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那种被人窥视、被人指点的错觉从未离开夏琚的大脑,他习惯性地低头,似乎只要抬头便能看见一双双对他鄙夷和仇恨的眼睛。但是,怎么会呢?这里不是滨城,而是有着几千万人口的大都市,他只是这几千万人中的一个,谁会发现他?况且,那件事已经过去两年了。
    两年了……想起那件事,夏琚的胃里依然一阵翻腾。在拥挤的地铁车厢里,鬼使神差地,夏琚似乎从身边一名白领的身上闻到陆济山常用的那款香水味,这气味在一瞬间侵袭了夏琚的心脏,他恶心得险些呕出来。
    夏琚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像以往每一次想起时那样,花了好些时间、很大的力气才将陆济山从他的脑海中抹去。血腥的颜色贴在他的瞳孔上,他睁开眼,警惕地观察车厢里每一个人,但他们都没有表现出对他的在意。
    是的,两年过去了。
    回到家中,夏琚饥肠辘辘,却在打开沙发床后倒头大睡。
    他做了一个没有画面的梦,只听见冰刀在冰上滑动的声音,起起落落。
    夏琚还是想滑冰,他连做梦也想。待他醒来,他翻出外套口袋里余下的钱,决定找机会再去。下次再去,他不会再做任何有难度的动作,这样应该不会引人注意。他只要能在冰上就好。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室外滑冰的地方?这么大的一座北方城市,肯定有这样的地点,虽然冰场的质量不如室内,但只要能在冰上就好了。
    偏偏,室外的冰场往往有很多游客,夏琚很难保证自己不被发现。
    难道以后都不能滑冰了吗?夏琚沮丧地叹了口气。饥饿感终究暂时取代他的失落,他起身用家里的食材做了吃的。
    夏琚发现自己睡了一个下午,等做好简单的蛋炒饭,已经是平常人家的晚饭时间。夏琚不知自己是否应该给夏敬行也准备晚饭,面对孤零零的一盘蛋炒饭,他犹豫极了。
    万一吃着吃着,夏敬行回来了,发现他只做了自己的份,会不会认为他没有感恩回报之心?虽然,夏琚知道夏敬行已经很不耐烦自己,他同样不喜欢夏敬行,但是他毕竟是寄人篱下,自然希望能够尽量地减少冲突。何况,他还用夏敬行给他的钱滑冰去了。这是他时隔两年,第一次有机会再次站在冰上。
    夏琚思来想去,最终又开锅,重新炒了一份蛋炒饭。他想夏敬行作为成年人,吃得会比他多,所以炒了一大盘,留在餐桌上。
    这么一来,夏琚可以放心地吃饭了。
    然而,夏琚发现他的顾虑是多余了。直到他吃饱,把餐具洗干净,夏敬行也没有出现。
    夏琚通过网络电视的功能将近期的花滑节目全部保存收藏,一边看电视一边等,直至深夜,夏敬行依然未归。夏琚不禁好奇,心想难道夏敬行的工作这么忙吗?那盘摆在餐桌上的蛋炒饭早已冷了,夏琚洗过澡,在临睡前把炒饭放进冰箱。
    睡觉前,夏琚站在房门的背后,犹豫片刻,最终依然将房门反锁。如果夏敬行回来,想到开这扇门,那么他可以很快地醒过来给夏敬行开门,这么一来应该不算有失礼貌。
    以每小时50元计算,他剩下的钱还能够供他在冰上待三个多小时——这是夏琚睡着以前的念头。不知道如果他在家里能表现得好一些,勤于做做家务,夏敬行会不会再给他一些零用钱?
    夏敬行究竟为什么领养他,直至现在,夏琚依然不解。但他来到这里,还不到三天的时间,他居然开始对夏敬行有所期待,意识到这一点,夏琚自己已吓了一跳。
    夏琚以为自己睡下后,夏敬行会在深夜归来,为此他睡得不大安稳,随时准备着给夏敬行开门。然而直到他睡深了,也没有听见任何动静。
    早上,夏琚起床,为免自己的小心翼翼被夏敬行撞见,又被他训斥为鬼鬼祟祟,他故作坦荡地将门敞开。
    夏琚先是往夏敬行房间的方向走,惊讶地发现门敞着,里面没有人。他再走到玄关,这里好像也没有夏敬行回来过的迹象。难道夏敬行彻夜未归?夏琚奇怪极了。
    那盘蛋炒饭依然静悄悄地放在冰箱里。夏琚用牛奶泡了一些水果麦片做早餐吃,想起夏敬行笑话他长得矮,又多喝了一杯牛奶。吃过早餐后,无聊的一天正式开始了。
    虽然不知道能否奏效,可为了或许能够得到的多一些零用钱,夏琚找到家里的拖把,将夏敬行的卧室和书房以外的地方都拖了一遍。他还打扫了厨房、擦了窗玻璃,如此折腾,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
    中午,夏琚吃了那盘蛋炒饭,他琢磨着既然是工作日,夏敬行应不会在白天突然回家,于是再次带上钱和房卡,出了门。
    这一次,夏琚找到一个户外的冰场。正值广大学生放寒假,户外冰场价格低廉,游客众多。夏琚租了一双冰鞋,在随处可见游客的冰场上难以自由畅快地滑行。这自然没有在室内滑得尽兴,可是站在冰上的轻松感已经令夏琚感到满足。
    就这样,纵然天气寒冷,夏琚依旧在外面待了几个小时。他踏着冰鞋,慢悠悠地行走在冰上,周围全是游客们的欢声笑语,更有和睦欢快的家庭乘坐大冰车在场上玩耍。夏琚站在一旁,看着那些大冰车,忽然想起四岁那年,自己第一次被夏喜娣带到冰上。
    那是滨城的一个户外冰场,不会滑冰的夏喜娣给夏琚穿上冰鞋,让他颤颤悠悠地开始蹬冰。冰刀看起来非常锋利,夏琚一开始很抗拒滑冰,既容易摔倒,又害怕被冰刀划伤。可是,他仅仅用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时间,便能在冰上顺畅地向前滑行,很快他对冰刀的恐惧便消失了。
    夏喜娣高兴坏了,第二天立刻把他带到滨城的一家俱乐部,请求那里的教练收下夏琚。
    为免想起陆济山,夏琚终止了对俱乐部的回忆。
    夕阳渐渐地西下,冰场上的人越来越少。到了要吃饭的时候,很多人离开了,冰场在这时变得不那么拥挤,夏琚开始迈大了步子蹬冰,又向后加速滑行。他几乎跃起旋转,但理智让他克制了这样的冲动。
    室外冰场的价格相比室内虽然便宜,但夏琚毕竟在室外呆了大半天。他得省着花钱,又怕夏敬行回家后发现他不在,所以趁着天还没黑,匆忙地回家。
    事实证明,夏琚的担心再一次多余了。与前一天一样,直至他上床睡觉,还是没有见到夏敬行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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