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子公主们到底见过世面,只在魏箩进来时诧异了一下,后来得知她是赵琉璃的伴读,脸色很快恢复如常,继续跟着太傅念房的皇子最大不超过十三岁,每个人身边都有伴读,要么是高官之子,要么是勋贵千金,不足为奇。
    魏箩坐下后,总感觉有一道愤怒的视线瞪着自己。她回头一看,恰好对上李颂的视线。
    魏箩愣了愣,没想到他也在这。蹙了蹙眉,毫不掩饰眼里的厌恶。
    她只看他一眼,便转头翻开翘头案上的《论语》,不理会他。
    李颂更觉得气急败坏,他还没找她算账,她倒先厌烦起他来了?前天他被她戏弄,丢脸地沉进太液池里,夜里回去还生了一场病。他从来没这么狼狈过!都是这个臭丫头害的,今日再次见到她,他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对着她的后脑勺重重地哼一声,尤不解气。
    *
    上书房每日申时下课,申时以后公主们可以回去,皇子们却还要去武场练习挽弓射箭。
    今日是魏箩第一次陪赵琉璃上课,这会儿还不能回家。她要先去庆熹宫昭阳殿一趟,见过陈皇后一面,才可以回去。
    赵琉璃兴致勃勃地牵着她往外走,一壁走一壁道:“母后很想见你,今早还说一定要把你带去……”
    魏箩偏头,小脸在阳光下益发白润无暇,笑起来两只眼睛弯弯的,又甜又可爱。
    昨天她也是这样,一边笑一边把他推进水里,站在岸上,眼睁睁地看着他沉下水中。李颂盯着她的背影,抿着唇,毫无预兆地拿起翘头案上的一把角弓,抽出箭囊里的一支金仆姑好箭,挽弓搭箭,瞄准魏箩的背影,拉满弓弦。
    他一松手,箭矢离弦,直直地朝魏箩的背影飞去——
    等到赵琉璃发现时已经晚了,她吃惊地睁大眼,叫道:“阿箩!”
    魏箩一回头,那支箭“嗖”地一声擦着她的头发射过去,稳稳地钉在她身后的朱漆廊柱上。
    ?
    ☆、第025章
    ?  李颂站在十几步外,目光挑衅地看着她。
    他三岁起跟汝阳王习武,至今已有五年,箭术和功夫自然都不在话下。他这次存心要报复魏箩,又有些炫耀的意思。见那支箭擦着她的脸颊射出去,他收回角弓,略抬了抬下巴不驯道:“怎么样,本世子的箭法好么?”
    魏箩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目光冷冷的,仿佛蕴藏着愤怒。
    她不说话,李颂更加得意,总算给自己出了一口气,“你害怕了?”他弯唇,大言不惭道:“你放心,本世子箭法高超,绝对不会伤了你的。”
    只是想吓吓你而已。
    魏箩不发一语地看他片刻,旋即转身跳上廊庑上的栏杆,伸手便要去拔朱漆廊柱上的箭。李颂射得不深,再加上她憋着一口气,使劲儿拔了两下就把那支箭拔了出来。大伙儿都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连赵琉璃都有些不安:“阿箩,你要做什么?”
    她不说话,跳下去走向另一头的李颂,站到他面前伸出手,抬起小脸忽然粲然一笑,“李颂哥哥,你的箭。”
    李颂被她笑得云里雾里,怎么是这个反应?她不该生气么?
    依照她昨天的性子,应该狠狠报复自己才对吧?可是这会儿她笑得这么可爱,真让他有些意外。然而李颂一想又有些了然,这会儿没有她爹在跟前撑腰,周围都是皇子公主,就算她生气,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何况自己手里还拿着一张弓。
    李颂解气地想,她再厉害又能怎样,还不是要向他服软?
    他哼一声,弯腰接过她手里的金仆姑,“谁是你哥哥……”
    话才说了一半,谁知这小丫头非但没有把箭给他,还纵身一跳,攀着他的肩膀猛地将他扑倒在地!
    李颂猝不及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他错愕地睁大眼,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小丫头,“你……”
    魏箩举起箭矢,箭头正好对着他的眼睛,她乌瞳一深,直直地往下刺来——
    李颂惊出一身冷汗,下意识闭上眼睛,一时间竟忘了推开她。
    这小丫头看他的眼神充满厌恶,不是小打小闹的厌烦,而是真真正正的仇恨。那一瞬间,李颂毫不怀疑她会真的刺下来。他等了许久,没等到意料之中的疼痛,好半响才敢缓缓睁开眼,往上看去。
    只见金仆姑的箭头停在他眼睛上方,距离自己只有一寸长短。魏箩翘起粉嫩嫩的唇瓣,软软糯糯的小奶音学他说话:“你害怕了?”
    李颂感觉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一把将魏箩从身上推开,恼羞成怒道:“滚!”
    魏箩力气不如他,他轻轻松松一挥,她就要被扔到地上。好在最后关头被一双大手从后面接住,对方托着她的小屁股,把她往上提了提,清冷不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汝阳王教小世子箭法,是让你欺负小姑娘的?”
    *
    周围没来得及离开的皇子公主们原本看得津津有味,魏箩拿箭刺李颂时,他们甚至想拍手叫好。眼下赵玠忽然出现,他们一一都噤了声,没心思再看热闹,领着自己的伴读各自离去。
    赵玠比他们大好几岁不说,又清冷孤高,行事果决,手段狠辣,十分不容易亲近。他们都畏惧赵玠,在他面前不敢造次,离开时甚至同情地看了李颂一眼。
    李颂是五皇子赵璋的伴读,他跟赵璋一样大,都是八岁。今日赵璋没有来上,只有他一人前来,目下其他皇子们都离开了,没有人帮他,留下他独自面对面露不豫的赵玠。
    李颂拍拍衣服从地上站起来,狠狠地剜了魏箩一眼,再看向赵玠时,立即变得老实多了。他跟其他人一样,还是有些害怕赵玠的,但是他被汝阳王和高阳长公主宠坏了,即便害怕也不表现出来,死鸭子嘴硬道:“我可没欺负她,我射箭是掌握好方向的,只要她不乱动,一定不会射到她。”
    听听这叫什么话?
    魏箩攀着赵玠的肩膀,气愤地翻了个白眼。敢情还是她的错?她难道应该老老实实站着,任由他射箭么?她又不是靶子。
    魏箩两颊气鼓鼓的,这副模样落在赵玠眼里,引他发笑。他没有放下她,抱在怀里颇有些爱不释手,垂眸对李颂道:“本王的箭法也不错,你想不想试试?”
    李颂眉头一紧,“怎么试?”
    赵玠但笑不语,踅身往外走。
    约莫一刻钟后,一行人来到皇子习武的围场。围场占地广阔,芳草萋萋,地势平坦,是个适合骑马射箭的好地方。围场两旁竖着一排排箭靶,不时有一道俊俏的身影骑马飞掠而过,拉满弓弦,朝箭靶红心射去——
    这里正是皇子们每日下课后练习射箭的地方。
    崇贞皇帝以文治国,但也时刻不忘自己战场上的辉煌。他一边要求皇子们学习四书五经,一边要求他们习武强健体魄,即便日后派不上用场,强身健体也是好的。是以崇贞皇帝有十一个儿子,每一个都必须文武双全。
    李颂不解地看向赵玠:“表哥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难道是要跟他比箭法?
    赵玠走向其中一个箭靶,停在射程之内,宝蓝柿蒂窠纹锦袍在猎猎西风中飞扬。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指向不远处的箭靶,语调寡淡:“把小世子绑到箭靶上。”
    李颂惊愕地睁圆了眼睛。
    朱耿和杨灏听从他的吩咐,上来架着李颂的胳膊就把他带了过去,两人不顾李颂的挣扎,三两下就捆住他的手脚,把他牢牢地绑在箭靶上。
    李颂挣扎了两下,没有挣脱,咬紧牙关怒道:“靖王表哥!”
    他这会儿终于知道恐惧了,赵玠的行事作风实在令人捉摸不透,他以为他要跟自己比试箭法,没想到他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自己绑到箭靶上。他想干什么?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他了?
    十几步外,赵玠接过朱耿递来的一张牛角弓,不理会李颂的叫喊,试了试弓弦的弹性,半响才抬眸似笑非笑地看向他,“你不是说自己射箭时是掌握好方向的,只要不乱动,就一定不会射中么?”
    李颂噤声,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他下一句就是:“眼下本王也朝你射一箭,你别乱动,看看究竟会不会出事。”
    李颂的脸色立即白了几分。
    就算赵玠的箭法好,可是谁愿意站在这儿给人当箭靶?何况他只是个八岁的孩子,立即怕得不行,腿上软了三分,偏偏嘴上还要故意逞强:“就算你不绑着我,我也不会乱动,我爹说你的箭法是——”
    话音未落,只见赵玠朝一旁的樱色襦裙的小姑娘招了招手,“阿箩,过来。”
    李颂:“……”
    这里的动静吸引不少人的目光,围场上的人纷纷停下手边的动作看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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