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黛玉出门时,他就发现宝玉哭得越厉害,王夫人神色越不好。
    宝玉哭得岔了气,一面打嗝,一面抽噎道:“二哥哥你知道什么?林妹妹的好处,你们这些人哪里明白。虽说姊妹们多,可是却只林妹妹一人知道我所思所想,不像别人,满脑子都劝我做不喜欢之事。我不做,倒成了罪过。”
    贾琏莞尔一笑,送他至贾母房中,见到宝玉,众人如得了凤凰一般,忙叫到跟前,一句长一句地询问,生怕他受了委屈。
    宝玉怕贾母和王夫人担忧,忙说一切都好,拭了拭泪,好容易止住哭声,瞥见探春满脸担忧之色,忽想起近来之事,先前忙着黛玉的事情,就将探春忘记了,此时想起未免惭愧好些,对王夫人开口道:“今儿送了林妹妹出门,我觉得心跟刀割了似的,万分不舍,将来三妹妹出门子该怎么办才好?就是不知道三妹妹几时有好消息。”
    探春脸上一红,忙伸手扯了扯宝钗的衣袖,姊妹二人悄无声息地走出上房,站在廊下细听渐渐远去几乎听不到的鼓乐之声。
    却说王夫人听了宝玉的话,道:“你小孩儿家的,打听这些作甚?”
    宝玉不满地道:“我已经不小了,哪里还是小孩儿家?巧姐儿和萱哥儿才是小孩儿家。琏二哥哥背着林妹妹出门,我也想背亲妹妹出门呢。三妹妹不小了,林妹妹都有了人家,只怕四妹妹除服也要说婆家,三妹妹又能耽搁到几时?太太竟是多费些心思,给三妹妹做主才好。那年凤姐姐说的杨大人家的四公子就很好,私以为十分相配。”
    探春在廊下听到,心里一酸,眼里便有泪光,又恐别人发现自己这副态度叫王夫人知道了,忙仰头看笼子里的画眉鸟儿,以手扣笼,咕哝道:“该死的鸟儿,吹了我一头一脸的灰,迷了眼睛。”一面说,一面拿着帕子揉眼睛。
    宝钗却是莞尔一笑,并不作声。
    侧耳细听时,探春听到王夫人嘲笑宝玉道:“到底是个孩子,一时伤感于妹妹出阁,一时又嚷着给妹妹说人家,你到底是舍得呢?还是不舍得?”
    宝玉道:“该舍时便舍得,不该舍时便舍不得。”
    他准备继续长篇大论地苦劝母亲给探春早日定下终身,以免蹉跎下去像自己这般对自己的终身大事无能为力,不想玉钏儿进来说道:“过一会子就该开席了,二奶奶打发人叫我告诉老太太和太太一声,想必南安王太妃和北静王妃等人都已经入席了。”
    王夫人忙请贾母先行,又命宝玉去宁国府招呼众官客,不消细说。
    这边开宴,卫家也已经开席。
    彼时卫若兰和黛玉早已拜过天地,掀了盖头,黛玉更衣换妆后,安坐在新房内,卫若兰低声嘱咐了好些话,方出去敬酒,随后又打发人送了汤果来与她享用,又请了族中女眷人等陪她说话,宴上旁人见状,都笑道:“兰哥儿果然疼媳妇。”
    卫若兰回头见说话的是忠顺王爷,反问道:“难道不应该?”
    忠顺王爷摆手道:“应该,怎么不应该?天底下只有此事是最应该之事。都说你媳妇人品模样有一无二,你若不用心,才叫人骂你。”
    卫三叔走过来笑道:“王爷请上座,叫兰哥儿好生敬王爷几杯酒。”
    忠顺王爷品级最高,毫不推辞地坐了首席,对卫若兰笑道:“你是该多敬我几杯,今儿戏班子唱得如何?那年多少官宦人家遣散优伶,独我没有,依旧养着他们,果然今儿就用上了,满京城里找不到比我家更好的戏班子来。”
    卫若兰忙拿了大海上来,倒了满满一大海,双手送到忠顺王爷的跟前,笑道:“王爷府里的戏班子自然是极好,天下无双,多少人求都求不来。”
    忠顺王爷得意一笑,接过大海一气饮干。
    卫若兰又去敬别人的酒,此宴用完,远近亲友各自离开,方是本家亲眷等人入席,并无外姓人,卫若兰进了新房,携黛玉出来去正堂上拜见亲眷。
    除卫母等人,其余人等见黛玉风流袅娜,不觉都是一惊,嘴里连声赞叹,各有表礼赠之。
    好容易一一见过,诸事妥帖,时已近傍晚。
    此时犹未完结,晚上尚有正宴,宴后回洞房,夫妻二人同饮合卺酒,共吃床头果,又有本家的女眷亲人来闹洞房,手段层出不穷,闹得黛玉脸红耳赤,她们竟都不肯消停,若不是妙真亲自连催几回,怕是都不肯离开。
    彼时已经二更天了,窗外月如眉,星似钻。
    送走众人回来,卫若兰见黛玉一脸疲惫,不由得十分心疼,忙扶着她坐在床上,体贴地道:“今日从早到晚,就没歇息过,晌午送来的汤果也没见你吃多少,我叫人再弄些吃食过来,好歹吃些,仔细饿坏了肠子,夜里不好受。”
    黛玉微微点头,道:“弄些容易克化得动的,肉果却不必了。”
    卫若兰笑道:“放心,我知道。”
    说毕,吩咐人送上早就炖着的灵芝汤,亲自盛了一碗递给黛玉,道:“华哥儿年节时孝敬我的上等灵芝,一直收着没用,叫人熬了汤,你且用一些。”
    黛玉伸手接过,轻声道:“你也用些,白天喝了许多酒,吃些解酒汤才好。”
    卫若兰不住点头,夫妻对坐喝汤,满屋只见红烛摇曳之影,唯闻烛花爆裂之声,周围服侍他们夫妻用饭的紫鹃紫毫等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声出来。
    寂然饭毕,丫鬟们捧茶与他们夫妻漱口,又备热水,以备沐浴之用。
    无论是陪嫁的丫鬟紫鹃紫毫等,还是卫若兰房中原有的丫鬟,个个伶俐懂事,她们做完手头的差事,悄然候在外间听唤。
    卫若兰发现黛玉些微有些不自在,面上红晕如霞,烛光下更显妩媚娇妍,心念一动,便知其因,拉着她的手坐在铺着大红百子被的床边,柔声说道:“从此以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了,万事只管随心所欲,横竖咱们上头并无长者,母亲常年都住在道观里。想起那年初见岳父大人,只怕谁都没想到,有朝一日你我能结为夫妻。”
    提起林如海,黛玉眼圈儿一红,轻声道:“那一年,你怎么就想着将书稿写出来给父亲呢?那时候两家并无交集。”
    卫若兰笑道:“那时候我也才十三四岁,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刚得奇遇,不免心思难定,初看书稿时觉得你命运悲惨,每每被人针锋相对,而我自己的命运也未必顺利,颇有同病相怜之意。可巧那年游玩到扬州,正是你去寺庙里祈福的时候,一时激愤,便将书稿整理成册,递到了岳父大人跟前。此时我万分庆幸当年之举,不然哪有今日今时?”
    听他如此言语,黛玉心中微甜,说道:“该庆幸的是我才是,若没有你,哪有如今的我?虽不知那部红楼梦中后面结局如何,但那已有的八十回书稿,以及在太虚幻境薄命司里看到的判词和听到的红楼曲,无不透着我命运悲惨的事实。”
    她轻轻一叹,满心感激,满目柔情,又问道:“你怎么知道自己的命运也不好?我瞧那书稿里,你只在蓉儿媳妇出殡时出现过一回,再无踪迹了。”
    卫若兰道:“我写与你的是原稿,只有八十回,并些侧批夹批等,也是从那里看出些蛛丝马迹来。此外,我还知道许多和原稿有关的著作,许是后人书写,猜测后面的结局,其中就提到了我,明儿闲了我都告诉你,好叫你心里有数。”
    黛玉叹道:“我竟分不清真幻了。”
    卫若兰抚摸着她如凝脂般嫩滑的纤纤玉手,笑道:“自己活着便是真,余者都是幻,倒不必纠结于此,毕竟从一开始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诸事不能尽信书稿。”
    黛玉点头称是。
    她早换了妆容,此时并非凤冠霞帔,只挽着发髻,正面绾着五尾丹凤挂珠钗,轻轻一颔首,烛光下玉动珠摇,宛然入画。
    卫若兰心中悸动,笑道:“天色不早了,我们安歇罢。”
    想起昨晚临睡之前贾母所授之事,黛玉听了卫若兰这句话,脸上红得厉害,手脚都没处放,不知如何是好。
    卫若兰高声吩咐外间送水,服侍黛玉卸妆宽衣,诸丫鬟早已预备妥当,鱼贯而入。
    黛玉心底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卸完妆,脱下大衣裳,扶着紫鹃的手去屏风之后沐浴,沐浴后出来,红衫单薄,青丝披泻,却见卫若兰早就沐浴完了,没有束冠,仅着大红中衣,越发显得形容昳丽,莫可名状。
    卫若兰掩下心头的激动之情,遣下诸婢,拉着黛玉的手领她走向大床,红帐悄然落下,只余帐外儿臂粗的龙凤红烛摇曳生辉。
    第091章
    一夜颠鸾倒凤,夫妻原本懵懂,中途免不了观摩压箱之物方才尽兴。
    次日,黛玉自然而然地起晚了。
    枕畔已冷,不知卫若兰什么时候就不在房中了,她拥着百子被坐起身,伸手拨开帐子,发现玻璃窗外天已大亮,心下不由一急,脸上未免带出几分羞臊来,虽说昨日已经在堂上拜见过父母与族中亲眷,今日不必特意去拜见族中亲眷人等,卫若兰也早早分家出来,更不必每日晨昏定省,但是进门第二日,作为新妇,她亦当给卫母、妙真等人请安。
    卫若兰练完武功回来,恰见从帐内伸出来的一只纤纤玉手,急忙上前挽起帐子,分挂在两边的铜钩上,关切地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天色还早,母亲并不住在府里,等给祖母请过安后再去道观里即可,而祖母用过早饭咱们再去请安不迟。”
    黛玉下床,嗔道:“哪里早了?瞧着外头的光亮,快到辰时了罢?你起得这样早,偏我起得晚,叫人知道了,不得笑话我懒。”
    卫若兰一面叫紫鹃等人进来服侍她刷牙净面,一面笑道:“差半刻钟才到辰时,距离祖母吃饭早着呢。我也是每日练武,起得早些。况且,咱家就你我二人,谁笑话你?”
    黛玉道:“那也有人笑话。”
    一语说完,她狐疑地看着卫若兰,道:“母亲住在道观里我自然知道,只是祖母那里如何都是饭后请安?饭后得等到什么时候了,去得晚了,如何服侍老人家用饭?”
    “祖母那里自有大太太伺候,何须分了家的孙媳妇前去捧箸布菜?我可舍不得你这般辛苦。再说,我去祖母那里请安,一向都是这么着,你跟着我一起,无需早去。三婶子十天半个月才去一回,你日后也如此。”卫若兰哪里舍得娇妻和世上诸多媳妇一般,无时无刻地伺候婆母吃饭?况且他住的距离卫伯府颇远,隔着两道街,已非一家人。
    黛玉问道:“如此作为,不妨事?”
    卫若兰心疼她,她心里自然乐意之至,不会为了所谓的规矩,违背卫若兰之意,为了以示体统巴巴儿地去伺候人。她早觉得媳妇服侍婆母用饭之举实属无情了,虽说是大家的规矩,但是像邢王夫人这样大年纪的媳妇,子女高坐桌前,自己站着服侍婆母,或是最后吃剩下的饭菜,或是等人漱口后方得以回房用饭,瞧着规矩体面礼数周全,实无半分人情。
    卫若兰笑道:“不妨事,咱家分出来了,不必每日坐车前去。过些日子,咱们都不在京城了,更不必在意这些繁文缛节。”
    黛玉听了,微微点头。
    洗漱已毕,她坐在梳妆台前,任由雪雁拿着黄杨木梳给她梳头,雪雁早学了不少新妇应该梳的发式,细细地将万缕青丝梳理整齐,挽着精致的发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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