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喜欢少年人?”叶懿川趴在枕头上,声音虚弱,好奇地问,“毕竟是留过洋的人,思想也这么守旧吗?况且,现在的孩子哪儿有真是‘孩子’的?否则也不会出来挣零用钱了。”
    夏敬行本不喜欢谈论此事,可因为让叶懿川受累了,心里免不了愧疚,便乖乖地回答:“小孩子很麻烦,他们不能决定自己的事情。所以,一旦出了事,满世界都要帮他们做决定。”
    叶懿川哑然,俄顷,又试探地问:“以前遇过麻烦?”他调笑道,“不会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吧?对方是什么人?漂亮吗?帅不帅?”
    夏敬行听罢笑了,反问:“你觉得呢?我帅不帅?”
    他怔住,大概已明白夏敬行才是那个“被决定”的人。
    两人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夏敬行担心他着凉,将毯子盖在他的背上。叶懿川的眼皮合着,夏敬行用手指摩挲他的脸颊,时间长了,不免走神。这走神走得太恍惚,夏敬行居然在叶懿川的脸上找到那个人的容貌。
    “能说说吗?”在夏敬行以为叶懿川已经睡着时,他突然问。
    夏敬行沉吟良久,说:“你长得像他。”
    闻言,叶懿川睁开眼睛,半嗔半讥地瞧他。
    夏敬行忍不住笑,但想起往事,笑容顷刻间荡然无存。他永远没有办法在想起那件事时笑出来,它永远不会好笑。
    “小学毕业以后,我在镇上读初中。你知道,贫困山区的小镇和大城市的周边城镇相比,就是乡下。我的语文老师是城里人,毕业后被分配到镇上教书,在当时,他简直是整个学校里最与众不同的人。虽然他的外表看来并不光鲜,但你知道,在乡下人的眼中,城里人有完全不一样的气质,让他们看起来天然地高人一等。”夏敬行说到这里,看见叶懿川面露茫然,问,“怎么了?”
    叶懿川抿嘴一笑,道:“可你一点儿也不像乡下人,你比城里人还光鲜。真是脱胎换骨了。”
    夏敬行说的便是关于他的“脱胎换骨”,他淡淡地笑了笑,说:“那个老师喜欢我。”见到叶懿川的眼中迸出惊愕,他确定地说,“不管是哪种喜欢,我能感觉到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当时我很天真,什么问题都乐意问他,什么事情都想告诉他。我甚至会把家里的土鸡蛋送到他的宿舍里。他是我的初恋。中考结束后,我考上市里的高中,这意味着我们得分别。那天我很不舍,他可能也很不舍,总之我们差点儿做了,但因为被发现,所以没做成。
    “他向学校写的检讨里,说他没有处理好我和他之间的关系,面对学生的诱惑,没能够冷静地拒绝。其实,我的班主任喜欢他,出事后,班主任站在他那一边,说是我勾引他。这种事哪怕现在发生,也是了不得的事,何况在十几年前的乡下?我毕业了,学校想把事情化小,没处理他,而是告诉我的家人,让我爸妈好好教育我。”夏敬行张了张发干的嘴唇,俄顷,道,“我爸妈、我们整个村子,都把儿子当宝贝,把女儿当废品,至于‘不男不女’的人……反正,我被家里赶出来了。”
    叶懿川皱着眉,面露困惑。但过了片刻,他脸上的困惑变成了然,又带着一丝嘲讽,说:“稍微有点儿见识,又不是那么有见识的人都会这样。一定是穷的勾引富的、差的勾引好的、无知的勾引睿智的、落后的勾引先进的。也是,像那样的大好青年怎么会想不通,喜欢一个穷学生?那可是赌上命运和前途的大丑事,所以一定是学生不懂事,先勾引老师。”
    夏敬行诡秘地笑,又带了几分惆怅,道:“其实这种事很难说清楚,因为每一个不那么优秀的人讲故事时,都会把自己说成被优秀者追求的那一个。”
    “这很荒谬,不是吗?”叶懿川道,“在故事里,希望穷人被富人追求、差生被优等生诱惑,但当现实发生时,只要那个‘穷人’、那个‘差生’不是自己,就会马上得出与希望相反的结论。”他说得激动,甚至撑起身体。说完,他的愤愤不平突然消逝,仓促地收敛情绪。
    过了一会儿,叶懿川想了想,问:“后来遇到童老师?”
    想起童如婧,夏敬行庆幸地笑了笑,道:“嗯。她的考察队正好在我们那儿附近,我遇见她。当时她对我而言,是一个完全陌生的人,我没办法相信一个陌生人会这么好心,但没别的办法,只能跟她走。虽然她帮我解决了户籍的问题,还找到新的学校,可我总想,世上怎么可能有这种好人?所以,我拒绝了她的资助,打黑工、做兼职,赚学杂费和生活费。现在想想,要不是她,其实我过不完那个暑假。她真的很好。”刚离开家的那段日子,夏敬行过得很不容易,毕竟在那以前,他在家里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人。
    把这个故事说完后,叶懿川看着夏敬行,很长时间没有说话。后来他爬到夏敬行的身上,说:“我不累,你再操我一回。”
    想起那次与叶懿川的交谈,夏敬行不禁想:叶懿川真是一个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情人。只不过这样的好情人在那时已经和公司老板的女儿交往,他有出众的才华,但他的野心容不得他的才华被岁月蹉跎,所以他不顾一切地向前。夏敬行知道,这也是自己喜欢叶懿川的原因。
    婚礼过后,叶懿川和石嘉龄去欧洲度蜜月了。
    那个在afterparty后与夏敬行共度良宵的人作为一个名字留在夏敬行的电话号码簿里,他并不考虑这个名字和号码以后还会不会记起。
    回国当晚,夏敬行没有回家,而是和梁成轩在酒店里过夜。
    前段时间,由于梁成轩的工作忙,他们几乎没约。夏敬行刚下飞机便见到他发来的信息,问要不要一起喝酒。喝了酒,无法开车,于是他们往酒店开房去了。
    “对了,这段时间和小魔头相处得怎么样?”早上,梁成轩站在镜前系领带,好奇地问。
    因酒店离公司近,夏敬行没跟着他起床,仍赖在床上。闻言,他想了想,答道:“前两天中考了,不知道考得怎么样。”
    梁成轩惊讶地自镜中看了夏敬行一眼,笑道:“你不是该很关心这个吗?怎么好像一点儿也不在乎了?”他顿了顿,“哦!前两天懿川结婚来着。但你参加婚礼回来,也不回家关心关心吗?”
    面对揶揄,夏敬行冷笑道:“我要是回家了,还有你什么事?”
    梁成轩笑起来。笑罢,他提议道:“等那孩子上了高中,弄进学校寄宿去吧,否则以后上你家也不方便。”
    这正是夏敬行反复考虑的事。
    作者有话说
    今天开始是新的章节!存稿不多了,好紧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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