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眼下,他鼻腔里就是一阵酸溜溜的,他还无意识地吸溜了两下鼻子。也不知顾孝成是不是听见了他那两下吸溜,就伸手抚了抚他后脑勺。抚得方杰怔了一下,所以当顾孝成把他网页窗口又点开,查了一下他都背着他索检些什么东西时,他竟然都忘了阻挡。
    顾孝成一看,什么清热败火,什么缓解干涩……
    于是,他伏下身来,左臂半蜷起,支在方杰左侧的桌上,右臂搭在方杰的右肩上,一边看着电脑屏幕,一边语重心长地说:“放心,那不是上火,也不是干涩……只怪我的尺寸……可能还有时长……总之,过两天就消了。”略顿了一下,还说:“我发现你绝对很耐X,我绝对相信你的体力……再过两天,自然就没事了。”
    说完,右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出来一管透明的东西,方杰往自己右边略一偏头,一看又是那种正反都是洋文的东西,他翻了翻白眼,而顾孝成却说:“今天晚上你洗完澡,可以抹抹这个。”见方杰没有把它接下的意思,又进而劝谏,语重心长:“常来我在纽国房东家的有三对gay,都挺好聊的,这是其中有个印纽混血的零号强力推荐的顶级芦荟胶。”还补充:“绝对清凉,绝对败火……粘膜也适用。”
    方杰转身推了他一把——要不是他下面痛,他一早飞脚踢过去了,现在却只能靠他上半身长期搬货的手臂的力量,一把推了过去,一边嘴里还说:“去你X的gay,你才是gay,你全家都是gay!”继而一想,又不对,为什么这人在那个鸟语国时,别人跟他说了那个胶他就买了,还山长水远地带回来,肯定也不会是自用的,难不成是一早就预谋好了的。他心里这么来回盘算了一下,越想越觉得有这个可能,于是一直沉着一张脸。
    顾孝成见这人竟然不服钤束,于是将他整个人举了起来,将那半张台面上的电脑、三角尺、样品等等都清空到了一角上,将他整个人翻了过来,屁股朝上,摁在桌上,说:“你不抹我帮你。”方杰挣扎着,又见他就伸手要来扒他裤子了,只能暂时屈服,说:“我抹我抹,我晚上自己抹。”直接变成了一条在砧板上任人随意料理的肉。
    顾孝成看了他两眼,问:“你自己抹?”方杰点头:“自己抹。”
    顾孝成就把那胶留在了桌子上,跟着就又回楼上去了。
    方杰这晚上洗完了澡,抹干了身上,本来惯性地就要套内裤上身,一想还有那胶没抹。他之前将那个胶收到了洗漱台下面右侧边的第二层抽屉里了——他这个洗漱台的水池两侧的平台算是大的,台子下面左侧是一个里面没有隔层的柜子,右侧是一溜三个抽屉。
    他将胶取出,挤出来抹上,顿觉清凉无比,他简直是贪恋这一刹那的舒适,于是弄得他自己就跟那种电脑看多了老有点眼干的年轻人总是往自己眼里滴清凉眼药水似的,他就独自裸^身站在洗漱台前,正对着那整面镜子,一直也没将内裤套上,一等后头觉得凉劲退却,又开始热乎起来了后,他就再挤一点往那处抹去。就这么一连抹了十数次才歇手。
    然后他套上内裤与T恤,再往楼上走,不知怎的,竟有种脚底生风的轻盈感,他心里还想:没想到纽国的芦荟胶就跟传说中的纽国牛奶一样好,而且又是一个“陈年老gay”把它介绍给顾孝成的,果然十分效验,简直立竿见影!不知道他们那边的gay还有什么好用的东西……
    可想着想着,不觉大骇,继而大声在心中泼骂自己骨头轻:真是轻骨头、贱骨头!那边gay用什么关你X事!
    他还用了一个第二人称“你”来骂他自己,足见他心里那种咄骂的腔调是有多么地恼怒。
    他上楼去了后,见到那个先他一步洗好了澡的顾孝成正坐在被子里。他们现在被套还是那个精梳棉的藏蓝色的,不过就是里头的芯子换成了一个薄点的棉胎,毕竟现在天气也开始渐渐暖了,这清明以后,连倒春寒的那种天气也不再有了。
    顾孝成抬头瞥了他一眼,见他明显脚步松快了的样子,就知道他肯定用了那管胶。可是他却又不能跟他提什么“胶”的事情,知道他正处于“新伤渐愈”的非常时期,有些事情最好不要提,不要说,一说就怕他恼。于是顾孝成就说起了别的话,问方杰:“我看其实你不必每天晚上都在电脑上待到九点,你可以挂在手机上,以后到了六点吃饭后也出去走走,那么大一个商场就在家边上,你不去逛,老窝在家里也不好。”
    方杰以前是想着他如果将聊天工具挂在移动设备上,就显得他们网店是没有客服这一类的人力资源的一样,显得很不正规,所以一向也不是很愿意这么做,除非他白天时非得到人家厂里去拿货他才会用移动设备上聊天工具。他听顾孝成这样说了后,也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只是走到他自己床侧,掀了被子坐进去。
    一个晚上都不跟顾孝成说话,完全将他当成诱X犯处理。
    而第二天老方去完园林后,下午四点多就回到家了。一回到家就问方杰有没有买猪大骨炖汤,方杰谎称买了,炖了,说完了后就把手机一撇,根本不想再跟他爸说有关给顾孝成“补身”的事。
    跟着老方又发语音给那时正在二楼的顾孝成,问他方杰有没有炖骨头汤给他喝——老方一向是与年轻人守在一起的,他时刻不忘朋友圈集赞一事,所以但凡见到一个新年轻人,但凡处得还不错的,都要加人家的微信。而顾孝成有两个微信号,用一个号加了老方自然是无妨的。顾孝成听老方这么问,当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他声色变也没变,就回了语音过去,说:“有炖的。”老方得到回音肯定后,也就将这事撂开了。
    第14章
    一直到了这一周的周五,方杰都全然将顾孝成当成一名诱X犯处理,那个态度是明显的,就是一脸恝然,完全冷漠,对顾孝成对他说的任何话与做的任何事都是那么地淡然置之。虽说他心中也有一点对顾孝成的害怕与忌惮,因为这人忽然就从“小媳妇”变成了“土匪头子”,他仓猝之间没有办法适应他这种角色的变化,又隐隐地怕如果自己言语上或是动作上对那匪棍有什么冲撞的话,那匪棍就直接会再次对他进行什么深切的“肢体教育”。他怕就怕的是这个。
    所以他只能用一张淡然的脸先掩藏住了内心的那种惧怕,再用这淡然的脸去应对顾孝成说的话与做的事,他希望这样的冷淡脸是有效的,可以态度明显,把那厮挡得远远的。
    周五这天在四月中旬,肯定是一派好春光,窗外的那派明媚与方杰脸上那种寒冬的温度绝对对应不起来。他今天事情还是挺多的,估计一天都得待在外边,网店的聊天也不得不挂到手机上面去了。
    早上吃了顾孝成买来的早餐后,他整理了几张设计稿,上午九点半跟西丘区的一间小厂约好了拿货,再就是将这几张设计稿交给那边厂子先打样品出来看看。
    西丘区对于他做这门小生意的人来说也是着实方便,其实应该说浯城对于做他这种文具生意的人来说是着实方便的。就跟广州那一片对于做服装生意来说是方便的一样,像是顺德有牛仔,东莞有毛织,而广州有纺织,都是连成一片的,比较集中。而在浯城这里,就是一个小小的西丘区里面,也集中了供应布艺、铁艺、木艺制品的,并且还有产湖毛笔与做油墨、纸张的厂子。因为方杰设计的东西有些混杂,比方说他今天要送去的设计稿就是与铁艺书签与纸胶带有关的,如果一个地区只有做纸张而没有做小铁艺制品的,就会对于他来说十分不便利,因为可能还得跑到外省去找供应商。
    西丘区里头的厂子都不大,不过小厂反而好,要是大厂也不会待见他这种小本生意的人。幸亏方杰是生在浯城的,如果是生在别的城市,若还想自主设计这些小批量的玩味新式文具,恐怕是做不长久的,很快就会被挤得去走批发大路货那条路,因为没厂愿接这种小批量的订单,只能大文具商做了再转到批发市场,再让他们这些小零售商去批货。
    方杰原先是在西丘区的一个小厂里认识一两个人,虽说这边厂子都不大,可也不是说有单就接的,所以在里面认识人、打好关系还是很重要的,幸亏那厂里一个熟人是他大学同学——同为浯城人的一个同学的哥哥,还有一个就是与他爸老方上周末同游园林的老邻居的一个亲戚。跟那厂子拿了几次货后,就渐渐跟里头的人有点熟起来了,再后来往那一区跑得多了后,就跟那区里面的其他小厂也有点熟起来了。一开始的他只跟那一间厂子熟的时候,他设计的文具都很有限,因为那厂子能生产的东西就有限,比方说那厂只做铁艺与小工艺品,那就供不出与纸张类文具相关的货。那一时期,方杰的设计就局限在了铁艺的书签、金属长尾夹等等制品上面。但他秉持江浙这一带人“螺丝壳里做道场”的“精神”,资源有限不怕!铁艺就铁艺,他那时候设计新式的书签、金属夹、笔筒、雕花面镂空文具盒,不过钱不多,一次不能生产太多,而且也怕积压,好在拿货后都还卖得动,这才慢慢挺过来。
    等到了现在这个时期,认识的厂子多了点之后,他设计的材料元素自然就多了不少,就能将那些平面或立体的设计应用到更多的材料上面去了。不过他小店还在撑着,毕竟还没到达那个传说中的“两年飞跃之期”。
    他早上九点就收拾了包要出门搭公交车,甚至都不打算知照一声正在楼上的顾孝成。他三月里去拿货的那一次也是将顾孝成单独留在家里的,他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因为顾孝成不是幼童,并且他也不怕顾孝成要偷他什么东西。顾孝成那种在中国住私家园林、在国外买了幢别墅洋房却不住还非去住在个寄宿家庭里的人,估计他是不会看得上他这里的任何东西的,所以也不怕他偷。
    不过,他倒是偷过一两样,像一开始偷偷侵占他家里的各种地盘,摆放他的私人物品;还有后来偷偷地扒他内裤,意图强^奸。如果这也算偷的话,那“那贼”也是得时刻长个心眼防上一防的。
    想到顾孝成那一次意图强^奸的事,方杰的脸还不经意地微微涨红了一下,不过那点忽然冲上脸来的血色也就是匆匆上来了一阵又匆匆下去了。血色下去后,他意识到自己依旧有点耳热,或许是记起了□□未遂之后的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
    他已经刻意地遗忘了这么长时间了。
    这时他忽然一转身就看到顾孝成也下楼来了。顾孝成看他手前台面上摆着的一只黑的编织皮拼牛津布的包,知道他要出门,肯定又是去西丘区的某间厂。顾孝成看了他一眼,而他并不正眼看回他。顾孝成说:“我跟你一起去吧,反正我在家里也没事。”
    方杰想着:是啊是啊,你当然没事,能旷废时日成你这样的人,世间恐怕不常有。
    一边想着,一边把他那只黑色包挎在了右肩上,还手拿钥匙朝铁皮门走去。
    顾孝成跟在他后面,知道他不说不让去,肯定就是应允了。
    方杰身上这只黑包可能估计就是男士流行与女士流行的区别的经典代表。同样一个四四方方的黑袋子加两侧的手柄,女人的就做得花样繁复,筋骨毕现,十分立体,这里加一个环,那里又有条带子的;可他这个就是一个特平面的长方形黑袋子加两根特扁平的用于肩背的带子。不过这是阿玛尼一个副牌的上上季的款,季末打折,他花了三千多一点买的,并不奢侈,不过对于他来说是有点奢侈的了。他这人吧,也不喜欢奢侈品,什么都要讲求一下性价比。但他有一个特性,就是他宁肯拿他手头所有的钱攒下来买一样好的货物,也不愿将这钱分成三份买三样不太好的东西;他就情愿买那一样好东西连用三年,也不愿买三样看着就不上价的换着用一两年。
    顾孝成跟在方杰后头走,他反正出不出门都穿着松松的卫裤,十分贪求舒适,所以衣服也不用换了。下楼来时在楼梯口也已经换好了球鞋了——方杰不让他在一楼穿那双只能穿在楼上的拖鞋,所以他什么都不用带就跟着前头的人走就行了。
    他这人抗冻,大冬天的时候也只是穿松松的抓绒的卫裤,里面也不加秋裤。其实就这一点上,方杰以前也诘问过他,问他既然不穿秋裤,还把那么多条秋裤都运到他这里来干什么,他竟然回答“万一哪天想穿了呢,万一哪天太冷了呢?”而事实上是,再冷的天,方杰也没见他穿过什么秋裤。他这人穿衣服就跟他的人一样,散诞放松。不过也够“专一”的,比方说一年四季下面都穿松松的卫裤,连牛仔裤都不见他穿;好像也很挑剔,除了穿过方杰那几条才几块钱的纯棉大裤衩之外,就没穿过那么便宜的东西了,他就连双袜子都得穿八十九、九十九一双的那种。
    方杰先低头钻出了半敞的铁皮门,等顾孝成也钻出来后,他才把里外两层门都锁好了。
    走了两步,又想问那人楼上的窗关了没,可又不想跟他说话。憋了一会儿,终究不放心,还是问了一句:“楼上窗关严了没?”顾孝成说:“关了。”
    两人又这样不说话地往北走去,走到路口往东拐,就有一个公交站。车到了后,方杰刷了公交卡,再投了一枚一元硬币,就领着顾孝成上车了。
    到了西丘区的那家厂,他先把上一批货验了,再把这一次的纸胶带的设计稿交给了这个厂子里的人,再就是将铁艺书签的设计稿交到另一个厂子里去。一般人家今天下午就会将稿扫描进电脑,再电脑绘图确定大小以及用色,明天早上就能打版出来了,将成品给他看过后,他确认了,人家就要开机器生产了。
    他将铁艺书签的设计稿交到另一家之后,又走回这个做很多纸艺制品的厂子,把他上一批的中国风纸胶带与和风纸胶带、还有手工账本以及A5软面抄都收货了,钱货交割,因为数目不大,就用支付宝当面付清了。而这厂里负责后勤的老张把他叫到小厂房的后面,指着几个木头的可折叠货架子,问他要不要。他本来三月里就要自己订货架子回店里摆货的,可是他那里在这段时间里兀然生出了那么多事情,他总是没顾得上。现在正好有不要钱的,他当然要,对老张千恩万谢的。
    老张被年轻人千恩万谢完了后,就忽然由心底生出一种好人做到底的念头,于是跟小方说,他们厂里等等要出一趟车到浯城周边的一个小市里去拿材料,可以带他一程,也省得他再自己出钱叫小货车来拿了,毕竟有四个大的货架子。
    小方自然又是一番千恩万谢。
    之后,他跟顾孝成还得等四十几分钟,因为他们厂还没到时间发那趟车。方杰也不急,就准备领着顾孝成在这周围转转。他们由那小厂房后门的微张着的两道厚重的铁皮门的门缝中穿过,直接到了外头的小街上。满眼都是白色的各处张贴的告示、广告标识,一会儿这个婚纱厂,一会儿那个木艺厂。满街都是,仿佛城管在这个小区块里是从来不管事的,放任这些小街上变成这样一副斑斑驳驳的情景。
    而他们在这条不算干净的小街上向南走了一会儿,这街有一点向北斜下去,路的下水道盖子旁有一条很窄的小沟,也不知由哪里汇聚来的不知是不是工业废水的东西在里面流淌着,一路向北淌去,浅沟里估计是因为常年得不到清洗,底部已积了一层绿色的东西,阳光照射下,竟然还烁烁反着光,好在没什么难闻的气味。
    再往南走了两步路,西面的一幢房子比较矮,仰头朝那方向看,竟然看到了西丘区里一个有名园林里头的斜塔的上半截。
    顾孝成朝那方向看了两眼,忽然转头对方杰说:“真是好久都没去过园林了,我就记得小学的时候春游秋游去玩玩,大了一点后就再也没去了。”方杰听他一说,也朝他原先看的方向睃了两眼,知道他在说什么,他静默了一会儿,难得肯接他说的话的碴,说:“是啊,我好像也是,就小时候去去。大了就再没去了,前几年我爸还办了园林卡,我也没想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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