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洛扬定了定神,尽量语气平缓地与他说话,“二爷,家父可知我就在三爷近前?”
    “知道,知道。我跟他说了,所以他才担心你……”
    “二爷,”章洛扬摆手打断他的话,“既然如此,家父能不能给我写封信来?就算是通篇的训斥,换个人也会托您的手下带到吧?”
    孟滟堂一时语塞,隐约猜到了她在章府是怎样的处境。她的父亲根本不在意甚至是很嫌弃她,只言片语都懒得与她说。那么,她在家中的做派,真就是手下打听到的木讷蠢笨么?——十几年来,她都在装傻?
    还有一种可能,顺昌伯兴许是畏惧俞仲尧才这般行事,想两面都不得罪。但是,他给女儿写封信不是人之常情么?两面讨好与关心女儿并不冲突。
    再往别处想,就是她已经与顺昌伯互通书信,眼下是故意这么说——俞仲尧教她的?
    他脑子有点儿乱,满心无名火,索性快刀斩乱麻:“我就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嫁给我?不,是我此生有无可能娶你为妻?”
    “不愿意。没可能。”章洛扬答了他的话,好心劝了一句,“样貌出众、聪慧练达的女子比比皆是。”心里的原话是:比她样貌好又聪慧的人何其多,不需多久,他就会再看中别人。
    “你就别用这种话敷衍我了。”孟滟堂愈发烦躁,“洛扬,我是真的想不明白,你为何不接受我的安排。回到家中享福多好,每日为俞仲尧忙这忙那你图什么?这样吧,提亲的事只当没发生过,你回家去。来日方长。”
    “我也不明白,你凭什么认为你的安排是我愿意接受的?三爷于我有恩,我理当帮他做些小事算作报答,这有什么不对?”章洛扬语气不受控制地冷硬起来,“我早就没有家了,你提亲根本就是莫名其妙!你,我高攀不起,受不起你这般抬举。”腹诽了大半晌的话,这会儿一股脑说了出来,心里畅快了不少。
    孟滟堂痛心疾首,竭力压低声音,“长期如此,你的名声会毁在他手里。”
    “谁在乎?”章洛扬照搬了沈云荞常说的话,“关你什么事?”
    孟滟堂用扇柄拍了拍额头,来来回回踱步。她是真生气了,他不能跟她争执,要和颜悦色地劝她。
    但是,做不到了,一个猜测让他没办法冷静,他猛地转回身,正色问她:“你跟我说实话,是不是想嫁给俞仲尧?是不是俞仲尧想娶你?”
    章洛扬忽然没了火气,静静地凝视着他。她怀疑他脑子有毛病,没毛病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孟滟堂不知她心绪,只当这是默认了,“我猜对了?是么?”说完才发觉语声黯哑。
    “我身份卑微,二爷说什么我都得受着。只是,你何苦诋毁三爷?”章洛扬真是没脾气了,跟他生气完全就是自寻烦恼。
    孟滟堂双眼瞬时有了光彩,虽说她的话流露出对俞仲尧的维护,但是她否认了。这就好,只要她对俞仲尧无意,他就能有如愿的一日。
    他又用扇柄拍了拍额头,“好好好,不是那样就好,是我过于患得患失了。那么,我们从长计议,好好儿商量一番。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想过什么样的日子?”
    这倒好,又回到了原点。堂堂王爷,不应该是沉着内敛倨傲的做派么?他怎么跟个二愣子似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什么人受得了?
    章洛扬望了望天,默念着俞仲尧点拨自己的那番话。这是必须要面对并解决的麻烦,不然不知还要头疼怄火多久。
    这样的情形,一次已嫌多,要让他彻底断了这念头。
    心念一转,她的右手握成拳,又缓缓松开,“二爷,我命里无姻缘。”
    孟滟堂才不信,“你算命了?算命的惯于胡说八道危言耸听,你不能信……”
    “王爷请看。”章洛扬向前一步,右手平伸。
    ☆、第24章
    孟滟堂凝眸看向她的手掌,身形僵住,脸色微变。
    片刻后,章洛扬收回手。
    “这……”孟滟堂缓缓抬眼,喃喃低语,“怎么可能?”
    “千真万确。”章洛扬身形后退,与他拉开距离。他很介意,好事,她只怕他似俞仲尧一般浑不在意。她弯了弯唇,缓声道:“没有此事,我也绝不肯高攀王府那样显赫的门第。有此事,事情就更容易些,二爷再给家父修书一封,只当先前的事没发生过。”
    “怎么可能呢?”孟滟堂重复着这一句,凝眸审视她,“这不是真的,你骗我的,是俞仲尧让你这样骗我的!我怎么忘了,你有一个善于乔装改扮的好姐妹,是她在你手上动了手脚。”
    章洛扬叹气。天,这人固执得像头牛。
    孟滟堂成功地说服了自己,目光微闪,忽然跨步到了她近前,去抓她的手,“是不是骗我的?让我再看看你的手!”
    章洛扬本能地错转身形,疾步后退,避开了他的鲁莽之举,同时真被他气急了,“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谁会拿这种事骗人?!你再胡来,别怪我跟你动手!”
    俞仲尧说,遇事要冷静应对。她记得,办不到了。
    “再给我看看你的手,一定有假。”孟滟堂魔怔了一般,只盯着她的手,缓步向她走去,“你只管动手,伤残在你手里,我高兴!”
    他是真的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这种落差。有生之年,他从未对哪个女孩侧目倾心,从未遇到过自己全心全意要得到的人。如今遇到了她,满心憧憬着娶她为妻、共谱佳话,她却如何都不肯,宁可在行程中劳累,也不肯接受他的好意。
    不管是作为一个男人的自尊,还是心动后遭遇决然拒绝的沮丧难过,都是他没办法承受的。
    他仅存的一丝理智告诉自己,这样的行径太幼稚,太可笑,但是没办法,他控制不了自己。当务之急,是想证实她在骗他,她只是跟他开了一个玩笑。
    “你站住!”章洛扬语声有些急,“你想辨别真假,可以,多唤一些人过来,让人们帮你验看就是。此事是家父一块心病,不是我的,我更希望世人皆知。”人们都知道了才好,也省得他再胡闹、纠缠。
    孟滟堂停下了脚步。
    话说到这个地步,不可能是假的。
    珊瑚、芙蓉走过来。
    “去请人来看热闹。”章洛扬吩咐道。
    “慢着!”孟滟堂拦下了两个丫鬟,无力地道,“我信,不要平添风波。”
    她宁可自曝其短,也要断了他的念想——该是有多厌烦他?
    “不要让别人知道,不要委屈自己。我不知道该怎样对待你,真的不知道,总是鲁莽行事……”他落寞地垂下头去,“但是,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开开心心地度日。左一个意外,右一个打击,我心乱如麻,你让我好好儿想想……”
    他无力的摆一摆手,慢吞吞走开。
    章洛扬待他走远,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左右看了看,恰逢俞仲尧走到门外。
    她不确定他听到没有,能确定的是自己心跳的很急。与人动手,迄今有过三两次,独自应对这样的事情,是第一次。心绪无法平静如常。
    要经历几次,才能处变不惊呢?若总是这种事,还是免了吧。没办法习惯,倒是很可能被气死。
    俞仲尧向她走来,风情的笑在唇畔延逸开来。
    她凝视他漆黑明亮的眸,看到了他眼里真切的笑意、赞许。
    意思是说,她方才表现得不是太糟糕。她有点儿不自在的回以一笑,想着也只有他会认可这样的做派,换个人怕是早就撵着她去给孟滟堂磕头赔罪了。
    俞仲尧到了她身侧,脚步一停,“不错,慢慢练手。”
    章洛扬叹服,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便微垂了头,却看到他手里握着个小酒壶,不由抬手一指,“三爷——”
    他语带笑意,“我是第二个?”
    “嗯?”章洛扬抬头对上他视线,也明白过来,他是说,她把他当成了第二个练手的人——“我可不敢。”
    俞仲尧用拇指摩挲着酒壶,“我四下转转。”
    那跟喝酒有什么关系?这几天白天都没喝酒,今日怎么就忍不住了?她不满地腹诽,却不知眼神泄露了心绪。
    俞仲尧被她此刻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儿引得笑开来。这倒好,他给自己找了个小管家。不,她才管不了家,只管他的嗜好。
    他挂着清朗的笑容走开去。
    章洛扬只能看着。
    俞仲尧走出去一段,止步回眸,扬手将酒壶扔给她,“给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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