药。可一连吃了两帖,梅茹也不见好,乔氏便愈发心焦,守在梅茹床边,寸步不离。梅寅从衙门回来听到循循病了,也是着急上火,满脑子都是汗。
    这日夜里,乔氏将太子的事悄悄跟梅寅说了。梅寅亦是气不可遏,怒得在房里团团转。他道:“得赶紧给循循定门亲事。”
    乔氏着急啊:“蒨姐儿还没动静呢,循循这样跳过去不合适。”
    梅寅又问:“孟府那边怎么说?安哥儿什么意思?若是合适,咱们两府私底下先换个庚帖,等循循一到年纪,就把婚事办了。”
    “安哥儿性子软,最近瞧他对蒨姐儿似乎不错,只怕……”乔氏蹙眉。
    梅寅道:“孟府不是还有个宇哥儿么?”
    他这么一说,乔氏想到莲香寺的情景,断然摇头:“宇哥儿更不行,配不上咱们循循。”
    这话说完,二人皆沉默了。
    小半晌,梅寅皱眉道:“那十一殿下呢?”他说:“我这几日收到湘哥儿的信,信里说十一殿下对咱们循循是不错,我就是担心身在那种人家……”梅寅越说越说不下去,只幽幽叹了一声。
    乔氏亦叹气:“我也不想循循嫁给那种人家,虽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但没准什么时候就……”她压低道:“就跟燕王殿下似的,谁能想到呢?”又道:“还是普普通通又能宠着循循的脾气,这样最合适。”
    这么说着,二人一夜没睡安稳。
    第二日,李皇后又派人送来不少进补的东西,还关切梅茹,让好好养病。梅寅与乔氏接了赏赐,然后面面相觑的回房,二人心里沉甸甸。这皇后还真看上循循了?
    梅茹心里也沉。听到皇后送了东西过来,她便愈发恶心,只想躲得远远的,又盼着这些人赶紧离京去秋狩。于是梅茹央道:“爹娘,我想去庄子里养着。”
    虽然知道女儿要避祸的心思,乔氏却不舍得:“庄子哪儿有府里好?”
    梅茹可怜巴巴的看了眼爹爹,梅寅就心软了,他道:“循循本就怕热,京城这几天怪闷的,还不如让循循去庄子里散散心。”
    得了爹爹的允许,梅茹欢天喜地,暂且松去一口气。  这日听闻梅茹要去庄子上养病,梅蒨与梅萍过来探病。见梅茹面色虚弱苍白,病怏怏的,梅蒨叹气:“三妹妹身子一向不错,没想到却病了呢。”又温言提醒:“这夏日里的风寒最是难受了,三妹妹在庄子上也要好生养着。”
    如今再对着二姐姐,想到太子,再想到傅铮,梅茹只觉得一切乱七八糟。她心底重重的叹了一声,勉强笑道:“真的是什么都说不准。”
    梅蒨还要再说些什么的,见梅茹脸上显出累意,心事重重的模样,她便识趣的领着萍姐儿离开。
    梅茹独自躺在那儿,想到前世今生的种种,她只觉得那些要命的石头又堵住她的胸口,那把要命的刀子还在凌迟她的心窝子,梅茹难受极了。她蜷在那儿,什么都不愿意想,什么都懒得再想,只恨不得一直睡下去算了。
    翌日,梅寅送梅茹去庄子里,名为养病,其实不过是躲一阵子。
    梅茹去庄子不过数日,傅钊回京,去延昌帝跟前复完命,他又急吼吼的去燕王府找傅铮。
    “七哥!七哥!”
    傅钊从来都是不提前通传,直接闯进来,跟阵风似的。傅铮抬眸望过去,就见十一弟晒黑了也变瘦了,个子更是长高不少,整个人身姿挺拔,偏偏行事还是莽撞,只听傅钊着急问道:“循循怎么了?”
    这个名字入耳,傅铮有片刻的怔楞。
    他翻书的手一顿,带着薄茧的指腹间似乎还留着那个暗夜拥抱入怀时的柔软。怀里的她害怕的瑟瑟发抖、惊慌失措,她靠着他,难得乖顺,就连望过来的眼睛都是红的,里面含着委屈的泪。那些泪烫在心底很疼,让他疯狂的想要亲吻汲干……
    望着面前的钊儿,傅铮默了默,垂眸淡淡道:“还是太子一事。”
    傅钊就知道又是那个讨厌的太子,他怒气腾腾,气的跳脚,气得直怄,却又担忧的问傅铮:“七哥,那循循有没有事?”
    不知想到什么,傅铮眉头轻蹙。少顷,他道:“三姑娘似乎病了,听说病得挺重的。”
    “循循病了?怎么回事?还病得很重?”傅钊抛出一连串问题,很是发慌担心。在屋子里转了两圈,他着急道:“不行,我得去瞧瞧她。”傅钊说着就又急吼吼往外面走。
    傅铮见状,在后面提醒道:“她在庄子上养病。”
    “循循在庄子上?”傅钊明显愣住,有个疑问就要从他心底慢慢冒出来了,傅铮又面色平静的添了句:“我前几日去平阳先生府,听先生说的。”傅钊“哦”了一声,再不理会其他,只道:“那我赶紧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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