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的甚么话!”陈妈妈嗔怒地戳了下烟罗那正忿忿鼓起的脸颊,“瞧你这副模样,哪儿有半点王妃贴身大丫鬟的样子?也就刘亭那个眼戳的,竟是瞧上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丫头!”
    烟罗和刘亭倒是对欢喜冤家。两人见了面,没事就拌拌嘴。任谁都看出来两个人间有点甚么了,只是他们俩未曾点破,大家就也瞧个热闹。没事的时候,就拿烟罗来取笑一番。
    烟罗这两日已经听得麻木了,也知道主子们有意撮合她们两个。见陈妈妈这个时候提起刘亭,就不羞不恼地笑道:“这是他有眼力价。我可比他厉害多了。”
    陈妈妈无奈地说了她一番,看着烟柳在旁小声地取笑烟罗,见两个丫鬟在旁说笑了,转而与秦楚青说道:“我倒觉得王妃像寻常那般穿出去就好。”
    秦楚青也有此意。
    她看了眼后知后觉地开始脸红的烟罗,说道:“正是如此。不过是见个人罢了,无需太过费心。”
    烟罗和烟柳这个时候已经将心思收了回来。她们都不太赞同陈妈妈的提议,两个人小声地抗议了几句。
    秦楚青正要帮陈妈妈辩驳一二,就听陈妈妈气定神闲地道:“你们真当那样就气到那些人了?错了不是。太太说得对,越是不将那人放在眼里,越是看上去没当回事,对方反倒是更加气愤。”
    秦楚青不过是怕麻烦,故而如此。谁曾想被陈妈妈说出这样一番大道理来?当即哭笑不得,随着她们瞎琢磨去了。
    下了要过去的决心后,秦楚青便遣了莫玄提前去刑部那边知会一声。等待回信的时间,足够她准备。待到莫玄来禀说是即刻可以出发时,秦楚青已然收拾妥当,这便直接出了门。
    到了刑部后,秦楚青刚刚下车子,便在不远处看到了个熟悉的身影。
    挺拔从容,淡然孤傲。
    正是霍容与。
    秦楚青之前也想过,莫玄既是知晓了她要出门的消息,许是会告诉霍容与一声。却没料到霍容与居然亲自到了这里来迎她。
    霍容与看着秦楚青意外的模样,低低笑了。抬手为她捋好鬓发,握了她的手与她前行,待到旁人离得远了听不见了,他才轻笑着问道:“怎么不遣了人与我说声?你这样过来,终究不太妥当。”
    秦楚青知道他是担心她。
    苏晚华做过的事情,她不过只知晓冰山一角。但即便这样,依然觉得此人心思阴沉,让人不寒而栗。
    那么,与苏晚华相识多年、更加知晓她行为处事的霍容与,这般提防她,便也情有可原了。
    秦楚青心中温暖,用力回握了霍容与的手。转念想到一事,又有些担忧。
    如此一来,有些话或许便没法当面质问苏晚华了。
    比如,蓝蕊的事情。比如,那块地非买不可的真正原因……
    这些都和霍玉鸣的身世有关系。若是暂时不想让霍容与知晓的话,看来,等下只得见机行事了。
    先前莫玄过来的时候,已经和刑部打过招呼。此时刑部的一位司务便候在了里面,正等着引了秦楚青进去。
    他显然没料到霍容与会过来。见到夫妻二人后,先是极大地震惊了下,这才将身子弓得更低,引了两人往里行去。
    秦楚青上一次进到刑部,还是在太.祖那个时候。此时过去见苏晚华有何需要注意事项,她便一一询问了这位司务。
    司务详细解说后,一行人便到了一个‘院子’。
    说这里是‘院子’,其实并不确切。准确地说,这里是一个用铁质栅栏围起来的一个地方。在这个地方的最中央,是一座大屋子。屋子的旁边,又有一小排紧挨着的独立小屋。
    很显然,中央的那个大屋子,便是刑部的大牢了。而那些小屋——
    “王妃可是要即刻见她?请这边走。”
    那司务带路的地方,正是朝着那些小屋去,“王妃无需担忧。太妃在这里并未受到任何的难为。”
    霍容与和苏晚华不和的消息,在京城里并非甚么秘密。但秦楚青和苏晚华不和,却少有人议论起来。故而这司务摸不准秦楚青过来的真正目的,只能依了平日的习惯来宽慰秦楚青。
    听了他的话,秦楚青恍然明白过来,那些独立的小屋,恐怕就是关押较为有身份、有体面的罪人之处。
    旁边那个大房屋,便是刑部的大牢了。
    秦楚青又忍不住朝那大牢看了两眼,这才与霍容与一道,跟了那司务折转了个弯儿,朝着低矮房屋处的一间行去。
    一开门,就是扑面而来的潮气,还有一种淡淡的长久闲置物品的霉味。
    屋中,苏晚华端正坐着。衣衫完好,气度端庄。眼神些微迷离,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出神。
    乍一看过去,这样的情形倒不像是在牢中,更像是世家太太正在屋子里闲看落花。
    秦楚青和霍容与静立了会儿。在这期间,苏晚华没有任何的表示和动作。他们俩亦是没有出声,也未有旁的举动。
    司务看得冷汗都留下来了。
    他深知自己不该在这个地方杵着,可是他司职所在,又不得不在这个地方守着。
    正左右为难间,他一转眼,就瞧见旁边有个黑衣男子朝他点了点头。
    司务先前已经和对方打过一次照面了,自然认得莫玄。
    莫玄先前就和他提过,若是王妃过来探望太妃,屋门需得开着。如若不然,即便是发现了里面有突发的状况,莫玄也赶不及过去相救。
    司务当时还觉得不过是大惊小怪罢了。一个被缚住手脚的没甚气力的妇人,能够闹出多大的事情来?只能是些小打小闹罢了。
    但是此时此刻,司务却在苏晚华转过头来的刹那瞧见了苏晚华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满是嘲讽。眼神里,却是十足的恨和满腔的怒。
    司务被苏晚华强烈的恨意给惊到了。他看看秦楚青和霍容与,又看了看那敞着的屋门,最终装作甚么也没瞧见,自顾自地任由那屋门开着,他则去到一旁,寻了莫玄说话去了。
    左右敬王爷在此,若有甚么事情,王爷自会处理。他只要看着保证不会出大的乱子就好。
    苏晚华看着司务跑远了,方才动了动唇,冷哼道:“也是个胆小如鼠的。这样的人留在刑部,不过是个不起眼的蚁类。”
    她在那边嘲讽着,霍容与和秦楚青却根本不去搭她的话,只当自己是没听到。
    苏晚华又嘟囔了两句,自己觉得没甚意思,先将话头截住,用眼角斜斜地看着秦楚青,讥笑道:“你来作甚么?看我怎么样地在这不堪的地方过活?”
    苏晚华说着,晃动了下手腕和脚踝处的镣铐。铁链擦过地面,发出哗啦啦的刺耳声响。
    眼看着秦楚青微微拧了眉,苏晚华这便哈哈大笑,问道:“怎么样?可还满意你所看到的?”说着,转身朝着墙内,“既然满意了,就赶紧滚回去罢!”
    秦楚青知晓苏晚华是真的动了要赶人走的打算,也知晓,一旦头一次在这样的情形下自己就退缩了的话,只怕是往后都是麻烦一桩。
    事情未曾弄清楚,她本就没打算后退。更何况,她觉得苏晚华如今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若当真有底气,何苦将人赶紧赶走?
    这般思量着,秦楚青愈发心下安定。思量半晌,突然说道:“不知你还记得前几天你拼死也要弄到的那块地么?”
    “地?”苏晚华似是听到了何等可笑无奈的事情,哈哈大笑了番,而后默默地将这个话题琢磨了有一会儿,点点头,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秦楚青将刚得了不久的地契从怀里掏了出来,“既然知晓,那你就该知道这个是甚么了。”说着,她将地契上有关那块地的描述尽数念了出来。
    苏晚华这便察觉了不对。慢慢转过头来,就看到了秦楚青念着地契的那一幕。
    自己心心念念没有得到的东西,如今被个‘仇敌’给拿了去,而且,还特意说了那些话来刺激她……
    心高气傲如苏晚华,又如何忍得?顿时怒从心头起,一下子站了起来,伸着手臂就要去抢那张薄薄的纸。只是手伸到一半,就被一个强有力的掌风给拍落了。
    霍容与不悦地看着苏晚华,神色间表露的威胁之意极其明显——苏晚华若是还想继续在这里留下的话,便老老实实地待着!断不能动秦楚青分毫!如若不然……
    看懂了他的意思,一想到自己有可能会被人给丢到那大的监牢,让人从那里面‘好好教导’,苏晚华全身抖了抖。却也不肯认输,低低地辩驳了几句,这便望向了秦楚青。
    “你待如何?”她的唇角带着一抹恶意的笑容,“不过是得到了我的一块地而已,那又如何?不过是个死物罢了!我不稀罕,你拿去!”
    话虽这样说,看着那薄纸的目光却如定在了那里一般,不挪动分毫。
    霍容与虽听人禀说了先前秦兰氏过去寻秦楚青的一些事情,但具体的事项他却不甚明了。但顾及着秦楚青的安全,他立刻前跨一步,将秦楚青微微挡在了身后。
    “无妨,一切有我。”霍容与在秦楚青跟前低低说着,示意她不必紧张,有何要问的,一并问好了便是。待他说完抬眸直立的时候,便见苏晚华正死死盯着秦楚青手里的那张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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