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大童更加懂事,他早早瞧出姑姑这次启程有些匆忙,而且,他心里有些不大好的预感,却没有跟弟弟说。
    他把小童从姑姑身上拔下来,哄他道:“遥遥乖些,姑姑肚子里有小弟弟了,你要小心…”他略带担忧地望着石初樱,那格外懂事的眼神令人于心不忍。
    石初樱轻叹一声,还是决定找个机会跟他们谈谈,不然,希望越大,失望也越大,巨大的落差大人都难以承受,更别说俩小童了。
    他们果然在傍晚日落前赶到了一处驿馆。
    驿馆要比一般的驿站和递铺规模大,不但可以提供更多、更好的驿马和驿夫,最要紧的是有许多馆舍,可供过往的官员或者有钱人家住宿落脚。
    白山家的借了驿馆的炉灶,果真炖了酱香小银鳞鱼,就着白米饭,俩小童都吃了两碗饭才摸着圆滚滚的小肚子恋恋不舍地放下碗筷。
    石初樱让白山带着他们俩在院子里消了食,又洗过热水澡,这才屏退了下人,悄悄下结界来跟俩小童谈话。
    “白逍、白遥,下面姑姑说的话你们要记牢。”石初樱坐在榻上,认真地对俩小童说道。
    俩小童到底是经过了不少事情的,顿时警觉了起来,定定地看着石初樱,点了点头。
    “京城那里…可能有些不大对劲,相信你们仔细想想,也能感觉得到。姑姑早前给京城发了信件,附了你们的画像,按说宗室里的孩子丢失会很快有回音,可是我们等了好些天也没消息,这很不正常。
    虽然我还不确定到底是怎么回事,可你们要做好准备,万一有什么不妥当的,你们暂时只能是白逍和白遥,直到危机解除为止。
    为了便于行事,我不打算给你们遮掩容貌,但你们暂时要假装忘记了以前的事,不管是谁探问,都装作不记得了。
    姑姑也希望这一切准备都是多余的…”
    尽管她最后一句安抚了俩小童,可俩孩子到底经历了这么多事,当下垂了头,心里却也想,这么久都没人寻找他们,进京这一路更是查问都没有,他们又不是一般人家的孩子…
    “姑姑,我是白遥,我不记得以前的事了。是姑姑把我从坏人手里救了出来,我才能不挨打,不饿肚子…”小童黑黢黢的眼睛渐渐低了下去,小手紧紧抓着衣襟,忍着不让自己哭出来。
    他有些明白姑姑的意思了,大人们可能不要他了…所以才不找他。大童也哽咽着点头,俩小童抱在一起,哭天抹泪起来。
    石初樱也知道告诉他们这个消息有些残忍,可总比事到临头受打击好些。
    她轻轻给俩小童擦了眼泪,叮嘱道:“这件事你们可以哭,但哭过以后就要记牢了,不然,很可能会没命,有时候越是不像危险的人和事才越危险,明白吗?
    还有,如果碰上熟人,你们知道该这么应付的,对吗?”
    俩小童慎重地点点头,眼泪珠子随着点头也噼里啪啦地砸在地砖上,晕出一朵朵水花。
    “你们眼下什么也不要做,以不变应万变。哪怕是见到亲爹、亲娘也一样…如果你们感到痛苦,那你们就记住今天。谁让你们承受了今天的苦,等将来有了本领就加倍还回去!”
    “我知道,君子报仇,二十年不晚!”大童猛然抬起头,目光坚毅地看着石初樱。
    “你们都是好孩子!”就是命不太好,不过运气却不差。换一个人只怕也担保不来他们的性命和未来,可他们遇到了石初樱。
    当天晚上,俩小童都抱着枕头挤到石初樱的床上,石初樱看他们可怜巴巴的样子,不忍拒绝,便分了一半床给他们,又编了个大侠行走江湖的故事,把人哄睡着了。
    第二天开始,俩小童再不像先前那般,越是靠近京城越是抑制不住地兴奋,而是沉默和低落,就连眼底都深了些。
    他们这样异常引得下人们有些不解,石初樱只说他们是因为对京城太过陌生,才有些胆怯的缘故。这话倒也没人怀疑,毕竟连没出过德化县城的白山都有些忐忑,别说俩孩童了。
    他们这一行人因有孩子和孕妇,行走得并不快,每天日出后才出发,日落前必然找地方休息,碰到县城和州府,石初樱还带着俩小童去逛逛,买些土仪和风物。
    俩小童也埋起心事,欢欢喜喜地买起了玩具,什么彩线编的金鱼、铜钱编的狮子老虎、各样的布老虎、泥人、吊线木偶、竹子编的带铃铛的滚球、奇巧板、彩色陀螺、泥叫叫、走马灯等等。
    石初樱跟着俩小童也搜罗了一两箱子,回去好送给小侄子侄女们。先前在小城也买了不少,不过自打跟着俩小童,倒是发觉孩子们喜欢的,和大人以为他们会喜欢的其实不大一样。
    他们一行人停停走走,终于在一个午后临近了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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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石初樱走的时候还是一片隆冬景象,原本打算清明节前赶回来的,结果事实难料,如今再回来竟进了三月里。
    石初樱挑开帘子,此时京外已经开始冰雪消融,驿道旁的树木已经开始泛青,屋檐下不时有消融的冰水滴滴答答落下来,到处可见早早回归的鸟雀叽叽喳喳忙碌个不停,仿佛一切都是那么新鲜。瞧着眼前的一切,石初樱的心底里也泛起一丝雀跃。
    “我们今天就到京城了!”石初樱含笑对车上的人说道。
    “哎!姑娘您提点着老奴些,老奴没出过远门,怕车赶得不好,冲撞了京里的贵人们…”白山大冷天的摸了一把汗,小心地盯着前方的驿道,嘴里跟石初樱请求着。
    “放心吧,定然没事的。”石初樱瞧了有些蠢蠢欲动的俩小童一眼,干脆掀起了半边的帘子。连她都有些抑制不住的兴奋,何况俩小孩子?!
    李三一身深蓝绸布袍子,站在驿馆门前不断地向远处的驿道上张望。进京的车马实在太多,他也不知道夫人是骑马还是坐车回来,所以无论过来的是什么,他都细细看过去,生怕错过了。
    眼瞧着对面踢踢踏踏来了一行车马,好家伙,至少有七八辆车,瞧着都不轻快,车把式也都是生人,不过他还是认真地盯着。
    “李管事!”
    突然,一个仙音在耳边响起,李三一个抖擞,立刻顺着声音寻过去,只见车帘子半挑,露出一张熟悉的脸来。
    “姑娘,夫人!”李三激动得快步跑上前去,嘴里都有些语无伦次了。要论起感情,李三俩口子是最早跟着石初樱的,从房无一间到京城的将军府,他们也算是相伴走过来的。
    “久等了吧?”石初樱看着李三胡子上都是水珠儿,不由笑着问一声。
    “天天盼着您回来,府里的人望穿了!您身子还好吧?”李三说话间还不忘打量石初樱的脸色,见她倒也没瘦才略放心了些。
    “放心吧,好着呐!”石初樱摆摆手,又道:“来得及就进城吧,不歇了直接走吧。”其实怎么说呢,到了这里她也有些归家的急迫了,虽然不像回摩云山那么强烈,但也确实感到了心底的欢喜。
    “这、都是?”李三有些吃惊地瞧着后面一串七八两的大车,全都满满当当的。
    “都是,你赶头车吧,他们对京城不熟。”
    石初樱欢喜地安排着,让白山到后面通知各车跟上,顺便押车。
    “家里可都好?将军有信儿回来吗?”
    李三跳上车辕,轻快地甩了个鞭响儿,赶着马车往前带路,笑着回话道:“都好、都好,就是姑姑她们常常念叨您,说您不知道保重身子…将军只在清明节前来过一封报平安的信就再没来过,想来是公务繁忙。”
    石初樱倒也不意外,毕竟她遇上的事都够麻烦的了,楚溆哪里也轻松不到哪里去。
    “院子可准备好了?”石初樱又问道。
    “悦姑姑亲自安排的,错不了。衣裳、被褥、一应的日用都准备了,针线上也赶了好几天,都妥当了。您放宽心。”李三知道夫人问的是前些天来信嘱咐的事,说是要带两个小孩子回来,路上捡的,只当主子对待就是。
    而洌大爷又亲自来关照过,所以,府里对这两位小孩子都难免有些好奇。他刚才瞄到一眼,虽然有些怪异,但只要是姑娘做的,自有一番道理。
    他李三对姑娘绝对是无条件相信的。
    马车走了半个多时辰,京城的大门已经高高耸立在眼前了。
    俩小童挤在车门口,贪婪地打量着眼前的巨大城门和熙熙攘攘赶着进城的人和车,渐渐地湿润了眼睛。
    “没事的,到京城了。”石初樱搂了搂俩小童,有家不能归,是个什么感受?她还真说不好。
    石初樱的马车在驿站和李三搭上话,楚洌派来的人就已经发现了,立马飞奔回府报了信儿。所以,当石初樱她们的马车刚到石狮子胡同,远远就瞧见了府里的管事、姑姑和下人们黑压压列在大门前。
    马车一停下,石初樱率先跳下车来,门前顿时跪倒一片下人,齐呼:“恭迎夫人回府!”
    “都起来吧,你们也辛苦了!”石初樱含笑抬手叫了起。
    因早瞧见车里还有人,赶过来伺候的婆子连忙摆了脚凳,待帘子掀起来,瞧见是俩孩子的时候,又赶紧伸手抱了下来。
    石初樱指着大门对俩小童道:“这便是婶婶的家了,你们暂时先住这里吧。”说罢抬腿进了大门。
    后面白山等人早吓得手脚都没处放了,心话,他们主子姑娘到底是什么人啊,这排场…而俩小童则对视一眼,果然,婶婶真的是宗室里的人,这只有宗室人家才能有的大门是错不了的。
    进了府,众人自是一番契阔。石初樱等各自洗漱后再次聚在正厅里。
    石初樱看着俩小童已经换了崭新的锦缎夹袍,一身矜贵之气便显露了出来,她牵过俩小童的手,对诸人道:“这是白逍、这是白遥,他们是我在采药的时候碰见的,被两个贼人挟持着,因瞧着面善,我便救了他们下来,不过他们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所以,我随口先这么叫着。
    在他们找到家人之前,先在咱们府里住着,一应所需按主子对待。我最近身子有些不适,以后这两位小爷就有悦姑姑亲自照看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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