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清淮嘴角浮出一丝笑意,给南姗点了一个赞:“姗姗所言不差,我也常常这么想,真是白担了这个名头。”
    南姗给萧清淮擦好上身后,拿过手边一件叠好的干净里衣,轻轻抖散开来,再搭到萧清淮肩头,而后拉着他的胳膊套袖子,口中依旧不慌不慢地说着话:“自从我有了克夫的名声,再没有人到我家来提亲,那个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都在暗地嘲笑我嫁不出去,更有甚者,当着我的面,言之凿凿说‘我这么给南家丢面抹黑,怎么还有脸活下去’,好似只要我抹脖子上吊了,就不给南家丢脸了一样。”
    萧清淮忍不住爆粗口:“这种乱放屁的话,是谁说的!”
    南姗给萧清淮系好衣结后,慢慢环住他的腰,低声道:“那些日子,我为怕爹娘担心,每日都强作平静,其实我心里很烦,烦得想骂人,更想打人……她们议论我嫁不出去的时候,我就常常想王爷说过的话,你说等我十五岁了就娶我,可你却早就不记得我了……”
    萧清淮抚着小妻子的后背,低声道:“姗姗,是我不好,我该一恢复记忆,就去求父皇赐旨的,可我就是想确认一下,在没有任何提醒的情况下,你记不记得我是谁……”
    南姗从萧清淮怀里抬起头,伸手摸他眼角的那颗小小泪痣:“我识得的男子里头,就王爷一人生有泪痣,自然记忆尤深,更何况,王爷特意嘱咐我,不要再忘了你,还送我一个绣着你名字的荷包提醒我……”
    萧清淮轻轻笑道:“当你结结巴巴问我‘你怎么会在这里时’,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高兴……”
    南姗亦轻轻笑:“当王爷说,我要是记得你,你就履行你的君子一言时,我心里也挺高兴……”再拿起干毛巾,替萧清淮揉仍微湿的黑发:“我柳暗了好几个月,自与王爷相见后,什么都开始变得花明了,有人娶我了,还答应我不纳妾,到如今,我敢说,整个京城里头,再没有哪个比我还幸福的女子了……以前笑话过我的人,现在谁不羡慕我……”
    “我之前若是心性懦弱的不忍羞辱,真的一脖子吊死了,哪还有如今的快活日子……车到山前必有路,王爷不必太过介意那些流言蜚语,等到这一阵子柳暗过去了,后头兴许就有特别好的花明之境,等着王爷呢,就如我一般……王爷不也在佛经中读过‘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么’,那些恶意中伤王爷的人,他们怎知日后没有柳暗的一天,那段日子骂我最凶的人,现在正为她宝贝孙子的婚事愁的要命……”
    南姗帮萧清淮擦好头发后,又以手做梳,一点点理顺萧清淮乌黑的长发,语调柔软:“王爷可要好好的,你若被那帮黑心肠的混蛋气着了,他们下一个要编排的就是‘你看那谁谁,果然就是个克夫的命’,那样不正落他们下怀么,他们越恶意中伤我们,我们就要过得越好……”
    萧清淮抚上南姗柔嫩娇软的面颊,凝视片刻,忽而紧紧拥住她,低声道:“……这样的道理,我自然明白,可从来没有人,对我讲过这样的话。”
    南姗笑语柔脆:“王爷以后想听什么话,我都讲给你听。”
    萧清淮又紧了紧怀抱,低声道:“姗姗,你真好。”
    南姗轻轻拧了一把萧清淮的腰,甜腻着声音道:“王爷若真觉的我好,那咱们能不能去吃饭了,不仅你宝贝孩儿饿了,我也饿了,待我吃饱了饭,王爷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第158章
    又到去上班的日子,南姗一清早就起身,梳洗打扮外加用早膳,然后和萧清淮乘车前往皇宫,端阳节过后,天气已愈发炎热,萧清淮手里摇着一把象牙作骨的折扇,给自己和南姗打着凉风。
    凉风拂面,南姗颇感舒适坦然,便捧着鼓起来的肚子,笑盈盈问萧清淮:“王爷,你觉不觉着,它好像又变大了些。”
    萧清淮瞅了瞅面颊红润的南姗,见她被养的气色绝佳,胎像又十分稳固,心中颇感满意,便语气闲闲道:“你们娘俩每日吃食的份量,都要赶上我了,你没怎么变胖,可不全长到它身上去了么。”
    南姗轻轻歪了歪脑袋,头饰顿时一片叮咚作响,甚是悦耳动听,嘴角跑出一抹俏皮的笑意,轻叹道:“王爷,弄不好,这怕是一个小饭桶……”
    萧清淮不由不悦,目光带着不赞同的指责,低嗔道:“胡说八道,有哪个当娘的,会说自己的孩儿是饭桶……依我说,这若是个小子,定然天纵奇才文武双全,若是个丫头,定然聪明乖巧如花似玉。”
    南姗捂嘴轻笑间,眉眼便带了三分明婉的俏艳:“王爷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说它能吃,怕是个有口福的,又没有别的意思,我再缺心眼,也不会说自己的孩儿,是个小笨蛋呀。”
    萧清淮看着顾盼神飞的南姗,心中极其慰贴的欢喜和满足。
    两人说笑片刻后,南姗拿起放在小桌几上悬着猩红流苏的团扇,随意晃摇了两下,问道:“王爷,游家的事现在如何了?”
    说到游氏母女之意外,南姗也颇感束手无力,马车被撞得倾翻倒塌,她二人坐在车厢内,因躲避不及,伤得确实不轻,游常氏手脚倒无大事,但是磕得头破血流,御医说脑部震伤严重,肯定要落下后遗症,而游欢欢折了右腿不说,右脸也刮伤得极其严重,御医说根本无法复原。
    那位骑野马的肇事者,姓彭,名海胤,年方十五,乃是蔡国公府三房唯一嫡孙,即四皇子老婆彭氏的嫡亲堂弟,彭海胤把游氏母女撞成那样,自己也没落着好,据说戳伤了左眼珠子,极有可能就此失明。
    一场意外,两败俱伤。
    老婆和闺女完好无整的出门,哪知祸从天降,反而双双横着回了府,模样还都惨不忍睹,游老爷自然大怒,强烈要求肇事者彭家给个说法;彭家人也大怒,尤其是彭三夫人最为愤怒,好好的儿子出门遛马,结果遛回家时瞎了一只眼,她还没找挡路的游家算账,他家还来讨说法!
    反正两家交涉数次,还没达成一致意见。
    听南姗问及游家之事,萧清淮眉头轻轻皱了下,然后伸手抚摸南姗的肚皮,动作温柔和煦,仿似只是微风拂过,温言劝道:“姗姗,你正怀着身孕,不宜多思多虑,府外头的一应琐事,就别跟着操心了,你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这才是我最在乎的事……至于游家那里,若无法私了,便上公堂公了。”
    别人的闲事她才懒得管,只不过游家到底与萧清淮有些亲,做人媳妇的,她若一句都不问,好像也不太合适,既然萧清淮这般说了,那……南姗柔声道:“好,我听王爷的。”
    萧清淮微微俯身,柔轻的亲吻在南姗鬓发,嗓音低低的:“这样乖才好,对我而言,再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人和事。”
    南姗动了动眼睫,微微而笑。
    萧清淮如今‘克女人’的名头重新雀起,他也不忘牵着南姗继续当众秀恩爱,其实,在很多时候,南姗都能感觉到萧清淮平静欢喜的外表下,隐藏着另一种叫做担忧的情绪。
    南姗隐约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沈佳慧的亲妈邱氏说过,萧清淮的母妃当年怀他时,胎脉一直很稳固,胎位也十分正,偏偏刚产下萧清淮,她却突然血崩了,最后红颜薄命,芳魂消散。
    是害怕她也会像他娘一样么……
    所以,自她有孕之后,萧清淮几乎把她当成眼珠子一般护着,一应的吃穿用使之物,都十万分的仔细小心,素日对她无所不应,一句重话都没讲过,连她的丫鬟里,有哪个不安分了,都亲自提醒她该撵走了,而逢她入宫请安,他必定时刻在她身边,不顾他人眼光的亲自扶她,生怕出现一丝一毫的意外。
    也许,他们真的可以一辈子幸福到老。
    ……
    南姗和萧清淮到达皇宫后,发觉宫中气氛明显不太对劲,充满一种紧张压抑的感觉,南姗茫然的冲萧清淮眨眨眼睛——发生什么事情了么!
    萧清淮瞅了一眼小包子,小包子会意后,麻溜地去打探情况,不过小片刻的功夫,小包子便脚步飞快地回来,告诉南姗和萧清淮宫中最劲爆的两个话题——第一,钱侧妃昨晚突然早产了!而且,到现在还没产出来!第二,皇上的妃妾怡贵人今晨也开始生产,目前尚无结果。
    这叫什么事……
    南姗估算了一下,钱侧妃有孕大概刚过七个月,以这个时代的医疗水平,早产儿能活着长大的概率,基本微乎其微,况且,太子萧清斌和钱侧妃还是血缘关系颇近的表兄妹,呃……至于那位怡贵人,倒是月份已足。
    钱侧妃早产,南姗需要请安的对象钱皇后,据可靠消息,此刻正守在太子东宫,钱太后一早也去了那里,也在生产的怡贵人,听说皇帝去那里打转了一圈,便回御书房等消息了。
    然后,问题来了,南姗偏头看向萧清淮,吞吞吐吐地问道:“王爷,那咱们……”
    萧清淮扶着南姗的手臂,缓慢平稳地走在绿荫之下,避开明亮恍眼的阳光,低声道:“姗姗,我们只去御书房见父皇,别的地方,一概不去,若是去了,哼……”
    南姗大概知道萧清淮的意思,生孩子讲究瓜熟蒂落,胎儿若是不足月便早产,基本不会有生出‘大胖小子’的可能性,若是再倒霉不幸一些,新生儿能不能活着都成问题,而如今萧清淮‘克女人’的名声恰好又浮起来,他若到太子东宫走一趟,钱侧妃那里但凡有个好歹,那臭盆子还不得往他脑袋上扣啊……
    南姗有点苦恼的说道:“王爷是男子,可以避嫌不去,依礼而言,我却该去看看的,可我……”她若是不去晃一圈,从礼节上讲,到底不太合适,但是,她压根不想去,直觉告诉她,那里不安全,若是真出点什么意外,她可没地哭去。
    萧清淮微勾唇角,安慰地拍拍南姗的手臂,轻语道:“小笨蛋,就算你敢去,我也不放心你一人去,天晓得,那两个……会趁机做点什么,失了礼节又如何,与你和孩子的安全比起来,那些根本无足轻重。”
    到了皇帝的御书房,经过苏有亮的通报禀告,南姗和萧清淮被允一道面见皇帝,待行过请安礼后,萧清淮神色恭敬道:“父皇,儿臣与王妃甫一入宫,便听闻钱侧妃与怡贵人生产之事,因皇祖母和母后均在太子东宫,儿臣不便前去请安,故先携王妃前来叨扰父皇,还请父皇不怪罪儿臣。”
    萧元德坐在宽长的御案后,此刻懒懒得靠在龙座椅背,对捧着拂尘侍立在一旁的苏有亮摆摆手,吩咐:“苏有亮,赐座。”
    有两个低眉垂眼的小宫女,搬上两张铺着锦垫的宽椅,南姗与萧清淮谢过之后,才端庄规矩地坐下,御书房内悄寂静然,南姗不敢四处乱看,紧张的几乎大气不敢乱出。
    “小五媳妇,你早先已见过朕多次,都有说有笑的,如今成了朕的儿媳妇,怎么反倒愈发拘束了……”萧元德的声音还算温和,颇有些和蔼慈祥之意:“你莫要紧张,可别把朕的孙子也紧张坏了。”
    南姗搭垂着手站起身,屈膝福了一福,声音恭顺谦和:“以前是儿媳不懂事,如今既为人妻,自该恪恭淑慎,至于儿媳腹中的孩子……御医说胎相极好,胎脉也很活跃有力,想来应当不会跟着儿媳紧张坏。”
    萧元德笑着摆摆手,示意南姗坐下:“好啦,你有孕在身辛苦,就不用行这么多虚礼了,好好坐着罢。”
    南姗坐下之后,又听到皇帝如此之语,忙恭声应道:“谢父皇体谅。”
    萧元德和南姗说了几句话后,便又看向面容肖似其母的萧清淮,声音不自觉放的柔和轻软,仿佛仍把他当成一个没长大的孩子:“小五一到夏天胃口就不好,如今天愈发热了,现在一餐进多少饭?”
    萧清淮温声回道:“谢父皇关怀,儿臣今夏胃口未曾变差,每餐都进得饱足……父皇睡的好不好,进的香不香?”
    萧元德目光柔和道:“父皇好着呢……”正要再说些什么,苏有亮捧着拂尘从外头进来,恭谨地弯下腰,斟酌着词汇道:“皇上,钱侧妃那边已有消息了,因是不足月早产,所以,小皇孙他已……”
    这种说一半留一半的句式,南姗也挺熟悉,听苏有亮这种谨翼的口气,那新生儿应该一出生就夭了,南姗很自觉的同萧清淮再度站起身,却不发一言。
    萧元德静默片刻后,只道:“下去吧。”
    ☆、第159章
    钱侧妃的孩子产下即夭,与钱太后晕厥过去的消息,几乎是以后脚并上前脚的速度,传至皇帝这里,儿子有孕的妾室生产,皇帝自无需前去,可是,亲妈晕厥在儿子的寝宫,皇帝说不得要过去一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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