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事情似乎并不简单,京城的情况也远比自己想象中复杂。而陛下似乎对司马家,也并不是特别信任,不然也不会以这种态度对他,而且还把这事交给了张仲瀚处理。
    张仲瀚就是只圆滑的老狐狸,看似温软好说话,实际上一个寒门出身的学子能爬到丞相这个位置上,手段能少到哪去?
    更重要的是赵进与张仲瀚一样,都是寒门出身,张仲瀚若是想保住寒门渣朝中的说话权,就会尽力的护住赵进。
    越想魏亭越觉得害怕,可是皇上似乎并不想与他多说,转头就让他退了出去。
    可是他出来了,赵进还留在御书房中,皇上的态度足以说明,他这次走了一步错棋。
    出了宫,他就被禁卫军带到了别馆中住下,外面有卫兵把手,他想传递消息,也不知道用什么方法。
    在屋里踱着步子,又围着桌子转了好几圈,他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到解决的方法。
    “现如今,只能盼司马大人能救我了。”魏亭叹口气,这会儿已经到了初夏,他的胸口却仍旧有些发凉。
    过了将近两个时辰后,他才看到禁卫军把赵进送了过来,两人住在同一个院子里,只是一个在东,一个在西,遥遥相对,却互不侵犯。
    眼见禁卫军对赵进客气的态度,魏亭又想到刚才那些禁卫军面对自己时冷冰冰的表情,心中越来越没有底。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吃不好,睡不好,硬生生瘦了一大圈。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受到皇上的传召,司马大人也没有给他传一丝半点消息进来。
    他知道,他完了。
    自从前几日孙太妃风邪入体后,静安宫就显得越发萧瑟,顾如玖再度踏进此处时,就见一个个宫女太监无精打采,毫无活力的样子。
    见状她皱了皱眉,无视一干给她行礼的宫侍,朝内殿走去。
    孙太妃仍旧躺在床上休养,见到她进来,气喘吁吁的想要起身行礼,被顾如玖拦了下来,“太妃娘娘快些躺下,身子可好些了?”
    “多谢皇后娘娘特来探望,我已经好了很多,”孙太妃拿手帕捂着嘴轻咳两声,然后道,“娘娘快些出去,莫让我过了病气。”
    “太妃娘娘不用担心,本宫已经问过太医,你的病不会传染,”顾如玖淡笑道,“静养几日便好了。”
    孙太妃也不咳了,放下捂在嘴边的手帕道,“娘娘说得对。”她接过宫女递来的润喉茶喝了一口,缓缓开口道,“娘娘今日来,恐怕不单单是探望我的身体吧?”
    顾如玖笑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轻摇着手中的花开富贵团扇:“不愧是太妃娘娘,总是能轻易看透人心。”
    “皇后娘娘言重了,在这个地方待久了,再愚蠢的人也要学着聪明起来,”孙太妃看了顾如玖一眼,语气怪异道,“等皇后娘娘待得久了,也会有这种能耐。”
    跟着顾如玖一同过来的白贤闻言顿时皱起眉头,不满的看了眼孙太妃。
    顾如玖笑了笑,没有接孙太妃后面这句话,而是道:“本宫这次来,是想问问太妃那天晚上看到了什么。”
    孙太妃低下头,看着自己洁白的双手:“做了个噩梦,梦到了已去的故人罢了。”
    “哦?”顾如玖极为感兴趣道,“可是林妃?”
    听到“林妃”二字,孙太妃猛地抬头,对顾如玖道,“皇后娘娘,往事还是不要再提为好。”
    顾如玖看着孙太妃郑重的神情,笑道:“太妃说得对,往事确实不用再提。”她站起身,“既然太妃娘娘已经大安,本宫也就放心了。”
    她让宫女把自己准备好的礼物送给了孙太妃:“那本宫就不打扰,太妃好好休息。”
    “皇后娘娘慢走。”孙太妃坐在床上,朝顾如玖弯了弯腰。
    等顾如玖离开以后,孙太妃打开了装着礼物的盒子,里面是一根百年老人参。
    “百年老参,真是好东西,”孙太妃合上礼盒,笑着道,“咱们这位皇后娘娘不愧是父母宠爱,皇上爱重的福气人,出手如此大方。”
    “太妃娘娘,您说皇后娘娘会不会真的不去查当年之事?”她身边的嬷嬷拿过她手里的礼盒,有些担心的问,“若是她不查,您安排的这些不就废了?”
    “她人年轻,又受皇帝宠爱,正是风光无限的时候,哪能没有好奇心,”孙太妃嘲讽的笑道,“本宫当年像她这么大的时候,不也是好奇心十足吗?”
    往年旧事,只要查起来,就是拔出萝卜带出泥,到时候把太后也牵扯进去,引起皇室丑闻,岂不是更有意思?
    顾如玖回紫宸殿的时候,晋鞅已经从御书房回来了,见她进来,晋鞅道,“听说你又去静安宫了?”
    “孙太妃生病这件事,前朝后宫都知道,我若不走一趟,别人岂不是要说闲话?”顾如玖走到他身边,拿走他手里的话本,“你怎么也跟着我看起这些杂书来了?”
    “我这是在培养我们的共同爱好,”晋鞅笑了笑,抓住她的手,撩起袖子道:“那老妇发疯,害得你手腕青了这么大两块,现在都还没散开。”
    “我的陛下哎,你怎么能说这种话,”顾如玖伸出一只手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道,“什么老妇,那是太妃。要是让人知道堂堂陛下说这么粗鄙的话,到时候可是你丢人。”
    “我怕丢什么人,”晋鞅让何明取来药膏,然后用指腹沾上药膏,轻轻的替顾如玖按捏淤青处,“只要不要你这个佳人丢了就好。”
    “完了完了,我这祸国妖后的名讳是要坐实了,”顾如玖咯咯笑着,然后道,“这都是你害的。”
    “没有能力的男人,守不住自己的江山,才怪女人是祸水,”晋鞅笑着摇头,然后道,“你别动,我给你好后揉揉,不然还要疼好几天。”
    “其实早就不疼了,只是看着吓人而已,”顾如玖只好端端正正的坐好,任由晋鞅一边帮自己揉淤青,一边吃豆腐,“方才我从御书房出来的时候,碰到了魏亭与赵进。”
    “你觉得这二人如何?”晋鞅低头在顾如玖手腕上轻轻吹了吹,用手帕擦去她手腕其他地方沾上的药膏,擦干净后,才擦了擦自己的手,把手帕扔到了一边。
    “乍眼看去,魏亭风光霁月,颇有君子之风。赵进相貌平平,满面风霜,言行举止都不如魏亭有风骨。”顾如玖拿过自己的手帕,低头给晋鞅擦着手指,“但是据我所知,青北州气候恶劣,夏有风沙,冬有冰雪,像赵进这样的人很多,像魏亭这样的却很少见。”
    这要花多少精力,才能把自己养得白白嫩嫩,油光水滑?
    魏亭若真是一心为民,没事出去溜达几圈,视察一下民情,风吹日晒之下,哪还能维持面白美须的美中年形象?再天生丽质的人,去了青北州那种气候恶劣的地方,都要变成糙面人。
    听完顾如玖的分析,晋鞅笑着道:“看来你比较欣赏赵进一些?”
    “宸君难道不知道我与司马家有旧怨吗?”顾如玖丢开他的手,斜睨他一眼道,“魏亭是司马一派的人,我能欣赏他么?”
    晋鞅顿时带笑,伸手抱住顾如玖,像麻糖似的扭在她身上:“久久总是这般恩怨分明。”
    “对呀,黑白分明我做不到,恩怨分明还是没问题的,”顾如玖把下巴搁在晋鞅的肩头,笑眯眯道,“边疆将士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而文臣仅仅几句话便给他们随便扣帽子,这岂不是让他们流血又流泪?”
    “你说得对,”晋鞅沉声道,“我们不能让这些将士寒了心。”
    边疆清苦,每年便朝廷下发的军费还要被贪官污吏层层剥削,到了将士手中时,能剩下一半已是难得。
    当年锦州也有守备军驻扎,这些士兵到了冬天还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那时候他就觉得,这些贪官污吏实在是可恨。
    一个国家,若是连军事都不重视,待强敌入侵时,又拿什么来反击?
    平时苛待将士,到了战场拼命时,又是这些人上阵杀敌,而这些贪官污吏却高枕无忧,在朝堂之上对边疆之事慷慨陈词,做足忠臣爱国姿态。
    晋鞅轻轻抚着顾如玖的后背,心情有些激荡,久久总是能与他思想一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夫妻二人在观点上达到一致,于是在床上运动时,也达到了最美妙的和谐。所以第二天上早朝时,尽管文官与武官吵做一团,晋鞅也有闲情逸致听下去。
    “陛下,魏亭不该关押起来啊!”官员甲认为,不管赵进究竟有没有通敌卖国,但是魏亭的心是好的,他此举也是为了大丰着想,所以把赵进关在别馆就行,魏亭还是放出来吧。
    “一派胡言,若随意诬陷朝廷命官是为了大丰好,那我是不是也能怀疑你通敌卖国?!”武将们表示他们很不开心,很郁闷。赵进辛辛苦苦为国家镇守边关,结果却被文官以莫须有的罪名诬陷,他们心里委屈,他们心里苦。
    两边吵得不可开交,甚至有文官已经快要动手打起来了,不过这动手范围仅限文官圈子,似乎还没有哪个文官主动向武官动手。
    见这些人吵得实在不像样,晋鞅才道:“要打架的出去再打,别扰了朝堂秩序。”
    听到这话,已经动手的,准备动手的都偃旗息鼓,然后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等着皇上训斥。
    哪知道今天皇上心情似乎格外好,竟没有因此动怒,也没有责罚他们。
    “朕知道诸位大人都是一心为民,但是国有国规,赵进若是通敌卖国,按律当处。可若是赵进并没有通敌卖国,那么魏亭便是诬陷朝廷命官,按律亦当处,诸位不必再在此事上争论。”晋鞅轻轻拍打着龙椅扶手,“如今魏亭人在京城,而青北州乃是我大丰要塞,当务之急是选一个能臣暂代青州节度使。”
    司马一派的人听着这话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魏亭刚进京没几天,皇上就急着派人暂代他节度使之位,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别人,他不信任魏亭?
    不然怎么只让人替代魏亭这个节度使之职,对守备将军绝口不提?
    有聪明的人已经察觉到风向不对,而脑子比较简单的只以为皇上更加信任赵进,这两类人都对皇上的这个决策没有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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