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宁氏一怔,朱姨娘羞愧欲死地说道:“老爷,都怪我不该多事。”
    “禾儿……”
    “行了!”莫三不耐烦瞧见莫持修跟朱姨娘的腻歪模样,微微皱着鼻子问:“您老人家没事过来做什么?”
    莫持修一噎,嗔了莫三一眼,就对莫宁氏道:“夫人,三儿一直都这么没规没距吗?”
    “问你呢,你问母亲做什么呢?”莫三紧盯着莫持修问。
    朱姨娘忙走了两步夹在莫三、莫持修中间道:“都怪我多事,老爷、少爷千万别为了我的事伤了父子情份。”说着,伸手在莫持修袖子上轻轻地一摇。
    婉玲紧跟着笑道:“母亲,又没多大点事,何必跟朱姨娘怄气?”
    莫雪斋忽然嘲讽地一笑,手搭在莫静斋肩膀上,对莫静斋道:“大哥,瞧着大嫂子当真是‘识时务’,知道某人临老入花丛,就紧赶着去巴结那年纪轻轻的小妖精。”
    莫静斋瞥向脸色煞白慢慢磨蹭过来的权姨娘,说道:“父亲当初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多少银子,才叫弗如庵里的净尘庵主将权姨娘送进我们长安伯府。如今,父亲反倒不认得权姨娘了,父亲的情意可真重。”
    听见自幼沉稳的莫静斋也出口讽刺,莫持修攥紧了拳头,自己无话可说,就又向莫宁氏看去。
    莫宁氏道:“老爷,你多多安慰安慰权姨娘吧,她一个黄花闺女,苦等老爷多年,委实可怜。”
    莫持修尴尬地轻轻点头。
    “行了,没事少来招惹母亲。”莫三不客气地说着,就带着媳妇、哥哥簇拥着莫宁氏向前头去。
    “大哥——”婉玲后知后觉地一呆,连忙向莫静斋追去。
    “老爷,三位少爷同心同德,真是羡煞旁人。”朱姨娘轻轻地摇了摇莫持修的袖子,“若是我有那么三个兄弟,何至于如今……”啜泣一声,再说不出话来。
    “禾儿放心,你兄弟的事,我记在心上呢。”莫持修在发妻、儿子面前丢了脸面,便在朱姨娘面前挺直了胸背,打包票道:“又不是什么十分为难的事,待回头,我跟亲家白家提一句,就叫你兄弟去京营里当差。”
    “多谢老爷,老爷放心,从来天子都是以孝治天下,三位少爷是没正经当过几天官才会如此。等他们熟悉了官场,自然会对老爷孝心倍至至。”朱姨娘安慰道。
    “哼!当我稀罕他们三个?”莫持修嘴硬道,瞅了一眼远远站着的权姨娘,不由地回忆起当年在雁州的惊鸿一瞥,“……荷儿?”
    “老爷?”朱姨娘娇俏地侧头。
    莫持修这才醒悟到朱姨娘、权姨娘的闺名,竟是一个音,尴尬一番,就对权姨娘道:“权氏,这些年,你可还好?”
    权氏?权姨娘身子摇晃了一下,理智瞬间分崩离析,嘴角挂起一抹讽刺的笑,自己白白地熬干了青春,竟换来这么一句?“老爷,婢妾去伺候夫人了。”头一低,人擦着朱姨娘的身子就去追赶莫宁氏,回头瞧见莫持修似乎要追又被朱姨娘拦住了,冷笑一声后,快步进了上房,瞧见宴席已经摆下,就在莫宁氏身后站着。
    “老爷呢?”莫老夫人问。
    权姨娘道:“朱姨娘拦着老爷,忙着安慰老爷呢。”
    莫老夫人糊涂道:“为什么安慰老爷?”
    权姨娘说:“方才三少爷顶撞了老爷一句,朱姨娘劝老爷说,等三少爷熟悉了官场,自然会对老爷孝心倍至。”说完,就去看莫宁氏,她不信扯到莫三头上,莫宁氏还任由人欺辱。
    莫老夫人砰地一声重重地拍了手边高几,瞧着眼前筵开玳瑁、褥设芙蓉也不见喜色,冷着脸去看莫思贤,“老太爷,你怎么说?”
    莫思贤也不料朱姨娘胆子那样大,胆敢“栽赃”莫三一个不孝之名!就算莫三性子乖张一些,也由不得一个妾室说那闲言碎语,瞅见莫持修果然跟朱姨娘一前一后进来,立时冷笑一声。
    “父亲?”莫持修吓了一跳。
    莫思贤瞥了朱姨娘一眼,问道:“是你在老爷耳边嘀咕着,说三少爷这会子不孝,等进了官场,就孝顺了?”
    朱姨娘脸色立时惨白起来,忙看向权姨娘,心恨她这么一点子事都急赶着来告状。
    “父亲,莫不是有什么误会?”莫持修赶紧地道。
    莫思贤冷笑道:“误会?立时将你女人打发回房去,三个月里,不许你见她!不许她出门!倘若再有这样的话传出来,立时发卖出去!”
    朱姨娘登时喘不上气来。
    莫持修一句话也说不出,瞅见朱姨娘被莫老夫人的婢女带了出去,先埋怨地瞅了权姨娘一眼,随后疑心权姨娘被莫宁氏收买了去。
    婉玲一怔,心里后悔先前太亲近朱姨娘,这会子站在莫宁氏身后,赶紧地笑道:“祖父、父亲,难得一家子团聚,不共叙天伦,为那些没要紧的事,闹得眼红脸白的做什么?”
    “正是。”大莫氏、小莫氏附和了一句。
    莫思贤冷笑道:“若没你先前闹出来的事,那一家子才算是和睦。我且问你,谁给你的胆子,去查小叔子的产业?”
    蕙娘义气地出声道:“祖父,是我在二哥那瞧见了,就跟大嫂多嘴说了一句。”
    “难怪雪斋搬去了书房住。”莫思贤冷冷地说。
    蕙娘眼眶一红,婉玲苍白着脸,待要老调重弹,提起她跟蕙娘因莫思贤的缘故熬到这岁数才嫁人,忽地就听凌雅峥问:“祖父,可是有人劝谏皇上选妃?据说国库亏空,如今全凭着秦家积攒下来的银钱支撑大局。不知哪里来的银子选妃?”
    莫思贤摇头笑道:“皇上是穷了,可其他人家又不穷?选妃并不花皇家多少银子,谁家的娘娘谁家养着就是了。多的是人家,愿意花钱去买那虚热闹。”
    “虚热闹——”莫三斟酌着,忽地一笑。
    “三儿,你又打了什么鬼主意?”莫持修问。
    莫三不理会他,等莫思贤问了,才回道:“祖父,三儿不过是想起一件不相干的事罢了。”提着酒壶就给莫宁氏满上,看大莫氏若有所思,低声道:“姑姑,船上的事谁家不知道?姑姑就别打那选妃的主意了。”
    “谁打那主意?”大莫氏脸上一烫,听婉玲问船上什么事,只敷衍了一句“没事。”
    莫三给众人斟了一圈酒,见莫持修脸上因朱姨娘受罚淡淡的,就有意给莫静斋、莫雪斋递眼色,兄弟三人有意在莫思贤、莫宁氏跟前凑趣,到了二更天时,宴席散去,三兄弟又带着各自的媳妇、侍妾去送了莫宁氏回房,瞧见莫持修也跟来,就有有意对莫宁氏说“母亲,若是明儿个儿子瞧见母亲眼睛红了、肿了,儿子可不管御史言官怎么说,只管去寻那人给母亲讨要公道。”
    “行了,胡言乱语什么?”莫宁氏笑着,就催促三兄弟各自回去。
    莫三深深地看了莫持修一眼,这才领着凌雅峥出来,辞了莫静斋、莫雪斋就向自家府邸去,待被夹着凉气的风吹醒了酒,正待要嘲讽莫持修两句,就听身后莫持修的声音传来,于是转身、皱眉、嘟嚷道:“开那道门,是为叫母亲跟峥儿婆媳两个来往便宜,可没叫父亲大咧咧闯过来。父亲若是个柳下惠就算了,偏风流的名声在外。若是叫人传出什么难听的话来,怪谁?”
    凌雅峥见莫三嘲讽得过了,就暗暗地提醒了他一下。
    莫持修脸上涨红,攥着拳头,为难地道:“三儿,权氏那事,是为父做的不厚道。但长辈们的事,你们做小辈的,不该这样咄咄相逼。”瞅了一眼凌雅峥,示意她避开,待凌雅峥识趣地先走一步后,望着延春侯府屋檐上的小兽,向前一步,关切地问:“今儿个,皇上来跟你说了什么?可是因你嫂子张扬开你置办那么些私产的事,怀疑到你头上?疑心你打仗时搜刮了钱财?”
    莫三背着手,冷笑道:“红颜知己被关了紧闭,不肯去看我母亲那年过半百的老女人,就来我这打发时辰?”
    “三儿!”莫持修郑重地一喝。
    “放心,没什么事。”莫三道。
    “当真?”
    “当真。”
    莫持修这才放下心来,拍了拍莫三的肩膀,略带两分颓废地原路回去。
    “老男人。”莫三一字一顿地说,瞅见莫持修僵硬地站住,满意地转过身来,哼着小曲,见巷子角一道黑影扑来,行云流水地一拧身子,牢牢地擒住那双要吓唬他的手。
    “从来只见女人嘲笑女人老女人,还不曾瞧见男人嘲笑男人老男人的。”凌雅峥笑道。
    莫三笑道:“如今可算叫你开眼界了?我最瞧不上那样的老男人,人家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的比比皆是。他这还算是中年,就栽倒在花丛中起不来身了。”
    “瞧着父亲还是关心你的,特地赶来问你一句。”
    “假惺惺。”莫三冷笑着,“若是他像连鸿恩那样,依着规矩纳妾,我也没二话,就看他如老鼠苍蝇一样鬼鬼祟祟地行事,哪个看得起他?”“可是,听说打仗时,你可是急着驰援父亲呢。”凌雅峥一笑,见莫三冷哼一声,就握住他的手,低声问:“马大哥、舒姐姐所托之事,你可有个计较?”
    “不就是虚热闹吗?给他们就是了。”莫三笑了。
    凌雅峥道:“你莫非要拿着选妃的资格去赚银子?这可使不得,送了人家女儿进宫,叫她们守寡不好,叫舒姐姐受委屈也不好。”
    “谁要当真选人进宫?”
    “那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凌雅峥随着莫三回了房,就拧了帕子给他擦脸,见争芳、斗艳迎了出来,挥手叫她们歇着去,待莫三坐在椅子上,便替他脱下靴子。
    莫三两分醉意上来,背靠着椅子,笑道:“我买卖的,是选妃的资格,并非送人入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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