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晏一愣。
    端明崇将头埋在岁晏颈窝,哑声道:“我这么多年来步步退让,只是不想同他们兄弟相残,为什么……他们却觉得我软弱可欺,迫我这般紧?”
    岁晏心头一酸,平日里他依赖端明崇成了习惯,几乎忘记了他现在只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
    他读了那么多的圣贤书,太傅皇帝教了他那么多治国修身之道,却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他,被自己的亲生兄弟暗害时要作何反应。
    皇宫中人人心思波诡,他无人可信任,只能自己一步步摸索,找寻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自己既能活下去,也能像皇帝教导他的那样,温良恭谦让,兄友弟恭,做一代明君。
    到后来,一杯毒酒斟上,他失败了。
    若是那杯污名是被他饮下的,端明崇可能不会做的这么决绝心狠,中毒虚弱的岁晏是压垮他温良假面的最后一根稻草。
    岁晏突然有些心疼起来,他开始后悔不该这么粗暴地去逼端明崇在一夜之间懂得机关算尽运筹帷幄,学着他一样将良知抛却,但是听到端明崇说这番话,他又开始暗暗庆幸端明崇能早一些看清楚他那些兄弟真正的嘴脸,不必到最后死的不明不白。
    他轻轻环住端明崇的背,柔声道:“殿下做的没有错,你只是想保护自己,这很好。”
    端明崇没说话。
    岁晏轻声道:“每个人生而不易,他们想要害你,你难道还要引颈待戮不成?再者说了,你只是将他们所做的事情还了回去,算不得兄弟相残,怪只怪他们作茧自缚,自作自受。”
    端明崇还是没说话。
    两人安安静静相拥了一会,彻底缓和过来的端明崇才轻轻将岁晏放开,微垂着头,眼眶和耳根都有些发红。
    “阿、阿晏……”
    端明崇还是头一回像别人示软,将情绪收拾好之后有些羞赧,垂着眸不敢去看岁晏。
    岁晏弯腰将地上的海棠花枝捡起来,笑道:“殿下之前总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模样,我都差点忘了你比我还要小了。”
    端明崇耳根更红了。
    端明崇仔细回想起方才那副样子,突然发现挺矫情的。
    端明崇心想,既然做都做了,就不要这般软弱不经事,开弓没有回头箭。
    这是端明崇第一次同自己的亲兄弟暗施计谋,而且一招连带两个,原本他心中并没有太难受——在知道岁晏的身体是被他们害成这样的时候,端明崇已经下定决心不再优柔寡断。
    只是在回到东宫,瞥见那个长身玉立在海棠花丛中的少年时,被他短时间强行铸得冰冷的心突然软了一下,无边委屈和酸涩铺天盖地而来,让他控制不住地上前一把抱住了夕阳下言笑晏晏的少年。
    似乎只有抱住他,才能知晓阳光的温暖。
    端明崇心想:“我定要好好护着他。”
    折腾了这么久,天色也暗了下来,两人并肩回了偏殿。
    岁晏记挂着白日里端明崇承诺的甜汤,洗了个手便在桌子前坐等着,两手乖巧地扒在桌沿上,像是一只等待投喂的金丝熊,身体还不自觉地左右晃着。
    很快,晚膳便被一一端了上来。
    岁晏满怀期待地瞥了一眼,脸顿时绿了——一桌子全部都是难吃的要死的药膳,他面前还单独放了一碗熬得黑乎乎的药。
    岁晏视线跟着布菜的宫人飘来飘去,直到众人都鱼贯而出,桌上依然没有他的甜汤。
    岁晏着急地跺了跺脚,想问又觉得没面子,只好眼巴巴地等着。
    很快,端明崇净了手走进偏殿,看见他满是期待的眼神,疑惑道:“怎么不吃?在等我?”
    岁晏不好说在等甜汤,只好点点头。
    端明崇笑了,反正他只要一见岁晏,无论再糟糕的心情都能瞬间温软欢愉起来。
    他将手中的干巾放在一旁,走过来坐在了岁晏对面,道:“我来了,快吃吧。”
    岁晏焦急得要死,手捧着药碗一直不肯下口。
    岁晏每顿吃什么,端明崇便跟着他吃什么,那种对岁晏来说难吃的要死的药膳,端明崇吃起来却面不改色。
    他疑惑道:“阿晏,你怎么了?”
    岁晏将药碗放下,往前面推了推,小声道:“殿下,今晚的饭菜,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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