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柳红云撩起遮住半张脸的头发,“姚公子,你当初不是说想和我共度春宵的吗?”
    姚枂岚摸索了许久,终于在手铐表面找到了锁孔。他不露声色道:“我从良了,没办法,毕竟是有家室的人了。倒是你……”
    虽然柳红云很快就将头发放了回去,但姚枂岚还是看得很清楚。那原本姣好的半张脸,被什么东西烧伤了,留下了大片红色的印记。
    “‘那位大人’都这样对你了,你还帮她办事?而且,瑾渊王那日不是刺中你的胸口了吗?”
    “很可惜,偏了几寸,那位大人把我救下来了。”柳红云一挥手,长鞭从铁杆间伸了进来,朝姚枂岚身上打去。
    姚枂岚往旁边一跳,躲过了攻击,手握着铁丝不断地尝试撬动锁。他笑嘻嘻道:“柳姑娘,我还真不知道你原来还会用这种凶器……柳?”
    柳红云收回长鞭:“才发现吗?我那日所说的话,半真半假。那位大人是拯救了我、如同神明一般的存在不假。但是,她是谁、长成什么样,我却是知道的。因为,当今皇后,就是我的亲姐姐啊!”
    姚枂岚解开了手铐,跳往一边,躲过了她的又一次袭击,随即弯下腰来,试图解开脚镣。但柳红云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收放长鞭的速度快了很多,姚枂岚根本来不及开锁。
    柳红云俯下身来,手指探至衙役的腰间,勾出一串钥匙:“柳家本是富家,但在我六岁那年家破人亡。姐姐被卖至张家做了仆人,我则是被卖到了青楼。你知道,我们有多恨吗?”
    “恨我们的父母、恨买了我们的人,”她一把把地试着钥匙,姚枂岚一刻不停地转动着铁丝,“恨这个世界!”
    她打开了门,便将钥匙扔在了地上,走了进来。姚枂岚把脚镣扔在了一边,深呼吸让自己平静下来。
    为了不引孙井怀疑,他今天没带弓箭。那长鞭上多半有王夫人用过的药,所以绝不能被那鞭子打伤。只能躲到孙井带着谢策过来了,前提是他们都还活着。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怎么绕过柳红云出去,但又不能跑太远。
    “你们这样真的好吗,”姚枂岚道,“我可是和孙大人说过了哦,如果我在狱中暴毙,就可以确定那些事真的都是皇后干的了。”
    “哼,”柳红云冷嘲道,“那也要他还活着才行。而且,谁会那么傻,把你杀了再把尸体留在这里?这样他就会认为,你是想污蔑皇后娘娘,见事不如所愿,就杀了狱卒畏罪潜逃了吧?我姐姐想要圣丹,忘记了?”
    她一步步逼近姚枂岚,后者紧盯着牢门,等待跑出去的时机。
    “孙大人可不是这么好骗的。”
    “不需要骗过孙大人,”柳红云挥鞭,“只要骗过百姓就行了。”
    这真的是他大意了。姚枂岚躲避着长鞭,心里满是自责。柳红云舞长鞭的技术已是炉火纯青,似乎全身都无死角。除了——
    姚枂岚助跑一段,快到柳红云身前时,双足用力,朝上一跃,想趁其不备从上方跳过去。谁知柳红云却骤然出手,抓住他的脚向下一拉,姚枂岚身体一振,整个人从一人高的地方摔到地面上。
    背脊着地的一瞬,姚枂岚调整了一下姿势,减轻了伤害,却依旧咳出一大口血。柳红云自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立马落鞭,姚枂岚身体一卷,滚到了牢门外边。
    “哈哈哈,瞧你这样,”柳红云狞笑道,“真想让所有人都来看一下,尤其是那位瑾渊王。看看他是会发狂呢,还是会发疯呢?”
    “疯的是你吧?”姚枂岚擦了擦嘴,“娘的,力气真大。”
    五脏六腑不是给震坏了吧?姚枂岚艰难地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朝地牢门口走去。长鞭甩了过来,姚枂岚欠身,转向地牢更深处逃去。
    总觉得哪里奇怪。如果真的是皇后派来绑走自己的,应该没必要对自己下狠手啊?直接抓走不就好了?而且,她也没有直接对衙役下杀手,为什么?
    这么说,难道皇后并没有马上掌握情况,柳红云是擅自行动的?
    倒也不是没有可能,毕竟,柳红云来得太快了。而且,她这种情况,看起来就像是想要向他们复仇。
    姚枂岚躲进一处角落里,对外喊道:“你是自作主张吧,要是给柳菀菀知道了,她会怎么说你?”
    这个地牢,只用于暂时收押犯人,只有前面几间关了人。往深处,便是空无一人,空旷得出现了回音,导致柳红云无法准确定位姚枂岚在哪。
    她拖着长鞭四处查看:“不愧是姚枂岚,我的确是在自作主张。所以,一定不会失手。再失手的话,”她伸手按住烧伤的半边脸,“再失手的话,姐姐就会把我完全抛弃了。”
    原来如此,是想先把我解决了去邀功啊。姚枂岚从袖中取出两颗药丸,紧握在手心里。
    脚步声近了。柳红云似乎也察觉到了他在这里,鞭子落地的声音响起,姚枂岚将药丸朝柳红云扔去。柳红云看到不明物体,下意识挥鞭打碎了两颗药丸。
    在前面的一颗,一被打破,就放出了大量的烟尘;后面的一颗,裂开的同时便炸裂开来。爆破风将烟尘吹进了柳红云的眼睛里,她痛苦地捂住眼睛,鞭子胡乱地袭向后方。
    姚枂岚等鞭子绕到了前面时,才向地牢门跑去。那衙役还躺在那里,留着一口气。姚枂岚抬起他的胳臂,把他从地上拉了起来:“我们先到安全的地方去,我再给你疗伤。”
    柳红云的嚎叫声越来越近,姚枂岚架着衙役,步履维艰地向门口走去。
    “你放下我吧,两个人逃不掉的。”衙役道,“那女人已经疯了。”
    “是啊,疯了。”姚枂岚尽可能地加快步伐。楼梯狭窄,要是在这里遭遇长鞭,那就避无可避了。必须快一点,快一点到上面去。
    姚枂岚忽地一用力,将受伤的衙役推至地面上,然后攀着入口的地面,准备上去。长鞭到他跟前,像有了自己的神智一般,灵活地绕住了他的腿根,他只感到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在将自己往下拽。
    该不会真的折在这里了吧?
    姚枂岚咬牙撑起身体,总算看到了地面上的景象。留下来的衙役基本都躺在这了,每人的身前都挂着血淋淋的伤痕,动也不动,很可能是死了。
    “你们,”姚枂岚久违地感到了不可言说的愤怒,“不可饶恕。”
    他松开手,向上蜷起身体,避开台阶,被长鞭和重力带着往下。柳红云没料到他会突然松手,一时反应不过来。姚枂岚抬起未被束缚的另一只脚,重重地踢到了她脸上,将她打翻在地。
    缠在腿上的长鞭落到了地上,姚枂岚返身进入过道。尽管很想再踹她几脚,但现在不宜恋战,保命要紧。
    “休想!”柳红云爬起来,捡起地上的长鞭乱挥一气,“我不能再失败了!”
    孙井谢策怎么还没过来?难道真的遭遇了不测?姚枂岚心里一急,理智去了不少,下意识地对着袭来的长鞭一抓,用手阻止了鞭子的攻势。
    鞭子在姚枂岚手中划出了一道伤痕,姚枂岚一不做二不休,用力一扯,便把整个鞭子夺了过来。
    还是伤了,现在只能祈祷鞭子上没有那能逼出圣丹的□□了。姚枂岚看了一眼手上的血痕,跑出了地牢。
    孙井和谢策已经到了。
    “姚枂岚,”孙井正在查看手下的伤痕,“这些人可是你杀的?”他似乎是在生气,但语气却无比平静。
    “什么?开什么玩笑?我为什么要杀他们?”
    孙井对他扬了扬下巴,姚枂岚低头一看,自己的手上还缠着长鞭,心里顿时没底了起来。
    他将长鞭扔至地上,认命般地道:“地牢里还有一个人,她是真正的凶手。不过,很有可能已经自杀身亡了。”
    孙井示意身后的衙役到地牢去查看,站起身来:“如果她已经死了,我们又怎么确认你说的话是真的?如果,她是你的帮凶呢?”
    姚枂岚冷笑一声:“你觉得要是凶手真的是我,会这么轻易就给你们抓到吗?”
    孙井亲自走到姚枂岚面前,给他重新拷上手铐脚镣:“如果,你就是想让我们这样想,才故意留在现场的呢?”
    那名衙役很快从地牢里上来了,怀里还抱着柳红云的尸体。匕首直插胸口,当场毙命。
    姚枂岚皱起眉,心想,这柳红云误打误撞,还真达到了目的。
    孙井转过身,对着周围人道:“既定的计划不会改变,明早皇后娘娘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这起命案我们稍后会查清楚。来人,把姚枂岚押下去。”
    两人擦肩而过,孙井低声道:“姚枂岚,我对你很失望。”
    ☆、第70章 逼宫
    “不需要骗过孙大人,只要骗过百姓就行了。”
    姚枂岚抓起地上的一把茅草,朝前扔去。然后又低头看了眼手上的伤口。算他运气好,柳红云独自行动,并没有得到那□□。
    孙井知道不是他干的,但是却没有明说。这样做是对的,不然,就会显得有失偏颇。孙井和谢策履行了职责,他却让他们失望了。在没有直接证据的现在,他能够依靠的,只有民心。刚才那一幕,被那么多人看去了,他的信用怕是大大降低了吧?
    “全都怪你!”姚枂岚一拳砸在了地面上。
    衙役过来给他开了门:“时间到了。”
    孙井站在不远处等他,仍旧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在地牢里待了一个晚上,突然见到光,姚枂岚有些不适地眯起眼睛。
    孙井走过来,假意查了查他手铐是否结实,暗中将两把小巧的钥匙塞进了他的指缝间。
    “走吧。”
    皇宫,巍峨壮丽,威严辉煌。姚枂岚在静阳城生活了十八年,却还是第一次到皇宫来。他朝西边看了看,心道,不知道景君奚那小子有没有进去。
    钟声响起,几个御林军士兵上前来,押着姚枂岚向前走。孙井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边,掐指算着什么。
    柳菀菀坐在那不属于她的龙椅之上,百官朝拜。
    “起来吧。”她抬起手,“今天的朝会,主要有两件事。其一,澄清一下近日以来市井中出现的对我的谣言;其二,至今天,皇上失踪已有整整一个月,我们需要重新商议一下,如何应对眼下的危机。”
    柳菀菀等所有人都站起来了,才道:“昨日,北城府的孙井已经抓到了我下令通缉的逆臣姚枂岚。谁知,那逆臣不但不服罪,还大肆宣扬我有罪,企图以谎言扰乱民心。好在谢策没有被他蒙骗,让他来与我对质,以消谣言。传他们上来。”
    姚枂岚和孙井走入正殿。孙井先行跪下:“臣孙井叩见皇后娘娘。”
    多么丑恶的脸啊,真神奇,脑子现在竟还是清醒的。本以为会在见到她的一瞬间释放出自己所有的怒火与戾气,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将她撕碎,但并没有。活着比什么都重要,除了复仇,他还有别的事物值得期待。
    所以,要冷静。即使最后不得不死,也要护住景君奚,如果可能,见那人一面。
    姚枂岚也跪了下来:“草民姚枂岚叩见皇上的龙椅。”
    话音刚落,就有一品大员看不下去了,上前一步喝道:“姚枂岚,你当这是儿戏?”
    “儿戏?”姚枂岚自行站了起来,“我才要问在这里的诸位大人,你们将朝政当儿戏吗?好好看看那个女人,那种货色,是能够坐皇上的龙椅的人吗?”
    柳菀菀本就还在记恨先前他出言侮辱她的事,再听这话,就更是怒不可遏:“你们也听到了,此人不过一派胡言。来人,把他给我拖出去斩了。”
    “皇后娘娘,此人出言冒犯,罪该万死。”孙井也站了起来,“但是,现在更应该当面拆穿他的谎言,不然,对不起等在皇宫外面的数万名民众啊。”
    “数万名?”柳菀菀一拍龙椅,身上珠光宝饰晃动了一阵,“怎么回事?”
    “禀娘娘,”殿门的侍卫进殿道,“皇宫外已经聚集了数万名静阳城民,嚷着要听您的解释。”
    “他们怎么会……?”
    侍卫呈上一张纸,道:“是因为昨日晚至今早,有人在各条大街上发放写了这种内容的纸。”
    《少年军师姚枂岚揭露当朝皇后七大罪行》。标题响当当不说,七项条目清清楚楚地按发生的顺序罗列了出来,文末还盖上了六扇门印。唯一值得欣慰的是,最下有一行小字“有待进一步证实”。
    柳菀菀向后一靠:“好啊,孙井,好啊,谢策,竟然帮着逆贼动摇民心。”
    姚枂岚赞赏地看向孙井,想不到,这小小的身板,能想出这样的好办法。昨日能和谢策平安地回到衙门,也是多亏了他吧。
    民,乃国之根基;是以,民心,可倾国。
    ——不过他到底几岁?怎么会这么矮?
    “娘娘,臣并无动摇民心之意。”孙井面色不变,“只是想为皇后娘娘澄清谣言提供助力。”
    谢策上前一步:“娘娘,我看诸位同僚都很想知道纸上写了什么,不如就让李公公把它读出来如何?”
    柳菀菀把纸条捏在手心里。人算不如天算,她算不出小小孙井,敢公然与他作对,更算不出谢策会帮他将这消息传到静阳各个角落。
    谢策不说,百官还不敢出声;谢策一说,原厉王党的人就开始起哄了。渐渐地,不坚定的人也开始议论了起来。
    叶澄蔚朗声道:“肃静。”
    他走出百官队列,恭敬道:“还请李公公将纸上的内容读一遍。”他该是有备而来,从袖中取出了从地上捡起的纸,让人呈递给了李公公。
    他的举动,别说柳菀菀,就是姚枂岚一众也感到很吃惊。
    “连你也帮着这群逆贼,好啊。”柳菀菀道,“你们今天是来逼宫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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