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刚化商贾还不多时,各世家尚能坐的住,可如今眼见着几乎全天下的商贾都蜂拥进莫州了,顿时屁股底下就有些火烧火燎起来。
    谢景安借口事务繁忙,不肯见他们,刘主薄却推脱不掉,即便是谎称家里没人,却也总被人在城门口堵的要死要活。
    刘主薄从前还羡慕那些朝中忠臣门庭若市,现下尝到了滋味,却愁的他皱纹都多了两条。
    这一日他才出府又被堵了个正着,百般推拒还没推掉硬是被人请进酒楼吃了一顿味同爵蜡的午膳,生怕晚一会儿再吃一顿又跟昨日似得胃痛了一日,一从酒楼出来,忙不迭的就去了王府。
    谢景安听了他的诉苦,险些没笑出声,还是看到他的谴责,才拾起自己一丢丢的同情心,拍着他的肩膀道:“还是你的脸皮太薄,若是你端起本王心腹的架子不肯去,看谁还敢强逼你。”
    刘主薄是来被安慰的,听到这句话,不禁有些委屈,道:“微臣不过是不入流的七品小官,即便得殿下赏识,也只敢勤勤恳恳的办差,如何敢在那些世家面前摆什么架子排场,还请殿下莫要取笑微臣,快想个法子救救微臣吧。”
    “不敢?”谢景安有些失笑,神情严肃了几分,语气也加重了,道:“为何不敢?你虽在朝中只是个七品官,可在本王面前,却是实打实的心腹,你在长安低调做人也就罢了,怎地在本王封地还如此谨小慎微,是觉着本王要让那世家三分,在他们面前保不下你吗?”
    谢景安自打穿越过来,鲜少对刘主薄说如此重话,刘主薄不免愕然,怔愣了一瞬,才额冒冷汗道:“微臣……微臣并未有此意,还请殿下明察。”
    谢景安本不是吓他,只是点醒他罢了,见他这般忙收敛了神情,换上平日亲和的笑容,缓缓道:“本王并不是斥责你,你不必如此惊慌,本王只是想告诉你,在本王封地,你大可挺起胸膛做人,只要不作奸犯科,你不愿意的事,任他是哪家权贵,也休想让你退让。”
    谢景安这几句话说的格外大气凛然,是刘主薄万万没想到的,不禁震在原地,好半晌才回过神,心中激荡不已。
    有如此主君,当真是将他这辈子的好运都用尽了。
    宽慰了刘主薄的心,接下来两人就说到正题了,刘主薄道:“现下来莫州的商贾是越来越多,就连长安扬州等地的巨贾都来了不少,世家也是彻底坐不安稳了,活似热锅上的蚂蚁,依微臣所见,殿下一直等的时机差不多了,长此以往下去恐城中会生出事端,殿下以为如何?”
    谢景安从书案上摞在一起写满计划的纸张里抽出专利司那张,沉吟了片刻,道:“是差不多了,那你便让人传出风声,就说本王有意要从商贾中选出几家通力合作,让他们正式上门吧。”
    铺垫了许久的计划终于提上日程,刘主薄只觉精神一震,腰杆也挺挺直了,犹豫道:“那世家那边……”
    谢景安冷笑一声,将写着专利司计划的纸张重新放回那沓纸上,淡淡道:“世家那边如何,与本王有何相干,本王是答应了将货品供给他们,也收了真金白银售给他们区域销售权,可没说这货品只有本王的工坊可制,不售与他人啊,若是他们也对专利司感兴趣,大可捧着银子来找本王便是,本王只赚银子,可不管你是谁。”
    ……
    刘主薄刚将风声放出去,还不到半个时辰,就有人急不可耐的上了门。
    谢景安彼时正在过问水泥工坊事宜,雪化了,春天离的就不远了,虽说将莫州连往檀蓟平三州的官道全铺成水泥有些天方夜谭,但将这三州抵御蛮族的城墙修修,再将莫州主要的几条街道换成水泥的还是有可能。
    水泥工坊的管事道:“回殿下的话,现下工匠制水泥的手艺熟了,材料都不是稀罕的,也跟的上,就是水泥工坊的人少了些,不比香皂香水工坊里的匠人青壮多,是以每日制出的成货有限,再者水泥试制出来要比其他工坊晚,如今一个冬天快过去了,也只有三个仓房的量。”
    才三个仓房,谢景安皱起眉头,虽说水泥工坊建成时他特意让人将仓房做大了,但再大也是有限,三个仓房加起来,拢共也就几十吨的样子,听起来多,可若是铺路,只怕莫州城南到城北的一条街道都不够。
    看来还是太缺人啊,谢景安道:“此事本王知晓了,你先回去办差吧,水泥一物本王有大用,你万万看着工坊里的人不可懈怠,若是谁做事勤勉,比别人手脚勤快,又肯吃苦日夜都上工的,你就将名字记下来,本王自会让刘主薄奖赏。”
    人不够,那只好先用银钱激励着了。
    打发了工坊管事走,谢景安下意识的就要让人将刘主薄传来,可想起莫州现在的情形,只怕他好不容易出了城,再一回来又叫人堵住,只好作罢,吩咐崔同道:“你差个人去城外工坊知会刘主薄一声,就说传本王的令,命他即日起停止对除水泥工坊之外的其他工坊招工,将前来招工的青壮匠人一律调拨到水泥工坊去,再将其他工坊的人酌情挑拣一些也并过去,若是因此有世家不满,只管让他们来找本王。”
    崔同闻言应了一声,急忙下去办差,谢景安却坐在书房里琢磨起来。
    他封地的人还是太少,哪怕他现下鼓励生育,也远水解不了近渴,看样子他得从其他途径想想法子。
    谢景安从椅子上站起身找到舆图打开,看着临近他封地的其他两个封地出神,他琢磨着,是不是可以借报纸打一波广告,明着挖人不行,可百姓无意间知晓了他封地上的工坊招工,愿意拖家带口的来找个营生,这就怪不得他了吧。
    谢景安想到此处,灵机一动,就要让人将报社的于主事喊来,就见崔同进到书房,带着些无奈禀报:“启禀殿下,陈公子求见。”
    谢景安现下满脑子都是如何挖墙角的事,一时没想起来陈公子是谁,茫然道:“哪个陈公子?”
    崔同道:“就是祖上出过太师,还出过一个皇贵妃的陈家,陈松汀。”
    经崔同这一提醒,谢景安才从记忆里扒出这个陈公子,沉思了片刻,道:“那就将他请进花厅吧,再让人将于主事唤来,若是他来时本王还不得空,先让他在外堂等候。”
    崔同应是,谢景安才要出书房,猛的又想起什么,顿住脚步,犹豫了一会儿问道:“这两日,林将军可还是卯时就出府,子时才回府吗?”
    崔同最近被谢景安问过许多次,已是见怪不怪,脸色都未变一下,回道:“回殿下的话,正是。”
    还在生他的气啊,谢景安有些苦恼,林言看着也是个性情洒脱的人,怎地被他亲了一下,这么久都不消气,还是他不是生气,是在害羞?
    谢景安暗搓搓的想象了一下林言害羞的样子,顿时有些心痒难耐,忍不住又回忆起了那日亲上他时温润又美好的触感,直到崔同喊了他一声,才回过神,掩饰性的咳嗽了一声,正色道:“这些日子林将军辛苦了,吩咐膳房,让他们每日赶在卯时之前做好林将军的早膳送到他房里,再让医官开张培元固本的汤药方子,让膳房每隔几日送过去一份,务必看着林将军喝完。”
    第126章 悸动
    陈家在大周朝也算的上是名门望族, 历经三朝, 祖上还出过太师、太傅、吏部尚书等等重臣, 就连内宫中也出过一个皇贵妃, 只可惜到康平帝有些人才凋零, 家中做官的也不太受重用, 因此有些没落了。
    不过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说陈家现今在朝中没什么话语权,谢景安却也不曾慢怠, 进到花厅后免了陈松汀的礼,让下人上了好茶, 又让膳房上了些外头买不着的可口点心, 才笑着问明他的来意,“陈公子今日过府求见本王, 所为何事?”
    离上次见面过去几个月, 陈松汀依旧没沉稳半分,一张脸上表情极为丰富, 道:“殿下这是明知故问啊, 某来求见殿下,自然是为了殿下那些能赚大钱的好东西。”
    陈松汀的长相也算俊郎, 可如今做出这幅挤眉弄眼有些贱兮兮的神情, 顿时让人有些不忍直视。
    谢景安只看了一眼觉得有些辣眼睛, 急忙挪开视线,笑道:“陈公子这话可说的不实啊,本王手中的好东西, 不都叫你们这些世家买走了吗?本王可是听说了,你们借着本王的好东西,可没少赚银子?怎么?嫌赚的不够多,又打本王什么主意了?”
    “殿下这话说的,”陈松汀依旧笑眯眯,漫不经心的道:“谁还会嫌钱赚的太多了不成?殿下心知肚明,某也就不绕弯子了,某在外头听说,殿下意欲建个什么专利司,只要交上笔钱,就能得到那些好东西的方子,可是真的?”
    “难怪是世家,消息就是灵通啊,”谢景安端起茶盏润了润喉咙,才笑着道:“陈公子所说不错,本王确实要建个专利司,也确实要将方子售出,只是这笔钱可不低啊,再者除了交钱,还有许多别的规矩,比方说这工坊要建在本王的封地上,工坊规模大小也是有要求的,这笔银子也是要一年一交,但凡有拖欠或是不交的,就意味着自愿放弃了与本王的合作,若是从今往后再私自开设工坊制作,那可就是打本王的脸,本王誓要追查到底的。”
    谢景安说的认真,陈松汀却不以为意,满脑子想的都是如何把那些方子搞到手,至于那些什么个规矩,他嘴上不说,心里却嗤之以鼻。
    顺王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不过是个封地丁点大的藩王罢了,在自己封地上尚且不能做主,还想管到整个大周朝去?只要他把方子弄到手,就是在外头私开工坊,谁又知晓?就算被他知道了,又能拿自己如何?他就不相信他能把手伸的这样长,还管到别人的封地上。
    陈松汀年纪不大,也不是个沉稳能管住自己神情的,心里想什么,虽然尽力克制,可还是在脸上显现了出来。
    谢景安看的一清二楚,却也没说破,意味深长的一笑,心里想着,年轻人,果然太年轻,还没感受过舆论的魅力,也不知晓,商人为了利益,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更何况是整个大周朝的商贾?
    虽然谢景安将陈松汀这么个年纪轻轻的毛头小子没放在心上,可到底败坏了几分心情,接下来的谈论就没那么愉快,任陈松汀如何套话商议,谢景安只是左右而言他,一句准话都不够,就将人打发走了。
    陈松汀到底没什么城府,走时还气哼哼的,看的崔同脸也拉的老长,气道:“这陈家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过了气的世家而已,还敢在殿下面前摆谱,依属下看,就该给他些教训,免得以为家里出过太师太傅就不知晓自己姓甚名谁了。”
    看崔同这般替他打抱不平,谢景安反倒心态平和了,看着他鼓鼓的脸颊没忍住轻轻掐了一把,笑道:“不过是个没落了的世家,本王有那么多事要做,何苦浪费时间在他身上,若是对他不满,只管以后的好东西不卖与他家就是了,要是日后再不识抬举,就连现下卖的东西也停了,毕竟本王现下可不比刚到封地的时候,有那么多商贾等着给本王送钱,本王可不稀罕什么陈家。”
    话是这么说,谢景安也的确很快就将方才的事抛到脑后,又叮嘱了一句以后不见陈家的人,便让人去内堂传唤于主事,自个儿去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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