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曹谦苦笑,“女君,你知晓知道主人为人,那都是至亲……”
    呵呵,至亲。徽妍在心中冷笑,不说话。
    她们家可能有些穷亲戚,但绝不是这些叔伯。
    当年徽妍还在长安的时候,他的祖父就已经去世了。王兆当时任太子太傅,过得最是富贵,为人也慷慨。分家时,王兆只要了些父母不值钱的遗物做念想,其余全由四个兄弟们处置。
    所以在弘农虽是他们一家人的故乡,王兆却没有从父亲那里继承到任何田产。如今传给儿女们的田宅,都是他自己出钱另购的。据她所知,几位叔伯分到的田地,最少也有十顷,且都是良田,说不定如今家境比王璟这边还好。
    徽妍看完,感到事态严峻。
    她这些年攒下了些钱财,朝廷的赏赐之物也算丰厚,用来支撑家里的生活倒不是难事。可若是仍然这般过下去,只怕多少钱财也迟早会用尽。
    徽妍闭了闭眼睛,觉得心烦意乱。
    “二姊?”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徽妍睁眼,只见是妹妹王萦。
    她梳着总角,手里捧着一只食盒。
    “萦,你怎来了?”徽妍打起精神,坐起来。
    “庖厨中刚做了米糕,我想你应该也饿了,带些来给你。”王萦说着,打开食盒。
    徽妍看去,只见里面果然盛着些新鲜的米糕,还冒着热气,不禁莞尔。
    “你还记得?”她轻声道。
    “我不记得谁还会记得?”王萦得意地说,眼睛亮晶晶的。
    ……从前在宫学,卿不是每隔两个时辰就要去御膳中讨小食?
    不知为何,徽妍忽然想起前些日子听到的那句相似的话,不禁愣了愣。
    “吃吧。”王萦拿起一块米糕,塞到她手里。
    徽妍咬一口,温香软糯,不禁心满意足。
    说来,她和这个妹妹,从前一直很亲密。徽妍大王萦九岁,王萦识字都是徽妍教的。在长安的时候,徽妍无论做什么,王萦都喜欢跟在她后面,包括时不时去庖厨觅食。徽妍曾经觉得照顾她很烦,常常躲开她,自己去玩。但是到了匈奴之后,她又时常怀念王萦眼巴巴跟在自己后面的样子,后悔自己不珍惜。
    她把王萦拉到身旁,一起吃米糕。
    “你平日在家做什么?”徽妍问。
    “看书。”王萦说。
    “真的?”
    “假的。”王萦吐吐舌头,小声道,“我会关上门,翻窗出去玩,二姊,你千万莫告诉兄长。”
    徽妍笑起来,抱了抱她。
    “二姊,”王萦埋头在她怀里,低低地说,“你不会再走了,是么?”
    “不会了。”徽妍抚着她的头,“我再不会离开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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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办宴席的当日,宾客盈门。
    来的都是父母两边的亲戚,徽妍大多不认识,只能跟在母亲后面,听着家人传报,微笑一一行礼。
    四位叔伯也来了,各自带着家人,有一大群。
    “这是徽妍?”大伯父王和六十多岁,身体胖得几乎腰带都要勒不住,笑起来眼睛都几乎不见,“回来甚好!从匈奴回来,可喜可贺!”
    徽妍行礼:“多谢伯父。”
    二伯父王佑,四叔父王叙,五叔父王启也来相贺,人人皆是福相。
    伯母和叔母们则围着戚氏说话,你一言我一语。
    “徽妍去了匈奴回来,长得都快认不出了!”
    “听说匈奴风水伤人,依我看也未必,徽妍可是越长越好。”
    “你这话说的,徽妍小时候在长安,你见过么?”
    “那时确是见不到!徽妍可是宫学中的侍读,我等平头百姓岂可轻易见到,呵呵呵……”
    说了好一阵,亲戚们才去堂上,在席间坐下。
    “长姊怎还不来?”王萦来到堂前,踮着脚不住往外望。
    徽妍亦是此想,问曹谦,“长姊那边可派了人去告知?”
    “告知了,”曹谦道,“大女君还说一定要来。”
    话音才落,大门外忽而出现了两个身影,徽妍定睛看去,不禁露出笑容,那正是她的长姊王缪和姊夫周浚。
    王缪排行第二,大徽妍六岁,如今虽已经年近三十,却仍面容娇美,走进门,似门庭生光。
    徽妍和王萦忙迎上去,与二人见礼。王缪将她扶起,端详片刻,微笑,“长大了,可不是小女儿了。”
    话语虽短,徽妍听着,心中却是一酸。
    从前在家中,长姊就总说她是“小女儿”,姊妹两人藉此拌嘴,一直拌到王缪出嫁。徽妍去匈奴之后,姊妹二人八年不曾相见,也不曾通信,如今见面,心事澎湃。徽妍望着姊姊,那张脸虽未改,笑起来却已经有了些淡淡的纹路。她握着王缪的手,说不出话来。
    周浚在一旁见状,拉拉王缪,笑道,“莫小女儿长小女儿短了,如今的小女儿不是萦么?”
    王萦愣了一下,笑嘻嘻地说,“姊夫此言在理,小女儿是我!”
    徽妍和王缪破涕为笑。姊妹三人相携,一道上堂。拜见了母亲和亲戚们之后,又一道入席。
    宴上宾客实在太多,聒噪不已。不过徽妍在匈奴做女史的时候,经历过胡人们聒噪百倍的宴席,倒是不以为意。
    用过膳后,男子聚在一起饮酒,女眷在坐在一处聊天。未成年的儿女们到处奔跑玩耍,吵吵闹闹。
    “徽妍到底是女流!”男人那边不知说到了什么,一个堂兄醉醺醺地站起来说,“我若是你,伺机一刀斩了单于,扫除边患,陛下定然封我做个万户侯!”
    “莫瞎吹!你尚书也背不下几篇,做得女史么!”
    众人哄堂大笑。
    “徽妍今年,可有二十五了?”一位伯母问。
    “刚满二十四。”徽妍道。
    “不小了,”那位伯母语重心长,对戚氏道,“如今既然回来,还是尽早婚配才是。”
    “可不是。”一位叔母吃着果子,“要我说,当初就不该送去做什么女史,还不如我等生在乡间的女儿,早早成家。”
    王萦听到这话,脸色变了变,看向徽妍。
    徽妍却似未闻,笑笑,没有答话。
    众人你一眼我一语,王缪见徽妍不语,道,“去年兄长在后园中新载了好些花树,不知如何了?”
    徽妍知她心意,道,“我带姊姊去看。”
    说罢,姊妹二人起身,往后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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