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她便发起高烧、神志不清,前阵子好不容易养回来的身体,一下子病得更加厉害。
    陈皇后得知此事与赵琳琅和李襄有关后,愤怒非常,扬言要严惩两人。然而此事尚未查清缘由,对方又有宁贵妃求情,暂时被压了下去,还是先救回赵琉璃要紧。
    赵琉璃原本身子就弱,生起病来比一般人严重,别人身上的小病小痛,到她那儿都是要命的。眼下她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高烧不退,急坏了一干人,陈皇后更是不眠不休守在她床边一整夜,心疼得无以复加。
    魏箩听到这些,想过去看一看她的情况。然而转念一想,这时候肯定有很多太医围在跟前,自己去了帮不上什么忙,无非添乱而已。还是先回去,等她病好了再看望吧。
    坐在回家的马车上,魏箩不断想,上辈子赵琉璃究竟为何而死?何时死的?
    她死时年仅十六,那一阵大雪纷飞,应该是年前几天。如果那时她常常陪着她,注意她的情况,能不能延长她的寿命?
    *
    这几日天玑公主病重,魏箩也没有去上书房。约莫半个月后,宫里终于传来消息,说是赵琉璃可以下床了。赵琉璃说想她,请她入宫一趟。
    魏箩来到辰华殿门口,殿里地龙烧得火热,刚一进去便冲散了周身的寒气。她脱下羊绒黑缎绣梅花纹披风,往里面走去,“琉璃?”
    赵琉璃清冽的声音从碧纱橱内传出:“阿箩,我在这里。”
    魏箩过去一看,她正坐在束腰珐琅面心方桌后面,埋头摆弄手里一个四四方方的孔明锁。孔明锁被她拆成一根一根,四散在桌面上,她正十分费劲地把它们重新拼凑起来。除了六根孔明锁,方桌上还有梅花锁、鲁班球、二十四锁……这都是民间孩子的玩具,她怎么会玩这些?
    魏箩坐在她对面,端详她的脸色。她的脸有些消瘦,经过这阵子的调养,气色虽然好了一些,但仍旧可见病态。“你的身体好了么?为什么突然生病了?”
    赵琉璃动作一顿,默默地放下孔明锁,抬头可怜巴巴地看向她:“现在好多了,我也不是故意生病的。这些天母后不许我出门,我没法告诉你一声,你不要生气。”
    魏箩抿唇,“我没有生气。”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问:“嬷嬷说你掉进水里,你为什么这么不小心?”
    这事儿说起来有些丢人,赵琉璃原本不打算告诉她,目下见她有些不高兴,嘴巴一瘪,便原原本本地跟她说了。
    原来那天是赵琳琅生日,李襄和几个小皇子为了给她庆祝,便撺掇宫人去宫外买来炮竹和烟火,在后花园偷着放。赵琉璃偶然路过,其中六皇子不甚被赵琳琅撞了一下,手中的炮竹正好砸在赵琉璃脚边。赵琉璃吓一跳,连连后退,没注意身后是什么,身子一歪就掉进了池塘里!
    事后几人都被罚了一顿,其中六皇子罚得最重,据说要面壁思过三个月,连上书房都不准去,还被他的生母梁妃狠狠打了一顿。
    魏箩听后许久不语,赵琳琅撞六皇子那一下,究竟有意还是无意,实在耐人寻味。
    若是有意,小小年纪有这样的心思,委实不容小觑。
    赵琉璃不知她的想法,垂眸遗憾道:“母后以后不许我再去上,要我留在辰华殿里。阿箩,你以后不能当我的伴读了。”
    魏箩倒是可以理解陈皇后的想法,女儿接二连三出事,眼看着就要满十岁,这一劫不知能否过去,当然要小心翼翼地保护起来。她托着腮帮子,“如果我不陪你,你会老实喝药么?”
    赵琉璃皱着眉头,犹豫了一下,“会!”
    这些天母后为了她心力交瘁,她都看在眼里。为了不让母后担心,她一定会好好喝药的。
    她说罢重新看向魏箩,眼里带着希冀:“阿箩,你不当我的伴读,还会来宫里看我么?”
    魏箩毫不犹豫地点头,“当然会。”
    她终于放心了,笑容心满意足。她只有魏箩一个朋友,自从陈皇后说不让她去上书房后,她一直担心,阿箩以后会不会不跟她玩了?想着想着,没有头绪,越想越惴惴不安。如今阿箩亲口说会来看她,她总算开怀,笑容也明显多起来。
    说完要紧事,魏箩指着桌上堆满的孔明锁,终于有机会问:“这些东西你从哪儿来的?以前怎么没见你玩过。”
    说起这个,赵琉璃献宝一样向她介绍:“这是杨缜送给我的。母后不许我出门,他就买来这些让我打发时间,可好玩了,我能拼好长时间。”
    魏箩偏头,“杨缜是谁?”
    从没听过这个名字,阿箩在脑海里搜寻一遍,竟是一点印象都没有。
    赵琉璃偷偷一笑,模样既欢喜又得意,“杨缜是哥哥送给我的侍卫,他什么都知道,武功也高。”末了总结,“他很厉害。”
    说罢往槛窗外面一看,忙把魏箩拉过去,“看,他就是杨缜。”
    魏箩凑过去,透过槛窗,只见红漆廊柱下倚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他穿着青绿纻丝圆领服,身高颀长,眉目冷峻,薄唇微微抿起,一看便是淡漠寡言的人。他低着头,正在雕刻一块长方形的木头,听到窗边的动静,清清冷冷的一眼看过来,目光落在赵琉璃身上。
    赵琉璃朝他灿烂一笑,“杨缜哥哥,别忘了我要一只小兔子!”
    杨缜没有回答,略略点一下头,低头继续雕刻木雕。
    原本后宫是不允许出入侍卫的,但是赵琉璃的情况比较特殊,她身边必须要有一人保护,否则陈皇后和崇贞皇帝都不放心。既然有这两人首肯,那一切就都不是问题,杨缜从此陪在赵琉璃左右,做她的贴身侍卫。
    既然他武功高强,有他保护,那琉璃应该不会再出什么问题。
    魏箩收回视线,忍不住想,就是人有点冷,话太少。琉璃身边只有他,不知道会不会冷清。
    *
    回到英国公府,魏箩踩着黄杨木脚蹬下马车,金缕正在门前等候。
    金缕忙上前,把早已准备好的小手炉塞进她手里,“最近倒春寒,天气越来越冷,小姐以后去宫里都要拿着手炉,免得冻着了。”
    魏箩听罢,脆生生道:“金缕姐姐,我以后不用当天玑公主的伴读了,也不用去上书房了。”
    金缕一愣,不解地问为什么。
    她便把琉璃的事掐头去尾地说了说,没有说落水的事,只说琉璃身体不好,陈皇后不放心,从此不让她再去上。金缕闻言,颇为感慨道:“天玑公主的身体……真是遗憾。”
    是啊,有一个让人艳羡的出身,却没有一个好的身体享受。
    魏箩没说什么,跟着她一同入府。
    将要走进门,余光瞥见角落里走出一个穿粉蓝小袄,月白裙子的姑娘。魏箩觉得她有些眼熟,便忍不住停下看了看。这一眼不由得怔住,这个姑娘眉清目秀,肤色发黄,不是阿黛还能是谁?
    她突然握住金缕的手,“金缕姐姐,她是谁?”
    金缕循着看去,那姑娘手臂挎着绢花,立即明白怎么回事,不以为然道:“大抵是到角门卖绢花的,最近老有这种人,拿自己做的东西来府里推销。有的手艺精湛,有的却是不能入眼,想必她是被府里的人拒绝了吧。”
    上辈子阿黛明明住在村尾,足不出户,打猎为生,这辈子为何要卖绢花?龙首村只有林慧莲一人卖绢花!
    魏箩生怕再次错过,对金缕道:“金缕姐姐,你快叫住她。”说罢怕金缕起疑,随口编道:“琉璃今日说想戴绢花,我看看有没有好看的。”
    金缕闻言,不疑有他,松开魏箩的手上前,朝阿黛叫了一声。
    ?
    ☆、第039章
    ?  前面的少女闻声转头,确实是阿黛的脸。
    虽许久不见,但阿箩依旧能认出她。那天夜里的记忆格外清晰,她帮助自己逃出山林,火把的光芒照在她的侧脸上,阿箩一扭头,就能看到她脸上拇指长的伤疤,以及挺直的鼻梁。如今她不打猎,那道伤疤自然没有了,可是五官还是一样的,跟以前没什么差别。
    金缕朝她招招手,把她叫到跟前,“我家小姐想看看你的绢花,你这儿都有什么花样?有什么特别的么?”
    阿黛方才确实到英国公府角门推销自己编的绢花了,可惜她手艺不精,没能被人家瞧上。正准备到别家问问,未料想峰回路转,英国公府的小姐竟然会对她有兴趣。她受宠若惊,忙卸下手臂上的竹篮,放到魏箩面前,把自己认为最好看的几朵绢花摆出来,“小姐想要什么花样?这儿有牡丹、芍药、菡萏和月季……”
    她说话时不敢看魏箩的眼睛,毕竟身份天差地别,一个是国公府身娇肉贵的千金小姐,一个是粗鄙孤陋的山野姑娘。她这次到盛京城来,是因为养母林慧莲身体不适,不能远行,只好由她代劳。她倒觉得没什么,养父养母收养了她,她自然应该为他们做些什么。再者说,来盛京城能开阔眼界,见识世面,没什么不好的。
    比如她面前的这位小姐,虽然模样才七八岁,但生得玲珑剔透、玉雪可爱。阿黛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小姑娘,是村里的孩子们无法相比的。她身穿白绫小袄,樱色裙子,裙面上绣着金银丝线,身前还挂一块银光熠熠的长命锁。光是往那儿一站,便有说不出的贵气,浑然天成,不慌不忙。
    魏箩看了看她手里的绢花,没有接。不知道这花里有没有添加香料,若是闻得多了,会不会上瘾?她不敢贸贸然接,便问道:“你平时会戴么?”
    阿黛先是疑惑,旋即笑道:“偶尔会拿一朵戴头上,我头上戴的这一朵,便是自己亲手编的。”说着低头让魏箩看,果见她鬓后别着一朵深红蔷薇。
    魏箩随手拿起一朵放在鼻端嗅了嗅,再没有那种刺鼻的香味。看来这辈子因为阿黛的缘故,绢花里没有添加香料,也不会使人上瘾。
    这几朵花委实称不上好看,花瓣不繁丽,扎得也不够漂亮,难怪卖不出去。魏箩在心里点评一番,挑了四五朵勉强过得去的,交给金缕。转头问阿黛:“你叫什么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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