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大人说道,“我让人跟踪那几个读卷官半载,发现他们和厉太师来往甚密,我也曾怀疑就是厉太师舞弊了科举。可我想不通的是,为何他要对你下手,而不对我的几个学生下手。而今我才明白啊……他不是冲着你去的,而是冲着你内人祖父的昔日仇恨所去。”
    困在心头六年之久的事,如今突然解开,心头就如有重石放下。宋大人顿觉无憾,无憾之后又觉后怕,“那厉太师为人小气,刚愎自用,幸好当时我没有坚持求圣上让你入京,否则你在京师,只怕早就没命了。”
    谢崇华听得也是心头有凉风扫过,日照之下也觉心凉,若真死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死去。当年入京落选,被派去做了个小知县,看似不幸,实则大幸,也亏得是自己命大。
    宋大人想着想着,冷笑一声,“如此看来,厉太师更是留不得了。待我回到京师,便跟皇上说明,定要斩下他的人头,保你周全。”
    一番话听得谢崇华动容,不过是几面之交,却得他力保,“大恩大德,日后定会拼了性命报答。”
    宋大人得他一句话,也很是欣慰,身是懦弱文人身,心却是大丈夫。
    过了两日,漕运结束,宋大人便运粮返回京师。
    不等他从京师传来好消息,却有个坏消息传遍了整个大央——圣上突然驾崩,太后掌权,扶持自己的小儿子登基为皇,下令全部藩王入京朝贺。
    一时天下哗然,人心惶惶。
    ☆、第71章 箭在弦上
    第七十一章箭在弦上
    因先皇突然驾崩,京城内乱,暂时还未波及冀州,只是等内乱一定,怕是就要对地方官动手整治了。
    徐家跑商,消息灵通,将这消息带到谢家时,谢崇华好不震惊,“不知宋大人安危如何。”
    陆正禹拧眉说道,“六弟与其担心宋大人,倒不如担心担心跟他交情甚好的自己。如今是太后掌权,厉太师最得信任,与他为敌的人,定没有好下场。只是宋家在京城根基深,宋夫人的娘家也是官宦世家,他暂时是安全的,但也只是能保住一条命,官是当不得了。厉太师不能对他下手,那斩断他的羽翼,就是厉太师要做的。”
    谢崇华没有跟他提厉太师和齐家的恩怨,如果提了,那陆五哥肯定会跳起来,让他赶紧逃命去。
    送走他,谢崇华回到屋里,仍旧心事重重。齐妙见他失神,唤了两声不应,不安地晃晃他的手,才见他低头看来,“嗯?”
    “二郎在想什么?”齐妙拉他坐下,倒了茶水给他,“五哥那边来的消息很不好么?”
    谢崇华说道,“宋大人不会有性命之忧,但官职不保。五哥提醒我,与其担心宋大人,不如多担心担心自己。”
    “真追问下来,二郎也不会舍弃宋大人,跟他撇清关系的。”
    谢崇华感激她明白自己,不会因为怕宋大人牵连,而逼迫自己和宋大人割席分坐。这已是事关性命,她仍如此,这已非结发夫妻的情分,更如一人两身,割舍不得,“妙妙,宋大人来时,曾有一事我隐瞒了你,如今看来,也有必要告知你,也好让爹娘及早躲避。”
    事关爹娘安危,齐妙心有不安,“二郎你说。”
    谢崇华轻叹,“妙妙你的祖父曾任太医院院使,在他之前,任院使的是厉家人。当年宫廷发生瘟疫,那院使处理不当,被你祖父参了一本,导致圣上大怒,将那院使革职,提拔了你祖父,后来那院使郁郁寡欢了。而那人,正是厉太师的堂弟。”
    齐妙还是第一次听这件事,吃惊不已,“难怪祖父他从不爱提以前的事,连父亲都只知道他做过院使,除此之外,便不提其他的了。”
    “而厉太师,已经知道我娶了齐家姑娘,所以哪怕没有宋大人的事,只怕厉太师真正掌权后,也不会放过我们。”他隐去了自己殿试落选是因她娘家的缘故,只说了结果。
    齐妙面色苍白,“那爹娘……”
    “所以我便想,这官也不要做了,趁着京城局势未定,离开冀州,带上岳父岳母,一家寻个安静地方,隐姓埋名,隐居去吧。”
    “二郎。”齐妙咬了咬唇,摇头,“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我们拖家带口的,哪怕一个下人不带,算上我那七个哥哥姐姐,还有他们各自的家人,浩浩荡荡百口人,又能躲去哪里?”
    谢崇华愣了愣,也沉默了。十指紧缠,拧得指骨泛白。脊背冷汗涔涔,第一次感觉到了性命之忧。似利剑抵喉,让他不能前进一步。又有饿虎在后,令他不能安然退身。
    “对不起,妙妙。”重石压心,恨自己无能为力。他抱着妻子,喉中生涩痛苦,“是我护不住你。”
    追兵未到,却因这一句话触了心弦。齐妙想到爹娘儿女,清泪滚落,“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哪怕是能保玉儿他们安康,也好啊。”
    “唯有厉太师失势,方能保我们两家平安。”
    可要一个势力如日中天的人失势,哪里有那么容易。再有,哪怕是失势,也想必不是一时半刻的事,厉太师倾覆两家,却只是一句话便可。
    两人有是缠心,更觉分别一刻都觉苦涩,去看了儿女,仍要装作没事。午后衙门有事,谢崇华也强打精神过去处置。
    倒是慕师爷见他精神不济,隐隐听了些风声,见无人在,便问道,“大人可是在担心宋大人?”
    “嗯。”
    “人各有命,大人也不必太过担心。”
    谢崇华无法对他说出真相,只能应声。倒是许广瞧在眼里,也没多言。同他告假有事,就离开了,直接去了亲王府。
    王府今日,也不太平。
    昨夜永王爷和王妃就彻夜未眠,早上也没出来用饭。下人端了进去,到午时又原封不动拿了出来。
    命都快没了,又有什么心思吃。
    永王昨夜接到快马加鞭送来的圣旨,已是手抖,“这明着是去恭贺新帝登基,可却摆明了是要借机铲除我们这些藩王啊。”
    永王妃也是双目赤红,“那老妖后,竟这样逼我们,活着去,却难活着回来。王爷当真要去吗?”
    “不去?那就是抗旨,到时候也是死路一条。”
    永王妃提帕拭泪,“那该如何是好?”
    永王久坐沉思,许久才道,“我们……起兵如何?”
    永王妃着实吓了一跳,忙捂住他的嘴,“王爷你疯了不成?”
    “那能怎么办?坐以待毙,还是送上门去做太后砧板上的一块肉。”永王低声,“太后病重,撑不了多久的……皇兄暴毙,里面定有猫腻。许是太后想在临死前拼一拼,因此害了皇兄。可她越急,就越证明她没有做好万全的准备,更要快刀斩乱麻,将异己铲除。可越是如此,反抗的人就越多。本王笃定,京师一个月内绝不会平静,而有心求活的藩王,也定不会只有我一人。”
    “王爷。”永王妃急道,“这谈何容易?自古朝廷就惊怕诸王作乱,因此每个藩王不许拥兵过多,你唯有亲兵三百,如何能成功?哪怕是招兵买马,我们也并没有那么多钱。不如我们逃吧?”
    “逃?最后不也是死?”永王焦躁细想,想来想去,说道,“知州掌军权,倒是有两万的兵可用……”
    永王妃心思一顿,“王爷想劝服谢崇华?可他又怎会答应。”
    永王摇头,“你忘了,宋大人和他是知己好友,宋大人失势,他也没好日子过了。”
    “只是他在冀州颇有美名,又与太后厉太师无冤无仇,不过是个小角色,到时候厉太师正是用人之际,指不定还会提拔他。未危及性命,他又怎会来冒这个险?而且你若去试探,他也不是个笨人。一不小心,反过来还将你捆了,说你有异心,直接送去京师问罪邀功。”
    刚起的火苗又被碾烬,永王又觉生还无望,“难道……回天乏术了吗?”
    永王妃一听,又是落泪,“只怪……生在帝王家。”
    “那……我们去投奔其他王兄王弟?”
    “一山不容二虎,他们要你何用?”
    永王苦笑一声,倚身长椅,不能言语。后日就要进京,就像后日就要上那断头台,必死无疑了。
    “咚咚。”
    此时门响,却惹得两人颇为烦躁。
    “王爷,许通判求见。”
    永王立刻起身,亲自去开门。许通判见了他,笑笑,“果真是急上头了,竟亲身来接。”
    永王不跟他计较这么多,让家仆下去,门一关,已问道,“你怎么如今才来?”
    “昨晚接了话,但没对策,来了也是添乱。”
    永王妃听出端倪来,“那如今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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