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力和抗衡越来越激烈,s形的曲线处出现了锋利的锯齿,像是一边的力量迅速咬进另一边,又像是古战场的战阵,双方从列阵对峙,到先锋搏杀,又到大范围的冲锋陷阵。
    没人注意那匣子了,全都屏着呼吸看太极盘里水势的变化,如此相较下去,最后会是怎么样的结果呢?
    就在那水再无界限,全盘翻沸的时候,就听砰然一声脆响,像是琉璃碎裂,那一面对着的正是木代,她反应巨快无比,扑地就倒。
    那个匣子,竟真的从玻璃体里推射出来,劲力奇大,贴着她的发顶过去,一声闷响,正落在身后十来米处。
    手电照过去,那匣子黝黑、敦实、沉默着不声不响、没有挂锁,却迫的所有人透不过气来。
    神棍无意间目光收回,惊叫:“这个这个……”
    怎么形容呢,那个玻璃体,完全扭曲变异,中央有一道往外弹射的道线,恰是那匣子出来时的瞬间模样,拿手电去敲,铿铿然金石有声,重又冰凉坚硬如初。
    七根鲁班造的木件,半露在玻璃体外,伸手去推,似乎还能推的动。
    观四牌楼,完全没有锁的形态,却是这世上,最匪夷所思,且完全符合锁的原理的……保险箱。
    篆体的“锁”字,左半部是“金”(釒),右半部是上下结构,上面是“水”(氺),下面是繁体的“贝”(貝),用金用水,去藏有价值的宝贝。
    这观四牌楼,造在夜半断流,白日却河水潺潺的河底,这类玻璃体,凝时如金,启时如水,简直是个天然形成的,会意而又象形的“锁”。
    小细绳,一头拴在地钉上,另一头系了曹解放的腿,让它在外头“有限的自由活动”。
    帐篷里外间的拉隔放下,手电吊在中央和四壁,照的帐篷里亮如白昼,所有人围坐成一个大圈,门上的拉链一拉到底,除了透气网孔,里外几乎封闭,河流、雾气还有观四牌楼,瞬间隔绝。
    围坐的中央处,是那个黝黑的匣子。
    曹严华有点不自在,黑匣子,总让他想起飞机失事后救援人员第一时间寻找的那个东西——这个晚上,太多迹象会引起人关于死亡的不祥联想了。
    神棍搓了搓手,伸手去开盖,到一半似乎想到了什么,又缩回来。
    木代说:“我来。”
    驰送云岭之下、观四牌楼,木件钥匙是交给她的,秘密是师父梅花九娘告诉她的,而上一轮收伏凶简的领头者,又是她师门的祖师爷。
    理应是她。
    她把左右的衣袖都卷到肘弯,长吁一口气,伸出手去,手指在匣盖旁停了一会,慢慢揭开。
    除了罗韧,每个人的身体都自觉不自觉的往后仰了些:谁知道里头会冒出来什么呢?毒雾?暴雨梨花针一样的暗器?或者轰一声就炸了?
    其实帐篷窄小,真要中了上述的猜测,谁也跑不掉。
    好在,风平浪静。
    木代咦了一声:“这么浅?”
    神棍之前拿皮尺量过,这木匣的高度在30cm左右,但是盖子一开,深度不过5cm。
    下头百分百有夹层。
    匣子里,有一块木版,上头密密麻麻,有字有画,而且版面分成了一小格一小格,每格一平方厘米左右,右下角留了个空,方便把字版一块块拆除。
    有点像小朋友玩的九宫格拼图,只不过这个版格更多罢了。而木版取出之后,平滑的匣子底面上,出现了两个一平方厘米左右的凹下的方格,凹纹都是鸢图。
    又是鲁班手笔?
    神棍心中一动,从木版留空的位置,抠了一两块字版下来——并不费力,这每一格的字版都是活动的,背面全是鸢图,但仔细看,并不一样,有的鸢抬头,有的是低首,让人想到卢沟桥上的石狮子,看着雷同,实则无一相像。
    神棍兴奋:“我知道了,这像一块活字的字版,每一块都能拆卸,底面有鸢图,要选出其中的两个,摁进凹下的方格里——摁进之后,夹层可能会出现。也就是说,这个匣子里,还是有机关的。”
    一万三皱眉,觉得这个鲁班,未免有点太过显摆了:对,知道你聪明,你能不能适当低调点?银眼蝙蝠、观四牌楼搞那么玄乎也就算了,连个木匣子都要机关套机关,至于的嘛?
    罗韧忽然想到了什么:“这个活字的字版,有点像活字印刷术啊。但我记得,活字印刷术,好像是北宋的时候,毕昇发明的吧?这跟鲁班的年代,差了近千年。”
    曹严华鼻子里哼了一声:“小罗哥,鲁班这个人,你还不了解他吗?典型的关门吃独食啊。他造了个能飞天的木鸢,你见他把技术传给谁了?这活字木版是他先发明的也说不定啊,但他就是不吭气,以至于那么多年之后,毕昇才发明出来——他要是有点共享精神,中华民族的科技水平早突飞猛进了,第一个登月的,怎么也轮不到美国啊。”
    真看不出来,曹严华的水晶玻璃心下头,还有颗滚烫的爱国心呢。
    说的在理,罗韧苦笑,又提醒神棍:“看看木版上,都讲了些什么。”
    神棍嗯了一声,挎着的布袋里翻出一个折叠放大镜来,又推推鼻梁上的眼镜,就着木版看了起来,看了一会,脸色越来越怪,说:“小萝卜,你找纸笔出来,咱们得画一画。”
    大概是很难理解吧,出发的仓促,并没有备纸,罗韧从背包里翻出帐篷备用的垫布,招呼大家帮忙展开,又扔了两支荧光记号笔上去。
    神棍对眼前的一切置若罔闻,一直皱着眉头看木版,俄顷又仰头看帐篷顶,苦苦思索的模样。
    一页木版不长,看的很快,看完了,传给炎红砂,她一见满屏不认识的古体字和蚂蚁爬一样的笔画就发怵,一瞥之下,只看到一个阴阳太极图,顺手就把木版传给边上的木代,向神棍说:“你给讲讲呗。”
    字太小,木代看的也有些晕,曹严华凑过来一起看,在边上嘀嘀咕咕:“我去,这啥玩意儿,这老子说的什么,人咋长的跟饼似的……”
    传到一万三手里时,他看都懒得看,直接递给罗韧,反正有人看了会共享的,这样节省时间,更效率。
    罗韧拿在手上,并不递回给神棍:“讲一下吧,你讲的时候我看。”
    神棍抓了根记号笔在手上,揭了盖,似乎斟酌着怎么样开启话题。
    “这个木版上,有一个阴阳双鱼太极图,历史上传说,太极图是宋朝的陈抟老祖画的,但是,因为这个图很简单,我们不排除陈抟之前,就有人画出来过。”
    他趴在篷布上,画了一个阴阳双鱼,手不稳,外圆抖抖索索,像个压扁了的鸡蛋。
    “太极图有一种周而复始,首尾相衔的意味。整个图是反旋的,有人说,太极图是宇宙宏观的思维模式,反映天体运行和万事万物发展的规律,涵盖了空间时间,包罗万象,总之,套用到什么上都行。”
    炎红砂想笑,但神棍说的严肃,她又不敢:就那简笔画一样的图,还包罗万象了?
    神棍盯着那个图看:“那个木版上的话,据说是老子写的。他讲的是人,他说,人就是太极。”
    罗韧失笑,明白了,难怪曹严华刚刚说“人咋长的跟饼似的”,这饼,就是太极图吧?
    “说这话的时候,他随手画了幅画,说,这就是人。”
    说着,神棍拿笔的另一头,点了点篷布上的扁鸡蛋。
    曹严华喃喃:“看不出来,老子还是个抽象艺术家——这人也长的太抽象了。”
    罗韧看了那副图很久,点头说:“确实是人。”
    神棍喜不自禁:“难得有个文化人,沟通这么顺畅,我就知道,跟没文化的人说话,太痛苦了。”
    说的时候,以鄙夷的眼神,肆虐了一下除罗韧外的所有人。
    罗韧解释:“我之前听过一个说法,太极,指的是宇宙衍生阶段阴阳尚未分化的最初形式。”
    “拿来用人做比,人没有出生的时候,被包裹在羊水之中,的确是类似于一团蒙昧的混沌状态。”
    “太极图首尾相衔,负阴抱阳,又有夫妻相配,阴阳相交的含义,人都是这么出生的。”
    神棍吁了一口气,罗韧的解释确实比较简明一点。
    他接过话头,继续下去。
    “老子接下来说,所有人,任何人,刚生出来的时候,都……都像是生产线上生产出来的,外观不同,但是不影响本质,本质是一模一样的。”
    曹严华惊讶:“老子那时候,就知道生产线了?”
    神棍冷不丁被打断,一肚子气:“这是比喻,我用的委婉的比喻,打个形象的比方!不懂别说话!”
    曹严华悻悻的,木代双腿盘着,两手托着腮,眉头一直皱着:“可是我师父跟我说过,人的本质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善良,有的人邪恶,就譬如我和猎豹,难道我跟她的本质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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