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照临见状,也连忙向对方打了个招呼。
    白建礼目光定定地看了他们一阵,最后也只是道:“吃完了收拾收拾就开工吧。”说着头也不回地转身走了。
    肖照临发现聂小冰全程没往白建礼的方向看,似乎完全当对方透明,想到这两天梁夜跟他说起过他妈和白建礼的一些往事,有些不明白聂小冰为什么明明知道白建礼在还要过来。
    这两位当年的事儿在他这个外人看来其实没什么,无非就是师徒两人在演戏方面有些分歧,白建礼觉得聂小冰太爱做些浮夸的表演,也总爱选些光鲜靓丽的角色,没有内涵,给观众的印象太过固定。聂小冰觉得老师对她有偏见,凭什么演个心思九曲十八弯,讲话拐弯抹角的复杂角色就被称赞,演个漂亮快乐的角色就不行了,角色本身并没有高低之分。
    白建礼本人倒没有不相往来的意思,两人之所以多年不见,归根到底只是聂小冰咽不下这口气而已。
    其他剧组成员没有察觉到这奇怪气氛中的门道,大家飞快地把美食一扫而空,屁颠颠地回到各自岗位上去了。
    肖照临不好意思地看了看聂小冰:“阿姨,我得去工作了,您是……?”
    聂小冰无所谓挥挥手,并没有立即离开的打算:“去吧,不用管我,我就在旁边看看。”
    那边吃过饭回来的贺传声也见到了在场边坐着的聂小冰,诧异地往白建礼身旁凑了凑:“她怎么来了?”
    白建礼目不斜视:“别管她,由得她去吧。”
    贺传声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彻底被这前师徒俩给搞糊涂了,于是只得眼不见为净,专心干活。
    肖照临下午有几场戏,主要讲的是严为民利用自己狼狈的处境,成功迷惑了敌人,让对方放松了警惕,再凭借自己仅存的体力一击反杀解决敌人。
    化好妆之后的肖照临整个人都脏兮兮的,一脸颓唐,追捕的猎人毫不客气地将他踩在脚下,嘴里不干不净的吐出侮辱的字眼。
    起先肖照临似乎还想挣扎,但握枪的手抖如筛糠——那是因为他右手食指的指骨被人狠狠地踩断了!
    猎人讥笑不止,说他是丧家之犬,连枪都握不住。
    当然,猎人虽然放松了警惕,但也不是省油的灯,他把肖照临手边的枪踢得老远,把他身上的刀具都搜刮了出来,然后像是突然生出些兴致一样,开始拿着刀在肖照临脸上比划,最后残忍笑着在太阳穴那道刀疤上狠狠划拉开一道血口。
    肖照临瞪大眼,脸上分不清是血还是冷汗亦或是雨水,他看起来痛得双眼失神,发出困兽般的低吼。
    场边没有人出声,每一个人都屏息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只有聂小冰像是受不住一般,蹙眉偏开了视线,好一会等场上有了新的动静才犹豫着回过头去。
    这一看正好看见肖照临脸上仍是那副脆弱痛苦的表情,但左手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悄悄把猎人别在腰间的枪偷摸了出来,他明明还在那里一脸痛苦地嘶吼颤抖,但藏在阴影中的左手却稳如磐石,悄无声息地把枪口抵在了猎人的肋下。
    “——你说,是我的枪比较快还是你的刀比较快?”
    白建礼喊卡示意这条过了,他还想再去重新看一遍监视器回放,结果一扭头就看见聂小冰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旁边。
    贺传声回头也看见了,正纠结不知该怎么反应好,就见聂小冰斜眼看着他们,哼了一声道:“好好的苗子,又让人去演这种勾心斗角的角色,整天又脏又惨,真会折腾人。”
    贺传声一脸这是要杠上了的便秘神色,拿眼去瞧白建礼,却见后者不疾不徐地道:“没有千般面具,怎么演绎千样人生?都是人,又脏又惨怎么就不能演了?”
    恰巧走回来的肖照临把这两位的对话听了个全,尴尬地站在那和贺传声面面相觑。
    结果这两位的唇枪舌战一直持续到了下午戏完了还在继续。
    梁夜是在肖照临召唤之下才知道他妈消失不见是跑到片场来了,他赶过来的时候,双方似乎刚刚鸣金收兵,白建礼一副云淡风轻没事人的表情,聂小冰却气得柳眉倒竖。
    梁夜悄悄凑到肖照临旁边:“这是?”
    肖照临轻声道:“白老好口才啊,阿姨……”
    梁夜了然地点了点头,也不用肖照临详细说了,依他对白建礼和聂小冰的了解,十个聂小冰都说不过一个白建礼,他老妈不吃憋才怪。于是他干脆拉着肖照临过去连哄带骗,好歹把他妈给请走了,临走时梁夜见肖照临脸上有些担忧,好笑地道:“别担心,回去我哄一哄就好了。”
    贺传声一见这位舌辩了半天的祖宗走了,忍不住长舒一口气,有些咋舌:“你们这师徒俩也太不对盘了吧。”
    白建礼却叹了口气,摇头道:“她没啥别的毛病,就是自尊心高,旧时总疑心我看不起她的表演,其实哪有啊,表演这事儿又没有一杆秤能衡量好坏,有人拿它当理想,有人纯粹把它看作混口饭吃的工具,有人实心实意拿它当兴趣爱好,她就是当着爱好来的,就只演自己喜欢的戏喜欢的角色,尤其喜欢光鲜亮丽的正面角色,演起来特别有一套,那也没什么不好,戏路虽说窄是窄一些,但既然是她自己的爱好,开心最重要,反正我见她也确实给大伙带去不少欢乐。”
    肖照临一怔,听出来对方并没有任何生聂小冰气的意思,反而是对这个决裂的徒弟颇多维护,于是不由奇道:“既然是误会,那白老怎么不和聂夫人解释一下?”
    白建礼眯着眼摇了摇头:“本来呢,嫌隙是没有那么大的,但十几年前拍完《你不知道》那部电影,我感觉聂延是个好苗子,就想收了正式教教,结果她觉得我是私心想把我那一套灌输给她儿子,她就不乐意了,硬是要自己亲自带。”
    肖照临听得有些云里雾里:“您说什么……什么聂延?”
    白建礼也意识到自己话里有些歧义,摆摆手解释道:“哎是我喊习惯了,就刚刚那小子,你们都叫他梁什么……梁夜是吧?”
    肖照临愣在那里,有些糊涂起来:“梁夜不就是梁夜吗?”
    贺传声当年也有参与《你不知道》,这事他也清楚,便随口解释道:“小时候怕他家里爷爷发现,没敢用真名,就弄了个聂延的假名。”
    肖照临诧异地瞪大眼,完全没想到竟然听到这么一个冲击的信息。
    他小时候刚病好记忆最差的那一两年做任何事都深受挫折,他记不住老师教的知识点,记不住家人说的话,甚至自己前一天做过什么都可能会忘,性格因此而变得孤僻而叛逆。机缘巧合下看了《你不知道》这部电影,从此像是打开了新世界之门一样。
    他特别喜欢聂延饰演的那个角色,觉得这个叛逆的少年与自己有相似之处,满心的郁结之情终于有了疏导的出口。后来他又意外发现自己能一字不差记住电影中的台词,这个发现让他喜出望外,可以说《你不知道》完全就是他表演之路的启蒙作,而渐渐地电影中的叶峥也让他意识到自己的性向可能和大家有些不同。
    后来不知什么缘故,再不见聂延出来演戏,这人像是昙花一现,再也见不着,肖照临只能把他悄悄地藏在心里。
    但现在贺传声和白建礼却告诉他,梁夜就是聂延,别人说这话他还能置之一笑,这两位却都是《你不知道》的班底,没有骗他的道理。
    他脑里一时是电影里叶峥那张阳光倔强的脸,一时变成梁夜那张立体好看的脸,半天仍有些恍惚:“但梁夜……和聂延不像啊?”
    “不像吗?”贺传声疑惑地想了想,“变化是有些大,不过他那是长开了,我和白老看着他长大的,所以可能觉得还好吧,你要说他相貌变了吧还不如说他性格好了,他小时候那个性可愁人了。”
    肖照临听得愣在原地,连白老他们后来和他说收工都没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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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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