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二月初,天气渐渐的冷了,京城里的人都已经穿上了棉袄,走在街上,都忍不住要将背给拱起来,脖子缩到衣领里去,用以抵挡渐渐侵蚀过来的寒风。
    忽然间,就听着街头一阵马蹄声响,走在街上的行人回头一看,就见有一个穿着灰色衣裳的人飞奔着过来,后边有数匹马正在穷追不舍。
    行人唯恐撞到自己身上,纷纷退避让出一条路来,那人跑得飞快,转眼间便过了街口,但人究竟比不上马快,眼见着那几匹马渐渐的与那人越来越近,灰衣人眼睛瞟了瞟,忽然间拔身而起,从一道山墙上翻身而过,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快,快些将这院子围住!”冲在最前边的人大喊了一声:“速速去看,这是谁家府邸。”
    不多时,那宅子已经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士兵们手拿长枪弓箭对准了山墙,唯恐那人从哪处翻了出来,一位金甲将军带着士兵走到门前,手一指:“青衣卫查案,方才有贼人从山墙翻到贵府去了,我们正在缉拿。”
    门房唬了一跳:“我这就去告知老太爷老夫人。”
    脚步声橐橐,府中众人吃惊的藏在门后,看着那些手拿刀枪的士兵们在园中搜索。此乃钦天监秦监正的居所,园子并不是很大,但也让众人搜索了一段时间,圈子越搜越小,最后竟至于闯入了内院。
    女眷们早就得了吩咐,都躲藏了起来,不敢现身,有个丫鬟摸着往后边退,踩到了一双脚上,回头一看,却见一名灰衣男子站在那里,吃惊的尖叫一声:“啊!”
    叫声未落,那灰衣人一掌将她劈昏在地,不敢再做停留,飞身从矮山墙里翻了出去。
    “出来了,出来了!”守在墙边的士兵都喊了起来,众箭齐发,那灰衣人措手不及,一只手拿着大刀格挡着,左躲右闪,可还是有箭射中了他。挣扎了两下,他从墙头落下,地面顷刻间一抹红色。
    “捉住了!”一群人欣喜若狂的涌了过去,一把将他按住:“守了这么多日,总算是抓住了!”
    那灰衣人挣扎了两下,忽然间就没了动静。
    擒住他的那些士兵心中奇怪,将他翻转过来,这才发现那人嘴角流出了一丝黑色的血痕。
    “不好,他服毒自尽了!”众人纷纷喊叫起来,惊骇不已,这人是他们一直在守着要抓的人,没想到好不容易抓到了,竟是个死人,如何能从他的口里撬出些有用的东西来?众人大眼瞪小眼,看着那灰衣人渐渐发暗的一张脸,再也说不出话来。
    “头……”听着身后脚步声响,众人回过头来,见着那金甲将军大步走过来,赶忙让出了路:“他快要死了……”
    “蠢货,就只知道看着!”那金甲将军走过去,伸出手来将那人的下巴一托,双手用力,就将他的下巴给卸了,手指伸进他的嘴里,摸了摸,从里边摸出一颗蜡丸来,托在手里看了看,长长的舒了一口气:“所幸这蜡丸还没被他吞掉。”
    蜡丸已经被咬破,露出里边的一角白色纸笺,那金甲将军将蜡丸放入自己的金鱼袋中,手一挥:“走,将他带回去。”
    众人拖着那尸体走开,路面上擦出长长的一条血色痕迹,站在街上的围观者个个吃惊的睁大了眼睛,谁也不敢说话,等着那群士兵走了,这才战战兢兢的聚拢在一处:“现儿可真是乱,青衣卫捉拿的人越来越多了,今日竟然当街就杀了。”
    “可不是……”有人摇头,拉了拉衣襟:“咱们圣上……”
    “莫谈国事,莫谈国事!”旁边有老者一把将他的嘴捂住:“你还想要活命不?”
    这话一出,众人默然,谁也不再说话,只是眼中带着一丝惧意看着那群士兵越走越远,寒风萧瑟,落叶翩跹,满街都是一片灰败景象。
    “皇上,微臣今日在慕府捉拿到一名可疑的灰衣人。”范正兴在江小春的引领下大步走了进来,朝赫连铖行了一礼:“只是那厮自己咬碎了藏在牙齿里的毒丸自尽了。”
    “那,还有什么价值?”赫连铖听了这话,兴趣缺缺:“也值得来向朕说?”
    “皇上,微臣截获了一样东西,那人还没来得及吞下。”范正兴从金鱼袋里摸出了一颗蜡丸来:“皇上请看这里边还有一张纸条。”
    赫连铖伸手:“呈过来。”
    范正兴手上用力,将那蜡丸捏碎,从里边摸出一张纸来递给了赫连铖,赫连铖一看,勃然大怒:“这老贼,竟敢如此!”
    “皇上?”范正兴有些疑惑:“皇上可有什么事情还需要微臣去办?”
    “你先退下。”赫连铖挥了挥手:“继续严密监视慕府。”
    “是。”范正兴拱手行礼,将手掌拍了拍,地上落了一层白色的蜡屑。
    赫连铖捏了那张纸条在手里,不住的颤抖着身子,他今日总算是亲眼看到了真凭实据,总算是明白了慕华寅这老贼的打算。
    纸条乃是北狄三皇子写过来的,相约要慕华寅支持他夺大汗王的位置,他也会尽力来帮慕华寅将大虞翻天:“诤谢过大人美意,当竭尽全力回报,诤与大人皆有凌云之志,不甘人下,愿互帮互助,彼此呼应依托,。”
    慕华寅已经贵为大司马,不甘人下?还有谁在他之上?不就是自己这个皇上了吗?赫连铖紧紧的抓住了那张纸条,心里有说不出的痛恨,没想到这老贼对皇位果然有觊觎之意!
    腾腾腾的走回到映月宫,赫连璒吃饱喝足,刚刚睡去,慕瑛守在他的床边,正在伸手给他盖被子,见着赫连铖黑着一张脸进来,不由得吃了一惊:“皇上,怎么了?”
    “瑛瑛,咱们到里间说去。”赫连铖牵了慕瑛的手往寝殿里边走:“这事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事到如今,我也不能再瞒你。”
    “什么事?”慕瑛心里有隐隐的担忧,自从她嫁给赫连铖以来,两人彼此间便再无秘密,有什么话都会直说,今日赫连铖用了不能再瞒你,可见着事情早就有一段时间了。她紧紧的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嘴唇有些发白:“皇上,可是大臣们有什么别的提议?”
    大虞后宫惯例,手铸金人,子贵母死,她一样都没有遵循,而且太史令高时还哦为着这事被腰斩,朝野上下早就有了议论,是不是今日又有谁提出来了?
    “是你父亲的事。”赫连铖将那揉成一团的纸条打开,交到了慕瑛手中:“你自己看看。”
    慕瑛看过那几行字,脸色也是一片惨白:“没想到……真有此事?”
    “瑛瑛,上回查青苹那事,我没告诉你。”赫连铖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膀:“也是你父亲所为。”
    “真的是他?”慕瑛喃喃两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与慕华寅,算起来是陌生的至亲,虽然她是他的长女,可她对他却不是很熟悉,从小没有得到过太多关注,未满七岁就被他当做棋子送入宫中,这一切都让她与慕华寅的距离越来越遥远。她很想相信慕华寅没那野心,可是好像证据确凿,她根本没办法不去相信。
    “阿铖,我……想回趟慕府。”慕瑛艰难的说了一句:“我想与慕大司马谈谈,试探下他的口气。”
    “不必了,”赫连铖将她揽入怀中,轻轻点了点她的鼻尖:“你若是回府去说这事,慕华寅肯定会有所觉察,到时候免不了打草惊蛇。”
    “可是……”慕瑛心中有些不安:“阿铖,你总得要将事情弄清楚再说,不可能这般就将他定下罪名,总得让人心服口服。”
    赫连铖深深的看了她一眼:“瑛瑛,慕华寅对你这般狠心,你还为他说话?”
    “毕竟……”慕瑛挣扎着道:“他是我父亲。”
    “唉,瑛瑛,你实在是太善良。”赫连铖将那张纸条从慕瑛手里拿了回来:“我先好好考虑下,你也暂且将这事情压着,千万别回慕府去,慕华寅狡猾无比,你要是回去,他肯定会嗅到什么,说不定会提前动手。”
    慕瑛站在那里,一双脚如同生了根一般。
    一边是她的夫君,一边是她的父亲,她究竟该如何做才能两全其美?要是慕华寅真有这谋权篡位之心,她又该如何自持?
    窗外北风渐渐的起了,卷着落叶铺天盖地的飞舞在空中,推开门就见着灰蒙蒙的一片,就如此时人的心情,再怎么抹也抹不开,慕瑛站在门口,眼睁睁的看着赫连铖的身影渐渐的远去,想要开口喊住他,又好半日张不开嘴来。
    她有一种预感,这事情绝不会朝好的方向发展,赫连铖痛恨慕华寅久矣,现儿得了这些证据,肯定会有所行动,慕瑛呆呆的扶着门槛,心中百感交集。
    “小筝,你回府一趟,让五小姐明日进宫一趟。”她咬咬牙,终于下了决心。
    ?
    ☆、第 207 章 天气晚来秋(一)
    ?  天上纷纷扬扬有些雪花末,今年天气寒冷,京城已经下了好几场雪,狐裘比去年拿出来要早些,今日慕瑛身上便已经穿上了一件,银狐毛,在毛尖上有一点点淡淡黑色,看上去华贵无比。
    “阿姐,阿姐!”慕微由宫女们引着走了进来,见着慕瑛,欢快的上前两步:“怎么啦?是不是想我了?”
    慕瑛瞧着她眉眼弯弯,不由得也心中欢喜:“今日瞧着微儿,又比原来好看了几分。”
    慕微今日穿了一件枚红色的斗篷,连在斗篷上的帽子一圈白色的狐狸毛边,将她的脸衬得窄了不小,只露出一块粉色的脸,一双黑得像濡湿葡萄般的眼睛盈盈流转有光。她现儿已经及笄,身量长了不少,站在慕瑛身边,快到她的额头,虽然是冬天,可却一点也不显得臃肿,身段窈窕。
    “阿姐净会说好听的话。”慕微娇俏一笑走到慕瑛身边,朝她福了下身子:“恭祝皇后娘娘万福金安。”
    “你真是顽皮,跟阿姐还来这套客气。”慕瑛伸手拉住她:“要不要去看看你的小侄子?”
    “当然要。”慕瑛脚步轻盈的跟着她往前走:“汤饼会那日看得还不够呢。”
    姐妹两人携手往内堂走了去,赫连璒此时睡着还未起床,暖阁里边烧着一盆火,半开着门,迈步进去,暖洋洋的热气扑面而来。
    “娘娘。”丽香姑姑眉开眼笑的迎了过来:“太子殿下睡得可真香。”
    “是吗?”慕瑛快步走了过去,转到那暖阁里边,见着一床红绫被子下露出了一张粉团子般的脸孔,睫毛长长,小嘴扁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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