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夫人见他这样急切,倒有些好笑,知道他是心中欢喜。瞧他看重谢琳琅与孩子,也感欣慰,携卫长谨给他见了礼,他点点头,“舅母不必多礼。”
    谢琳琅笑道:“舅母大表姐路上小心,等改日寻了空儿我去府上给外祖母请安。”
    卫夫人闻言忙道:“你就是不去,也没人挑你这个礼,你月份轻,好生养着才是正经。”
    萧慕在一旁立刻点头道:“舅母说的是。”
    谢琳琅见他附和的倒快,只得笑着应是。
    等送走了两人,萧慕就扶着她问:“你感觉如何?可有不适当的地方?”
    谢琳琅抿嘴道:“没有不适当,太医也说了怀相很好,不必担心。”见他额上覆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儿,便道:“你慢些回来我又不会跑了,出了这么些汗,再吹了风,仔细头疼。”
    萧慕道:“那些都是小事,如今什么也比不上你要紧。”扶着她进了里屋坐好,又道:“你想吃什么?这就让小厨房准备。”
    谢琳琅笑道:“这才刚用完午饭多久,有一盅乌鸡汤已经炖上了,其它的都不必急。”
    萧慕伸手在她小腹上轻轻摸了摸,想起今早之事还未与她说,便将西路营的事与她说明白,见她脸上现出惊愕,补充道:“这已经是几天前的事,西北战报快马递回也要四天时间,谢安琅四天前就从西北往回赶了,如今已经到了山西,再过两日便能还京,他无事,你放心。”
    虽说无事,令人听起来,也着实凶险。
    这一次是西路营中了埋伏,千人于山谷之中被巨石滚落下来埋于石下,只怕许多人早已肢首分离。想了想又道:“你之前不是着人打听过祁弘锦,他也在右路营中。只不过祁家世代清流,如今在朝官职不高,与其他世家不能相比,不敢入宫哭闹。”
    谢琳琅大惊失色,想起谢安琅曾说过祁弘锦也要往西北去的话,忙问:“成福郡主可知晓了?”
    萧慕点点头,“自然是知晓了。”又拿迎枕垫在她腰后,“你把身子绷那直做什么,一会儿再腰酸。”然后唤墨烟进来,对他道:“把今天听闻的严家之事再给王妃说一遍。”
    谢琳琅诧异,“哪个严家?什么事?”
    墨烟也机灵,见她如此问,立时道:“回王妃娘娘,这事儿原也不是咱们特意打听的,只不过事情闹得大,如今京里大约也没有不知道的了。严家虽说世代清流,都是靠读书致仕,但这一代的严家老爷也是正六品的吏部主事,手里握着些实权的,严大人共有两个儿子,虽说都是严夫人嫡亲生的,但兄弟两个的脾性却差到了天上地下去,严家大爷恭厚勤谨,中了进士,做了官,而严家二爷镇日里不学无术,若不是有老子跟兄长在上头压着,只怕家都能被他败光了去。今天闹了个全京城无人不知的小姐就是严二爷的嫡亲女儿,在家里不占长不占幺,大家都称她严八姑娘。”
    谢琳琅这才缓过神来,原来说的是成福郡主曾对她说起过的宅斗全才,与祁弘锦定了亲事的那位严八姑娘。
    她知道这位姑娘不是个省事的,只是听墨烟讲完今天发生的事,她还是觉得过于震惊了。
    ☆、第67章 八姑娘
    西路营遇伏被坑杀之事一大早就传到了祁府。
    祁夫人还未怎样,祁老太太已经两眼一翻,先晕了过去。待醒过来后,看见在一旁服侍的大儿媳妇,抡起拐杖就往她身上打,一边打还一边哭嚎,“黑了心肝儿的啊!只管把自己儿子往死路上逼!我早就说过不让锦哥儿去那个什么营,谁听我的话了?都只当我是个死人哪!只怕我早死了才能衬了你们的愿!”
    一屋子的丫鬟婆子都赶紧过来连扶带抱的劝祁老太太,“老祖宗息怒,看伤了身子,可就值得多了!”
    祁老太太哪里肯听,拐杖也不顾了,腾出两只手来,噼里啪啦一顿耳刮子,将周围的人赏了个遍。闹了一通才坐下歇气儿,两手一闲,立时又想起自己的孙子,又摔杯打盏的哭。
    祁夫人只好在一旁哭劝。又有二房婶娘黄氏,三房婶娘冷氏,也围坐在祁老太太身边抹眼泪儿。
    祁老太太一共三个儿子,只有大儿子最出息,祁大老爷学问做得好,为人又十分清正,在朝任正三品的左副都御史,与通政史嫡长女结亲,门当户对,二人亦十分恩爱。祁家门风,不准纳妾,祁大老爷有两子,皆是祁夫人所出。祁老太爷临去时,又做主分了家,故而祁家大房人口极为简单。
    祁老太太一生也没经过什么风浪,唯一让她提起来就心堵的,便是自己唯一的女儿祁英。她是生了三个儿子后,才得了这个女儿,自然是宠爱异常,祁英也不负众望,养成了一副任性放纵的性子。
    祁英十五岁时,偶遇了当时的严家二公子,年轻男女,互相爱慕,便一发不可收拾。严家门楣比之于祁家,要差上一些,祁老太太又一心想将女儿嫁入高门世族,便死咬着不肯同意。谁知祁英是个极有主意的,瞒着她老娘与严二公子暗通款曲,祁老太太最后无法,只得做主将祁英嫁入严家。
    好在严家的大公子也就是现在的严大老爷后来出息,自己挣了个前程,但严二公子只长岁数,本事却丝毫不长。祁老太太没半只眼睛瞧得上自己这个女婿的,后来是祁英肚子不争气,连生五个都是女儿,祁老太太自觉在女婿面前心虚,这才态度好了起来。
    这五个外孙女里面,论相貌伶俐,就顶数这个严八姑娘出挑。
    一想到严八姑娘,祁老太太嗷一声又哭嚎起来,指着祁夫人骂道:“你个丧良心的啊!竟活生生整治死自己的亲儿子,锦哥儿好端端的读着书,怎么就跑去那个什么营了?十天半月也不着回家,还不是你唆使的!如今锦哥儿没了,我花骨朵儿似的外孙女也成了望门寡,我也不活着了,这还怎么活得下去啊!”
    祁老太太撒起泼来,从来没有讲理的时候。祁夫人也不反驳,只是哭着道:“母亲莫要气坏了身子,儿媳原也觉得将菲姐儿匆匆定给锦哥儿不合适,奈何菲姐儿……”她顿了一下,也不用说透,严八姑娘做了什么,这屋子里的人都一清二楚。
    祁老太太果然噎了一下,脸上不大好看。
    祁夫人接着道:“反正也只是定了亲,如今锦哥儿去了,儿媳虽伤心欲绝,却也没有让菲姐儿做望门寡的道理,儿媳回去与老爷商量回子,瞧瞧是否将这亲事退了?或是母亲有什么更妥当的法子,教给儿媳来做,也是一样。”
    立在祁老太太身侧的黄氏掖了掖眼睛,她与那个跋扈的小姑子平时就不对盘儿,如今出了这样的事,面儿上伤痛,心中却在衬愿,此时接话道:“大嫂说得在理,只可惜了菲姐儿,若是传出去,保不齐就被起子小人嚼说,菲姐儿要是有了一个克夫的名声,这往后可还怎么……”幸灾乐祸的话还没说完,劈头就被祁老太太扇了一耳光。
    祁老太太气极了,手劲儿也大,“啪!”的一声,直把黄氏扇得呆怔半晌。
    冷氏是个实心眼儿,被吓了一跳,顿时有些有足无措,安慰黄氏也不是,劝祁老太太也不是。她哭得倒真心实意,一双眼睛都肿了起来。
    闹了半晌才好容易安生下来。
    祁大老爷早就进宫去了,这会儿宫里还没有任何消息传出来,西北是个什么情形,谁心中都没底。
    祁家一直在等着宫里的旨意,如今西路营被坑杀之事还没有摆在明面儿上来,他们不敢擅自发丧。
    劝着祁老太太进了些汤,才收拾下去,就听见外头一长串的哭嚎由远及近到了门口,哭声尖利,“我的娘啊!你可救救女儿罢!女儿要活不成了!”
    也真是应了那句话了,有其母必有其女,连撒泼的开头语都一样。祁英进来就扑到祁老太太怀里,哭道:“娘啊,怎么竟突然出了这样的事儿?菲姐儿这才与锦哥儿定了亲,锦哥儿就……”哽咽了两声,“这让菲姐儿以后可怎么办?这是要毁了她啊!菲姐儿怎地就这么命苦,竟就让她摊上了!”
    祁老太太刚才觉得给外孙女退了亲也就是了,已经在一心一意的哭自己孙子了,祁英来这一通哭,她立时就又抱着女儿念起菲姐儿来,“你也不用担心,刚才我已经跟你大嫂子商量过了,只是定亲,便就退了罢,总不能让菲姐儿守着,别说是我的亲外孙女,就是别人家闺女,咱们家也没有逼人守着的道理。倒是锦哥儿……”略一想起祁弘锦,就哭一场。
    祁英本来也就是想要把亲退了了事,否则还能如何?人已经没了,说什么都没用。但是,菲姐儿的一番话也的确很有道理,菲姐儿刚定亲未婚夫婿就没了,名声上指定就不那么好听了,况且又是退了亲的,严大老爷出息,可她亲爹严二老爷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以后也难再寻个好人家了。
    听闻祁老太太要退亲的话,祁英目光闪烁,含糊其辞,眼睛不停地往门口张望。祁老太太专心致志的伤着心,几个女人少不得又哭了几场。
    突然见严八姑娘身边的丫鬟珍珠急匆匆的进来,一脸的惊慌失措。
    祁老太太一见是珍珠,担心严八姑娘出事,严八姑娘在她心里是个极懂事规矩的,生怕她因为此事一时想不开,若真为祁弘锦殉了节,她可怎么对得起女儿!一想到这里,腾地就站起来,急道:“牙齿再打颤全都给你拔了去!吭哧你娘,还不快说!”
    珍珠立时就跪下了,又似乎说不出口,见祁老太太睚眦欲裂,不敢再耽搁,忙低头道:“奴婢……奴婢,是姑娘,姑娘在修竹苑……与,与二少爷……老祖宗夫人快去看看罢!”
    祁老太太还未弄明白状况,祁夫人脸上骤然变色,转身看向祁英,祁英有一霎那的心虚,不敢对上祁夫人的目光。祁夫人气恼非常,她只有两个儿子,严八姑娘倒好,先算计了大儿子,如今又来算计她的小儿子!她只觉一股子怒火直冲头顶,站起身喝道:“你把事情给我原原本本的说明白!”
    珍珠还从未见过祁夫人这等疾言厉色,瑟缩了一下,祁英站起来道:“大嫂这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可怜的女儿啊……”预备了一大串子话要哭下去,她身边的一个丫鬟推了她一把,她才停住,过去搀住她老娘,道:“娘啊,快去看看你的外孙女罢!再耽搁一会子,菲姐儿不定被欺负成什么样了呢!”
    祁老太太一慌,忙道:“走走!快走,去修竹苑!”
    祁老太太走不快,幸好修竹苑离得不远,几个媳妇拥着,珍珠直接把路带到了二少爷的卧房。一进门就看见严八姑娘坐在床角衣衫不整的嘤嘤嘤哭,祁弘明则是尴尬的在一旁的椅子上坐着。
    祁英找到了状态,立刻就扑过去抱住女儿,声泪俱下,“这叫什么事儿啊!衣裳都脱了一半了,以后你可还怎么见人!我不能活了啊!”翻来覆去就这么两句,哭个没完。
    祁老太太没老糊涂,她这个孙子什么脾性她知道,只怕比祁弘锦还要老实,一见女儿跟外孙女这番作派,心里顿时门儿清!饶是她这样脸皮厚似城墙,也不禁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屋子里众人脸上都精彩纷呈。
    祁弘明前些日子骑马不小心伤了腿,如今左腿还不能吃力,只得扶着桌子一只脚站起来,给众人见了礼。
    祁夫人面沉似水,也不理会祁英哭闹,转头斥问珍珠,“怎么回事?”
    珍珠扑通一声跪下,磕磕巴巴的道:“奴婢……奴婢,姑娘听闻大少爷出了事儿,心中伤痛……”说了个开头,接下来就顺当了,“姑娘又担心老祖宗伤心,夫人前脚刚走,姑娘也想着来劝慰老祖宗,谁知刚进了后头院子,姑娘就不小心湿了裙子,姑娘穿得又不多,生怕被人撞见,那儿附近只离修竹苑最近,姑娘只好先进修竹苑避避,奴婢便去给姑娘找干净衣裳换,可,可奴婢一回去……便看见吴大嫂子受了惊吓似的从屋里退出来,奴婢担心姑娘出事,连忙进去一看……看见二少爷……二少爷也在床上……”
    严八姑娘嘤嘤嘤道:“都是我的错,求老祖宗大舅母不要怪二表哥,我也不敢求二表哥担当,老祖宗只当没我这个外孙女罢,外孙女以后再不能伺候老祖宗了……”
    祁英哭道:“你说得这叫什么话?你要是去寻死,我也不能活了!”又过来拉扯祁夫人,“大嫂你还杵着当摆件儿呢!一句话不说,你这是要逼死谁不成!”
    祁夫人简直气极,冲外头吩咐人,“把吴庆家的叫进来。”
    吴庆家的穿着石青衫子,满脸通红的进来,心想严八姑娘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呢,竟比自己这样的年轻媳妇还放得开!了大概,“二少爷虽说是伤在腿上,是外伤,可毕竟还有些发烧,大夫也嘱咐了每日两顿汤药的喝着,因为前几日抓得药快没了,大夫开的方子在知桐手里,奴婢便想着来找知桐,一进院子就瞧见八姑娘在前面一拐弯儿,就往二少爷卧房的方向去了,奴婢想着哪有年轻姑娘往少爷卧房进的,以为八姑娘是走错道儿了,便想着跟上去把八姑娘叫住,八姑娘走路倒快……奴婢到的时候,就瞧见……八姑娘躺在二少爷床上……”不由得又看了一眼严八姑娘,心道摊上这么一个外甥女也真够受的。
    祁夫人立时道:“既然如此,不如就先将严老夫人请来,菲姐儿毕是严家的人,还是把事情当众说明白得好!后院那儿一排屋子,菲姐儿怎么就往修竹苑去了?修竹苑屋子亦是不少,菲姐儿为何就一定要往明哥儿的卧房里来?”
    祁老太太面红耳赤,却还强撑着道:“这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女孩儿家清白要紧,明哥儿也是,虽说是表兄妹,但毕竟也都大了,见着菲姐儿怎么也不知道避讳?既然已经这样了,不如就……”她本来就是想将外孙女嫁给自己孙子的,如今大孙子没了,许给二孙子也合适,便道:“不如就将菲姐儿与锦哥儿的亲事退了,再将菲姐儿许给明哥儿岂不就两全齐美了!”
    祁夫人也不打算再留情面了,冷笑一声,道:“母亲糊涂了,先许给兄长,再许弟弟,儿媳没听过这等不要脸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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