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回张氏叫府尹提到大堂上,还未过审先就捱了一顿板子,直打得三魂不见了七魄,连喊冤也不敢了。再一瞧掷在她面前的种种,只以为是从前替人画符消灾的事发,顿时哭道:“这是民妇哄人的,民妇哪里有这等本事呢。老爷即怪,民妇再不敢了。”刑部冷笑道:“日后的日后再说,你先瞧瞧这个。”说着命差役将乾元帝的六字送到张氏面前,问道:“这是哪个与你的?一起的还有什么?”
    张氏哪里知道这是要命的东西,瞧着这张特出的六字便道:“这是个太太送来的,说是说求夫妇和睦的,可她不知道她男人八字,只拿了这个来,哦,还有她自家的八字。”便将春华是几时来的,来了几回,怎么说的,又留了什么下来一一回了。
    刑部尚书听说,便将从张氏家中搜来的包裹递下去,片刻就翻了张纸出来,上头是个女命八字。刑部尚书接了这张一瞧,眉头一动,将八字递了与大理寺卿一看,口角带些笑道:“真是求夫妇和睦的?”张氏浑然不知厉害,还道:“民妇是哄人的,民妇要有这个本事,民妇早给自家寻个好男人了。”
    大理寺卿听着一皱眉道:“堵嘴,拉在一旁。”两边差役过来将张氏的嘴一堵,将她拖在了一边。堂上余下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府尹三个。刑部尚书先道:“这张女命八字,若是本官没算错,今年不足二十。”
    十九岁,宫中得意的宸妃正是这个年岁,说来倒可能是她。只是来寻张氏的那个妇人是在宸妃册封以后,宸妃已是无冕之后,宠擅专宫,又何必再多生枝节?且若是宸妃,她还能不知乾元帝时辰八字?
    大理寺卿将袖一拢,慢声道:“她说夫妇恩爱就夫妇恩爱么?”府尹到了这时,已是一身冷汗,将张氏涉嫌杀夫的事说了:“这般狠毒老道的妇人,下官也不以为她肯替人祈福哩。”
    三个略一商议,定准了主意,将僧录司、道录司两位主事请了来,使他们验看从张氏家中搜检出的几道符。两个主事看了都道是大凶之符,有诅咒人断子绝孙,也有诅咒人一病而亡的。
    听着这个,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就命在张氏的家中再搜检一回,这回是连着米缸与水缸也翻了个底朝天,便在水缸下头发现了一处新挖的土,将土掘开,看见一个油布小包,打开油布包露出两个白布人偶来,人偶的头颅、心口、腹部、四肢处都钉着钢钉,翻过人偶,一个上头是时辰八字,一个上头只有年月日。
    看着这两样东西,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与府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这是有人以巫蛊诅咒乾元帝与宸妃。三人后心都叫冷汗沁湿了,顾不得天已交二鼓,将这些脏东西一包,回合了僧录司、道录司两个主事,一起请见乾元帝。
    ☆、第215章 谋局
    作者有话要说:  又说乾元帝彼时已在合欢殿歇下了,听着内侍报说刑部尚书、大理寺卿与府尹带了僧录司与道录司两位主事夜半叩阍,便知是查了眉目,当即起身。玉娘实则并未睡着,听着乾元帝一动也就起了身,跪在牀上要替乾元帝着衣,乾元帝将她按下了,道是:“我去去就来,你只管睡。”却叫玉娘扯了袖子,拿剪水双眸看着。乾元帝心上一叹,俯身在玉娘额上一亲:“好孩子,听话。”玉娘这才松了手,瞧着乾元帝由宫人们服侍着着了衣裳,抬脚出去了。
    阿嫮一直目送着乾元帝直至没了人影,方叹息了声。自死里逃生之后,她心心念念要叫护国公府也尝一尝家破人亡的滋味。为着这个想头,阿嫮舍身伺仇,不惜屈从乾元帝,千种算计百般谋划,铺排下一张大网,终于将护国公府网在其中。
    说来这场局能做成倒是多亏得那位嘴碎的吴八哥。不是他酒后啰啰嗦嗦地将张氏从前的经历到处与人说,也不能辗转传到阿嫮耳中。阿嫮早有陷护国公府入局的打算,听见张氏其人,只觉这是老天有眼,要使用李源血债血偿。是以先安排了人往张氏处,假托丈夫偏爱小妾,要治死小妾。张氏为重利所惑,自然满口答应,乔模乔样地做法咒人。
    而后玉娘又叫她的人选在菩提寺与张氏交割,当日又引了小唐氏去求符,故意叫她听着这场好戏。从来愚夫愚妇们最信这些鬼祟之事,又是亲耳听着的,且那时李媛也叫她逼得步步后退,立足不稳,小唐氏与李媛即是姑嫂,又是表姐妹,更是荣辱与共,休戚相关的一家子,听着这样的事哪能不心动?
    且张氏此人四十余岁,经了多少事儿,哪怕是单拿一桩出来都是个故事,何况她是一撞接一桩,一件接一件,又有许多邻舍,生平来历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不是哪个能安排下的,足能尽去疑心。只消张氏入了小唐氏或唐氏的眼,不怕她们不入心。
    只到了行巫蛊这些事儿,大半都到了穷途末路,破釜沉舟的份上。这里倒是要多谢乾元帝,乾元帝此人,偏心至极,可说是爱者抱在,含在口;恶者于地还嫌碍眼。玉娘即是他如今心爱之人,他便肯护持,是以玉娘又捏着李媛为人太过方正的短处,装哭佯笑,步步紧逼,直叫乾元帝以为皇后处处为难玉娘,容不得她。便要扶玉娘为正,也免得玉娘日后遭李媛毒手的意思。
    (上接作者有话说)
    只到了行巫蛊这份上,大半都到了穷途末路,破釜沉舟的份上。这里倒是要多谢乾元帝,乾元帝此人,偏心至极,可说是爱者抱在,含在口;恶者于地还嫌碍眼。玉娘即是他如今心爱之人,他便肯护持,是以玉娘又捏着李媛为人太过方正的短处,装哭佯笑,步步紧逼,直叫乾元帝以为皇后处处为难玉娘,容不得她。便要扶玉娘为正,也免得玉娘日后遭李媛毒手的意思。
    至乾元帝收回李媛册宝那道旨意下去,玉娘便知护国公府几已无路可走,唐氏还有些老辣,小唐氏更是靠不住,便使人看住了张氏处,果然看着小唐氏与张氏联络。待得她叫乾元帝册为宸妃,玉娘便知大事底定。
    张氏那里有人盯着,瞅着张氏余春华一敲定,玉娘便使人将她前夫客大郎的尸身刨出,待得张氏叫官府拿去,玉娘已将事先做好的人偶埋下,又将八字换过,张氏的针线字迹,玉娘早使人窃出,模仿得分毫不差,便是尚功局的尚宫来看,也分辨不出,待得人偶启出,张氏自是百口莫辩,收买她的小唐氏自然也没了活路。
    以乾元帝的多疑,如何肯信诅咒乾元帝一事是小唐氏所为?如何肯信是小唐氏自家的主意?有了这个证据罪名。护国公一家子百口莫辩,便是有人不信,要去探查,也查不出甚来,只有板上钉钉地落实罪名的。
    只可恨如今眼看着就能达成所愿,可恨身份所限,竟不能亲见赫赫扬扬的百年国公府轰然倒下,总是有憾。
    刑部尚书、大理寺卿等五人在温室殿前等候,实则没等多久,只是心上坠着大事,不免焦急,好容易看着乾元帝御辇过来,忙过来跪接。乾元帝将他们看过眼,一言不发地从他们身边经过,五人急忙跟上。进得殿来,大门轰地一声阖上了,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还罢了,府尹少见天颜,自然害怕,连着手也有些抖。
    一时间驾毕,乾元帝只问:“如何了?”大理寺卿越众而出先将在张氏处搜得的证物小心翼翼地奉上。昌盛过来接了,转奉与乾元帝。乾元帝看着看着那两个人偶时脸上铁青,乾元帝他自家的时辰八字他如何不知?玉娘是他心尖子上的人,她的时辰八字他又如何不知?这俩个人偶一个是他一个是她,再看人偶形状,这都不用僧录司道录司的出来作证,只长了眼的都知道,这是巫蛊,这是要他们的命呢。
    大理寺卿看着乾元帝脸上十分难看,心上跳得擂鼓一般,只得硬着头皮将如何审的张氏,张氏如何不肯招认,又如何查抄的张家,在何处起初这两个人偶回了。又有僧录司道录司的回奏,张氏所画之符俱都是大凶之符。
    到了此时,乾元帝心上已然认定是护国公家所为。乾元朝无有太后,太子,害死了他,那李氏还是皇后哩,自然是她做主。在他将李氏禁在椒房殿中,收了所有册宝后,明白些儿的都知道,李氏这个皇后已然有名无实,早晚被废,护国公府因此搏上一搏也不出奇。说来这人偶在妖人家中搜出而不是护国公府授出,也恰合了护国公老谋深算的性子。
    只这些都是乾元帝心证,要将护国公一家定罪,只这些证物与口供远远不足。因乾元帝早使了赵腾与高鸿两个暗查李源,若真是护国公府的人所为,此二人必然知道是哪个,是以急命宣赵腾与高鸿。
    赵腾与高鸿夤夜奉旨来见,见着从张氏家中抄来的东西,高鸿脸上变色,恼怒着李源等狠毒胆大,做下这等悖逆事来连累他。要知,他叫乾元帝指使了盯着护国公府的,竟不能再预先发现,乾元帝若是要拿他问罪,倒好说一声渎职了。赵腾却是事中人,玉娘的人往张家做手脚,都少不了赵腾网开一面,这会子看着事情发作倒也镇定,只他常年一张冷面,倒也不叫人觉着有异。
    赵腾与高鸿两个是早知春华往张氏处走动的,这时见事发,少不得实说。只高鸿为着推卸责任,还辩道:“臣看着那妇人在护国公府与妖人两处走动,原该奏与圣上知道,只苦无真凭实据,臣等白辛苦一回也就罢了,只恐打草惊蛇,倒是误了圣上大事。”
    乾元帝也不问赵腾与高鸿如何没早来报,只消有了赵腾与高鸿的话,便好定准护国公府中人与此事有涉。即是护国公府中人,护国公李源又如何脱得了干系?当时便下旨,令赵腾领军将护国公府围住,无论男女老少一概扣留,不许走动。使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卿为左右,查问护国公李源阴谋魇镇乾元帝与宸妃一案。
    护国公府中诸人这时早已睡得熟了,唯有小唐氏也不知怎地,眼眉跳得厉害,坐卧不定,一颗心仿佛要从嗓子眼蹦出来,只叫了春华来服侍,又低声道:“你往那家去,可有人见着你了?”春华倒是还镇定,只笑道:“少夫人放心哩。奴婢换了装去的,那婆子还口口声声地唤着奴婢太太呢。那婆子做惯了这等事,想来也是周密的,且那些东西奴婢也没带回来,只搁在那处,没名没姓的,谁又能知道呢?”
    小唐氏叹了口气道:“罢了,这回不管有没有效验,再没下回,也省得提心吊胆。”春华只觉小唐氏胆小,又要想富贵又不敢冒险,哪里来这样便宜的事呢?口中只不敢辩驳,唯唯称是。小唐氏又道:“你斟盏热茶来与我吃。”
    春华正要去斟茶,还未走到窗边,只一抬头,便看着半边天空亮如白昼一般,又有马嘶人声,脸上也白了,正要转过头来说话,就听着脚步声响,却是唐氏房中的丫头和瑞急急来见,道是:“少夫人,少夫人,夫人叫世子快起哩,神武营将我们府围了。”
    小唐氏听着这句,再看外头景况,两眼向上一插,顿时向后便倒,春华与和瑞两个扶之不及,小唐氏直直摔在地上。李敦武也听着了动静,披衣起床过来道:“好好地神武营怎么将府里围了?”和瑞哪里知情,只说:“国公爷已往前头去了,喊您也快去哩。”李敦武顾不得小唐氏,只叫了丫头们过来将小唐氏扶进内室,自家将衣襟一掩匆匆将腰一束便出去了。
    春华看着小唐氏面如金纸地躺在床上才有些怕,抖了手在小唐氏鼻下一试,还不等她将手缩回,就看着小唐氏把眼一张,探手抓着春华道:“你去瞧瞧。”春华也有些儿胆寒,忙说道:“是,是,奴婢这就去。”一面说着话儿一面从小唐氏手中抽出手来,低着头向前冲,才出得房门,就看着一群黑甲武士擎着火把过来,身上的黑甲也叫火光照应得透出了血色,一时腿上也有些儿发软,又想寻个地方躲起来,又想进去告诉小唐氏知道,游移不定间,黑甲武士们已到了眼前。就有两人分左右将她一架,一柄火把在她面前一晃火光耀目,照得春华看不清人。只听着人问:“这里是护国公世子夫人的居处?”
    还不待春华点头,小唐氏房里的丫头们已四散奔逃,只是这些丫头往日也算是养尊处优,肩不能担担手不能提篮的,又遇着这样的景况,惊恐之下哪里走得动,不过片刻就叫武士们按着了,连着小唐氏也叫从屋内“请”了出来,也是乾元帝并未下明旨褫夺护国公爵位,小唐氏还是世子夫人,是以壮武将军宁峤还许她穿件衣裳。
    小唐氏的手抖得都不能将衣裳穿起,还是宁峤许两个丫鬟进去服侍着才将外套穿上,扶着丫头的肩走到外间,强自镇定道:“敢问将军我们家犯了何事,要这样兴师动众。”宁峤微微一笑:“夫人等做的事,如何来问本将?到得大理寺正堂,夫人自问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便是。”一挥手便命带走。
    到了这时小唐氏要再猜不着是她使春华去张氏处的事事发便是个愚蠢至极的了,只她还有些侥幸之心,暗道:“总是祝祷夫妇和睦并无恶心。等到了堂上,我与大理寺等说清也就罢了,总是我一人之过,便是将我治罪我也无怨。即不是巫蛊,便不能罪及家人,便是圣上也要讲理哩。”
    小唐氏这实则都是叫她娘教呆了,竟忘了这天底下的规矩都握在皇帝手上,讲理二字从来不是皇帝的做派。他若是肯容情,便是你真行了巫蛊之事,他也能将你超脱出来;若是他不肯容情,便是好笔下超生的他也好叫你先去死上一死。
    如今乾元帝看着人诅咒他与他心爱的宸妃玉娘,如何肯善罢甘休?自然明旨令严查。
    护国公府从李源唐氏夫妇、李敦武小唐氏夫妇、李琅,并李源那些庶子庶女等,以及护国公府下诸人叫刑部尚书、大理寺卿带至了大理寺正堂。
    护国公一家子要到了堂上方知春华所为,又听小唐氏口口声声地辩道:“妾冤枉哩,妾不过使那唐氏做个祝祷,使用圣上与殿下夫妇和睦,哪里是诅咒之意。妾虽未与张氏见过,然举凡种种都是妾的丫鬟春华与张氏交涉,大人若是不信,可使张氏与春华对质,便能分明。”
    李源听着小唐氏这番异想天开地说话,只觉得嗓子眼一股子腥甜,险些儿喷出一口血来。也是李源十分好强,硬生生将这口血咽下,转脸问小唐氏道:“你久在深闺,如何知道外界的道姑?是哪个告诉你的?”
    ☆、第216章 定罪
    乾元帝明旨令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查问巫蛊一案,先问的是小唐氏的丫头春华。因护国公李源一家子尚未定罪,是以爵位还在,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便是审他们也得客客气气地。可春华不过是个丫头,是以拖上堂时不等问话,先打上十棍,又抽了两拶子,春华做得小唐氏心腹侍女,平日可说是养尊处优,一般地十指不沾阳春水,那受得住这样的大刑,早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在谁想着往张氏那去时,春华都推在了小唐氏身上,又哭着辩说:“奴婢是宛西候家的家生丫头,一身一体都是主家的。大姑娘要奴婢做什么,奴婢哪敢不从呢。”
    有了春华这份口供后,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这才请护国公一家子上堂讯问。
    虽护国公府涉嫌以巫蛊厣镇乾元帝,到底没定案,是以护国公身上爵位还在,便是唐氏与李敦武、小唐氏也一样,依旧是护国公夫人,护国公世子,世子夫人,上堂有座儿,更不用下跪。只是小唐氏根本就不经问,不过叫大理寺卿与刑部尚书轮番问了几句,便甚都说了,直气得李源几欲呕血。
    到底李源老辣,知道这回多半是小唐氏叫人哄了,不然她做闺女时固然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嫁至他护国公只有更门禁森严的,莫说是随意出门,便是这等传言都进不了门,若不是有人故意在她眼前提及,她又是打哪里知道?且李源总是不信小唐氏能叫张氏诅咒乾元帝,一来巫蛊事为历代严禁,她也是受过教养的闺秀,不能不知道;二来,那女命八字又是从何而来?是以又逼问小唐氏道:“你哭甚?一家子都要叫你害死,你哭甚?是哪个将张氏引到你眼前的?”
    小唐氏原本就畏惧李源,叫他这么一喝哪里还说得出话来,白了脸儿瞅着唐氏。若是往常唐氏说不得要出来转圜几句,可今日听着小唐氏这番说话,唐氏已是气得双手抖动,挣开李琅的扶持扑在小唐氏面前在她身上拍打,喝道:“我与你说了几回,这样的事不可再提,你将我的话听在哪里?我怎么瞎了眼替二郎娶了你这么个东西回来!”想及一家子将要遭受的灭顶之灾恨不能扑在小唐氏身上,咬下她一块肉来。小唐氏叫唐氏拍了几下,心中愈发地惶恐,不由看向李敦武。李敦武脸上也是一片惨白,见小唐氏看过来,硬着心肠扭过脸去。小唐氏见姑母与丈夫都不搭理他,又是委屈又是害怕,扯着袖子呜呜咽咽地哭出了声。
    李源瞧着小唐氏左顾右盼的模样愈发有怒,只他也是个明白人,依着李源心思,小唐氏即叫人引诱,只消她讲出引诱她的那个人来,虽说她是必死的,可护国公府指不定还能保全一二。不想他逼问了回,堂上的大理寺卿就是一阵冷笑。
    大理寺卿姓个罗,双名士信,名姓与唐初猛将罗士信一字不差。那罗士信悍勇异常,只少些谋略,后来中了刘黑闼奸计一命呜呼。这位罗士信,看着样貌也甚粗豪,可说是豹头环目,心思却缜密,不然也做不到大理寺卿这个位置上。
    这时罗士信听着李源逼问小唐氏,啊哈哈一笑,将惊堂木一拍,道是:“国公爷好大威风。虽说您是殿下亲父,位在八议,只本官与柳大人即是奉旨查问,也只好请国公爷耐一耐将军性儿,容本官等问过才是。”
    八议制源自《周礼以八辟丽八法》,魏《新律》始创、两晋因循、由汉而立,举凡:亲、故、贤、能、功、贵、勤、宾八类人“大罪必议、小罪必赦”,凡“流”以下刑皆罪减一等,唯犯“十恶”不在此法,以巫蛊诅咒圣上与宸妃,正是十恶中的“大逆、“不道”。是以罗士信出口一点也不容情。李源叫罗士信这几句话说得满脸赤红,转头盯了罗士信一眼,到底闭了口。
    罗士信方转与小唐氏:“世子夫人,你与那张氏如何相识?”小唐氏双手交握,抖抖索索地道:“我,我不认得她。”罗士信哈哈一笑道:“世子夫人,你休顽笑哩。你即不认得那张氏,如何知道她能做这等事?”
    小唐氏待要抵赖,又自觉人赃俱获,她又无当面儿撒谎的长才,又存着她实则只存了祝祷乾元帝与皇后夫妇重归和睦之心,便将她如何去菩提寺求平安符,如何听着门外说话,又如何使春华跟下的事细细说了。
    罗士信与柳尚书听了,这俩是问老了官司的,都觉着那妇人与张氏出来的时机实在太巧,其中多半儿有奥妙,怕是故意说与小唐氏听的。只小唐氏叫丫头春华跟下去却是无人教唆,可见小唐氏当时就对巫蛊之术起了意的。
    李源与唐氏在一旁越听越是心冷,便是那张氏是故意在小唐氏窗下说那些话儿,只小唐氏这番说辞,已好证实她是早有意此意,不然不能使春华那个贱婢跟下查看张氏在何处落脚。如今只好着落在张氏身上,看她是受何人唆使,故意到小唐氏跟前说那些大逆不道的事,诱使小唐氏上当。
    李源便道:“二位大人即是问老了案子的,合该知道这等大案总要证据确凿。便是家下人不肖,可那张氏是何来路,如何到的菩提寺,哪个教了她邪法,两位大人就不问了吗?”
    罗士信将手在公案上一搭,笑道:“国公爷放心,便是为着圣上,本官与柳大人也会细细地查。”李源听着罗士信这些话,眼角抽了抽,慢慢地道:“本公爷在八议,若是要定本公罪名,总要证据确凿才好服众。”罗士信啊哈哈笑两声道:“还请国公恕罪,您暂时是回不去国公府了。”说着便请了赵腾与宁峤上来,将护国公府一家子交在了他们手上。
    这也是乾元帝知道李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有些儿人脉,怕他窥着机会与人交流毁灭证据,脱了罪去,是以安排下赵腾与宁峤两个。固然赵腾是他心腹爱将,宁峤也一般受他信用,有他二人在,便不能有异动。
    又说罗士信与柳尚书两个看着乾元帝这些动作,便知乾元帝要借着这一回钉死李源。只李源这个护国公也是传承百年有余,从“八议”论定他罪名还要朝廷公议,再交乾元帝裁决。未为免物议,总要证据确凿,张氏这节上,必定要交代清楚,便是李源不说,他们也要查上一查。至于李源能不能脱身,只好看天意了。
    大理寺与刑部一块儿出手,还有什么问不出来的?张氏的身世来历被查了个底儿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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