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清河一身破旧衣裳,背了个烂包袱就随着衙差到了中兰城。听了钱世新说了当年他父亲的冤情,沉默好半天,犹豫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钱世新道:“你父亲蒙冤受死,如今真相大白,当为他讨回公道。你是他予这世上唯一亲人,该由你亲手为他申冤。”
    梁清河皱了皱眉,道:“我对,父亲,没什么印象。我是梁老爹养大的。报官讨公道什么的,颇费时日吧?再者,我也不记得当年的事。”言下之意,似乎是嫌这事拖累他花费时间精力。
    这下换钱世新皱眉,他道:“我知道你自小也听过些风言风语,受过不少委屈。那都是因为当初你父亲的冤案。如今你有机会,为他洗刷冤屈,摆脱污名。也可令自己堂堂正正过日子。”
    梁清河似乎有些缓过神来了,他搓了搓双手,讪笑道:“那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我那会儿还是个孩子,说起来也真是吃了不少苦头。大人能够体恤真是太好了。这个,我是说,当初这冤情让我家破人亡,我能得些钱银的赔偿吗?”
    钱世新一愣,为他平冤,又哪有跟官府要钱的道理。钱世新看了看梁清河,对他脸上现出的贪婪有些厌恶,但他需要这个苦主,他还需要他做人证。毕竟蒙佳月和姚文海是不可能出来指证姚昆的,他只凭一张隐含着谋害意图的图纸,还不足以给姚昆定罪。况且隐瞒不报不是什么罪名,只能说这人无德,定不了罪。但若刺杀一事是姚昆策划,支使尤怀山动的手,那事情就不一样了。
    梁清河想要银子,是件好事。
    钱世新道:“可以给你银子。”
    梁清河脸上顿时露了惊喜。
    “但你需配合着,好好申冤告官。”
    梁清河用力点头:“那是自然的。我爹是冤死的,自然得申冤。”
    这会又记得他爹了。钱世新对梁清河更是看不起。“要翻案也不容易,毕竟你爹爹当初对罪行供认不讳,亲手画押。所以,你得拿出些真凭实据,且能说出门道,这才能指证姚昆。”
    梁清河有些着急:“怎么还得拿出凭证?我可是没有的。我当初年纪小,什么都不记得了。只隐隐记得有人来我家,给我吃好吃的,说我爹不会回来了。然后将我带到了清河村,交给了梁老爹。我后来,就一直跟着梁老爹过日子了。是有听说过些传言,什么有人刺杀了太守,但我一提起这事儿,梁老爹便打我嘴,让我莫要多言,以免惹下祸端。我后来就再没问了,也未听梁老爹提过。”
    钱世新听得脸色难看,道:“你这般说自然是不行的,告不倒姚昆。告不倒他,即是说你爹不冤,那你就没有银子可拿了。”
    梁清河急道:“那可如何是好?大人,大人,得要什么证据才能告倒他呀!”
    钱世新道:“这般吧,我把东西给你准备好,你按我说的,好好练练说辞。练好了,你便到衙门大门处击鼓鸣冤去。”
    梁清河听了,赶紧点头:“好的好的,大人你怎么说我怎么做。”他顿了顿,又道:“大人,那这般我是得在中兰城里住下吧?这城里什么都贵,没钱银可不行,我身上没钱……”
    钱世新忍耐着道:“自然会给你安顿好,不会缺你银子。”他冲一旁侯着的亲信言遥使了个眼色,言遥上前来,拿出两串钱给梁清河。
    梁清河喜笑颜开,飞快将钱接过了。
    钱世新道:“这些你先拿着,事成之后,再给你十两银子。”
    梁清河听到十两,眼睛都发起光来。“大人,你就是我再生父母,我全听你的。”
    安若晨听龙大的话,在吃饭的时候,当着众仆的面发了顿小脾气。理由是到了通城后,她都未出过院子。龙大时时忙碌,背影都没能见过几回。原先哄她的什么到了这儿肯定没什么事,定会有空带她到处逛逛,见识见识,全是骗她的。
    龙大摆出一脸|宠|溺,哄着说等忙完这一阵,等东凌使节到了,将事情谈清楚就有空了。到时定带她出去玩耍,绝不食言。
    安若晨默不作声,摆出一脸不高兴闷头吃饭。
    事后,龙大与梁德浩谈公务时,梁德浩提起了这事,他说听仆役们在传,龙将军惧内。问龙大究竟怎么回事。
    龙大简单解释了几句。梁德浩颇不认同:“你这位夫人,出身低微,见识短浅,如何带得出去?我是听说了些她的事。她有些坎坷经历,有些莽勇,在中兰似乎是立下了些功劳。你若喜欢,收入房也是可以,但明媒正娶怕是不妥。二品夫人便该有二品夫人的模样,她小里小气不懂规矩,为这等小事给你脸色看,不识大体,日后还了得?”
    龙大拱拱手:“让大人为我|操心了。晨晨有晨晨的好,我心里头知道。她从前受了苦,又为我做过许多事,该让她过些好日子的。大人就莫忧心我的事了,我心里有数。倒是东凌这头,使节迟迟不到,大军于边境严守,姿态甚是倨傲,大人如何看?”
    “东凌小国,兵力不值一提。我手上四万精兵,加上你那头的四万,还有三个兵库的人马,集结起来近二十万,莫说区区东凌,就是东凌加上南秦,也不会是我们对手。”
    龙大笑了笑:“倒是我不好了,手脚太快,虏了太多人,未给大人横扫沙场的机会。该让楚青慢些诱敌,待大人处置完茂郡的事亲自布兵。”
    梁德浩白他一眼:“你这是显摆自己功劳吗?那仗确是漂亮,你干得好。好了,我也夸过你了,莫炫耀了。”
    龙大哈哈大笑,道:“既是兵力悬殊,大人不觉得东凌做那些小动作很是愚蠢?挑衅我大萧,无异于以卵击石,自取灭亡。再把南秦也得罪了,弑君大仇,他们怎地这般想不开。”
    梁德浩点点头,道:“杀了南秦德昭帝一事怕真是意外。被识破了,情急灭口。但这下也全部败露了。说起对付我大萧,若无人煽动,暗中支持,他们断不敢有这胆子。那些劫掠的游匪道,他们的行动,皆有大萧人士的指点。所以他们才能每次都找到好时机,也能全身而退。刺杀使节团那回,便是精心策划,拿到了详细的时辰和地点。我查到史平清身上,当初是他这太守留下使节,招呼游乐,行程住宿,他清清楚楚。他说是收到过罗丞相的指示,让他与东凌交往时多些客气,他是万没想到,东凌居然有此居心。”
    “罗丞相也可说他万没想到东凌有此居心。”
    “确是。”梁德浩道:“暂时未有铁证能证明罗丞相在此事中做了什么。另还有一事,你说你布在南秦的探子被杀,朝中有人泄密。我派人查了,彭继虎曾进过军碟密库。时间上差不多。库守禁|卫录上记着,当初彭继虎是说要查固沙兵库的将官名录,夏国有些莽动,罗丞相颇忧心。但我派人进库中看时,发现你祖父的密令盒被撬开了。那些陈年密令,早己封尘,谁会动呢。”
    龙大动容:“他们这般作为又是为何?”
    梁德浩道:“你想,南秦有进犯之意,于是你领兵来了。平南郡里细作潜伏,甚至你军中也有奸细,你处境如何凶险。不止平南,茂郡也是如此。你将遭遇前后夹击,损兵折将。罗丞相还想派彭继虎来任这巡察使,你打胜仗也罢,打败仗也罢,总能抓住你把柄。你那夫人便是一个,你军中奸细又是一个……”
    “所以,是想借机置我龙家于死地?”
    “也许是其中之一的目的。当然这只是我的推测。最坏的结果,怕是他欲勾结外敌,毁我大萧兵将,到时南秦、东凌边境进犯,夏国蠢蠢欲动,内忧外患,是逼宫篡位的好时机。”
    龙大挑了挑眉头:“这推测颇是大胆。”
    梁德浩苦笑摇头。
    “如若这般,他如今该是急得火烧眉毛。南秦易主,若他是与辉王勾结。辉王已得偿所愿,随时能将他踢开。东凌原是与南秦一起唱出戏,结果德昭帝还未到边境,已看穿东凌的把戏。他们不得不将德昭帝灭口。罗丞相若是与这两国勾结,必是答应日后称帝后给他们好处。辉王篡位是好处之一,东凌弱小,皇上一直对他们颇为严厉,若是罗丞相承诺免他们贡金,多给资源,也是可能。但可惜东凌被大人查出背后的阴谋动作,南秦又装得无辜不依不饶,恐怕罗丞相这戏不好唱下去了。”
    梁德浩认真思虑:“你这般说,还真是如此。”他沉吟道:“若你是他,你会如何办?”
    “最紧要的,是提防南秦、东凌将我供出来。只要维持了清白,在皇上面前还是忠臣,继续得皇上重用,日后定还会有其他机会。”
    梁德浩道:“我们得想办法揭穿他才好。”
    “此事从长计议,省得引火烧身。惹了皇上猜忌,大人与我都有麻烦。”龙大道。
    梁德浩点头称是。与龙大商议了些细节,待送龙大出门时,却见龙大的卫兵等在门外,一脸焦急。
    “怎么?”龙大见状问。
    那卫兵道:“将军,夫人自己出城去了,她说将军没空,她自己逛逛也好。”
    龙大脸一沉:“胡闹。可有派人跟着她。”
    “有的。”
    龙大对梁德浩施个礼:“大人见笑了。我先去处理一下家事。”言罢,匆匆与那卫兵走了。
    梁德浩看着龙大的背影,直到再看不见,这才转身回屋。
    龙大领着卫兵数骑赶到城外,安若晨的马车在一林边等着他。见得他来,问道:“如何?”
    龙大笑道:“委屈夫人装怨妇了。实在我出入不便,总被盯着。若是寻妻,倒方便了。”
    “所以将军要做什么?”
    “你领着他们到处逛逛吧。我得去个地方。回来再与你说。”
    安若晨听话照办。龙大单骑穿过树林,拐上大道,直奔到一村落里。村子东边有个宅院,红漆大门,两棵大树。
    树上坐着一人,一脸无聊的摇着树枝,见得龙大,殷勤地跳了过来,娃娃脸笑得很是灿烂。
    “哎呦,看这来的是谁人啊?多日未见,将军越发英俊潇洒春风得意了。”
    龙大不理他,将缰绳丢给他,问道:“人呢?”
    “在里头呢。”宗泽清笑嘻嘻。“将军啊,我见面夸了你,按礼数你不回夸一下吗?”
    “多日未见,你越发无聊三八春风得意了。”龙大面不改色一口气说完,推开大门进了宅子。
    宅子里有兵士着布衣扮成村民模样守着,见得龙大进来忙施礼,将他引到里屋。
    门一开,只见得屋里空空荡荡,只一把椅子。椅子上绑着一人,嘴里塞着布。
    宗泽清尾随龙大身后,道:“将军,我知道你想亲自动手,所以我都未舍得打他。”
    龙大盯着眼前这人看,点头:“你说得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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