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类似于固定,牛头的尖角卡着脚踝插入海泥,像是图钉把什么钉住,而且,人不是躺在海底,是半陷进去的。这样便于隐蔽,一旦有大规模的采珠,很多人下海,可以马上移过海沙覆盖。”
    一万三说着说着忽然伤感:“这可以解释,为什么我爸,我妈,还有老族长的尸体都捞上来了,因为当时距离事发不久,很多人下海去救——老蚌可能来不及隐藏,也不想隐藏,毕竟如果来救的人在海底翻来翻去,很容易暴露它的秘密。”
    可是后来,事情就方便的多了,五珠村的人整体迁移,再下海的,往往都落单。
    炎九霄之前,至少已经死了四个人了,四个人,有的是骷髅骨架,有的是被海水浸泡成碎缕的破衣烂衫包着骨头,年代都不可考,说不准是在一万三父亲出事之前,还是在村人弃村之后。
    一万三盯着那几具尸体看:“或许,其中有一个人,也去过函谷关,带走一片凶简,又在这里落海。”
    或许吧,不过现在,谁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毕竟,骨头不会讲话。
    看来,这第二根凶简的命案,跟水有关。
    第二根凶简比之第一根,很多相似,但是也有不同。第一根是只是场景的一再重复,而第二根,似乎努力排列拼接出一个事件。
    木代想不通:“但是为什么,不管是第一根凶简还是第二根,都那么热衷于,把当年的场景重现呢?”
    罗韧说:“你不觉得,这像是对早年凶案的一种……献祭吗?”
    近乎偏执的重现,在人世,在海底,还有其它几根呢,在哪啊?如果七根聚在一起呢?
    木代不自觉打了个寒噤。
    炎红砂问:“那个凤凰什么扣,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管管呢?”
    昨儿才被曹严华灌输过七根凶简的讯息,对里头那些诘屈聱牙的名字,炎红砂还是记得不大清楚。
    罗韧说:“大概没那个本事吧,它要是能管,早把七根凶简封印起来了。”
    木代不服气:“可是,上一件事里,它至少刖足了啊,砍了那些凶犯的脚啊。”
    罗韧提醒她:“那是在凶简离体之后,凶简在身的时候,你见过凤凰鸾扣起作用吗?”
    木代不吭声了,想想也是,总觉得这凤凰鸾扣近乎欺软怕硬,凶简在身的时候从不作为,凶简走了之后它才来个迟到的公道。
    现在对老蚌呢,也要这么着吗?等他们剥离了凶简之后再来惩治老蚌,火烧刀砍?煎炸油炸?有意义吗?
    罗韧劝木代:“要往好的方面想,可能是现在凶简散落各方,凤凰鸾扣鞭长莫及,等到我们一根一根把凶简给收了,说不定到时候凤凰鸾扣的力量会越来越强的。”
    曹严华说:“那我们就是站在凤凰鸾扣这边吗?”
    他越想越美:“你说,我们这么辛苦,凤凰鸾扣会不会送我们点什么?说不定送我们一人一只小凤凰啊。”
    “到时候,我们就去街上溜凤凰,溜大熊猫的都没有我们威风啊!”
    有这么个胡思乱想的徒弟,也真是丢脸,木代没好气瞪他一眼,谁知道曹严华忽然又向她说:“妹妹小师父,到时候,你和我小罗哥一人一只凤凰,说不定,两只凤凰也谈恋爱呢。”
    是吗?想想也挺萌的,木代脸上绷不住,止不住就笑了。
    果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师父和徒弟,也真是绝配了,罗韧泼他俩冷水。
    “行了啊,能送你们一只中华田园犬就不错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一万三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他想起,在小商河时,自己画出的第一幅水影,画面上,除了有凤凰鸾扣封住的七根凶简,还有一只不知道是狗是狼的玩意儿。
    至今没有端倪解密,那又是什么意思呢?
    所有人,集体离开五珠村,船车并退,回到就近的村子。
    要准备的东西很多,忙忙碌碌,却又井然有序,炎红砂也不坐轮椅了,扶着船栏在甲板上走来走去,说:“我也是有功夫的人,指不定关键时刻要上手的。”
    罗韧和一万三在船上商量着链网的使用,到时候,也不能是人工放网,人力毕竟有限,还得有类似滑轮的装置。
    木代在水里,练习划船。
    曹严华在船上指导她:“不对,不对!哎呦我的妹妹小师父,要双臂一起用力,往后扳水、扳水!像你这样,船根本动都没动!”
    木代一张嘴巴狠起来,也是能把人气晕:“船不动,是因为你坐在船上!你就跟个锚似的,船能动吗!去,去,下去!”
    曹严华很伤自尊,悻悻爬起来,拍着屁股上了捕鱼船。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离开了之后,那只船,居然真的动了。
    旁观了全过程的一万三过来,到底是好基友,坚定站在他这边,说:“小老板娘一直是这德性的,说你说不过她,打你也打不过她。”
    曹严华心酸:“我本来就打不过她,我小罗哥在这,两个打我一个,我会赢吗?我只会更肿。”
    一万三压低声音:“你可以上网去八她。”
    万没想到,曹严华居然是同道中人。
    “你的意思是八一八?天涯的八一八系列?”
    一万三声音又低了两度:“有账号吗?没有我借你。”
    曹严华表示不用了。
    “我也有!”
    一万三给他传授经验:“不要用真名,要用代号,也千万别说她是你师父,用老师替代,描绘她的时候,如果她美,你要说她丑,如果她瘦,你要说她胖,尽量模糊视线。”
    曹严华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三三兄真是一个好朋友。
    华灯初上。
    两条船都亮了光,晕黄色的灯光,拂着两条船之间粼粼的细浪,木代已经划了十好几个来回了,越划越熟,两只桨使得得心应手。
    她歪着头看船上,看完一边,又看另一边。
    罗韧和一万三在调试链网的绞轮,平展展的链网沉入水中,下沿每隔一段就有卯钩,一共数十个,到时候,要两边齐动,才能把两头的链网合二为一。
    这就意味着,罗韧和一万三在水下,动作要很快,也同时意味着,水上的她,要拖住老蚌很长时间。
    链网带着水光,映着灯的颜色,罗韧站在网的那一边,沉吟着做着示范,一万三倚在链网上,不知在说什么,说的时候,带得整个链网簌簌而动。
    另一头,红砂在驾驶舱里准备晚餐,无非就是买来的吃食,分五份,一份份摆好,木代听见她大叫:“哎呀曹胖胖,大家来了一起吃!一起!”
    木代不觉得压抑可怕,甚至,她觉得很久很久以后,直到自己老了,也会回忆起这一幕,会想起这一晚的灯光,船上站着的那个自己喜欢的男人,有朋友,也有满腹牢骚的徒弟,大家齐心协力做一件事情,一件说起来,普通人都未必相信的事情。
    要是真有一只小凤凰该多好,像是她参与过这些奇异的事的见证。
    她慢慢划到捕鱼船的下水梯边,罗韧伸出手来,她抓住罗韧的手,轻快地跳上来。
    罗韧问她:“紧张吗?”
    “一点点。”
    “如果船翻了,你立刻到绳子上去,或者顺着绳子上船,千万别落水,也别硬拼,如果我们这次不奏效,至少还有保底的方案。”
    保底的方案,指的是守株待兔,死等,等着老蚌上岸晒月——但是经过这两天的对阵,老蚌或许会分外谨慎,又或许会很长时间都不再上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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