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白元近日被请到军中练兵回不来,正厅中只尤老夫人还有尤家的几位太太,众人见了先是一顿寒暄,尤老夫人这几年没见老,只是刻薄相依旧,见了两人难得的笑了笑:“都长大了不少,思丫头愈发俊俏了。”
    秦思规规矩矩的给尤老夫人见礼,口称“外祖母”,拜了再拜,尤老夫人见秦思行事说话不输名门闺秀心中满意,点点头将人揽到身边来坐着,细细的问了问她在黎州平日里做什么,玩什么,秦思俱答了,尤老夫人笑了笑,转过来看了荆谣一眼,尤老夫人眼毒,一眼认出荆谣脖间的长命金锁乃是秦晏的旧物,尤老夫人抬头看了秦晏一眼,秦晏一笑对荆谣道:“给外祖母磕头。”
    荆谣好歹也是官门出身,平日里又有秦晏教导着,见这场面并不怯场,恭恭敬敬的给尤老夫人行礼,秦晏将这几年的事略说了下,道:“在外面时幸得还有他在身边,他父母都去了,我就将他认做义弟,同自己兄弟一样的。”
    羿老夫人一笑:“你对自己亲兄弟怕也没这么费心思,起来我看看……”
    荆谣起身抬起头来,羿老夫人细看了下荆谣的面庞,见他眼中澄澈,一看就是心思纯善的,尤老夫人更为满意,点点头:“是个好孩子,来……”
    羿老夫人的嬷嬷见状早准备了表礼来,一套笔墨纸砚一套云子棋具,羿老夫人笑道:“头回见面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先拿着玩去吧,以后熟了跟你哥哥常来常往的,这边就跟家里一样。”
    荆谣拜谢了,秦晏在他头上揉了下笑道:“他性子腼腆,在外面不大说话,其实心里什么都明白,在黎州时家里的生意都是他打点,舅舅多在外面跑商。”
    羿老夫人点点头:“倒是得力的,你外祖家都好?”
    秦晏点头:“都好,说了呢,等年后上京来定要来拜会的。”
    “能来就行,到时候不用劳动你外祖母,我自寻上门去。”羿老夫人拍了拍秦思的手对秦晏问道,“可定下人家了?”
    秦晏一笑:“还不曾定下,等春闱之后吧,如今也到年下了,怕顾不上这个。”
    羿老夫人明白秦晏的意思,点头道:“很是,等你金榜题名了,多少好人家不上赶着来呢,倒是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回来这些天……可去秦府了?”
    秦晏淡淡一笑:“没有。”
    没回过自己家却先来尤府了,饶是尤老夫人性子冷淡心中免不了有些得意,摇头笑道:“你这性子……罢了,不说这个,正巧,我那几个外孙女这几日也过来了,连着我家的姑娘府里倒是热闹,思丫头,在外祖母这住几天吧,没得整日的呆在你们府里,这跟黎州不一样,你们这么大的姑娘间哪有不走动的呢?”
    秦晏明白尤夫人是为了引秦思多见些人,这是自己插不进手去的,秦思以后总要在京中同这些人来往,由尤老夫人带着见了是最好的,秦思转头看向秦晏,秦晏一笑:“外祖母爱惜,你就住两日吧。”
    秦思这才点点头笑道:“那就劳烦外祖母了。”
    “小丫头。”尤夫人拍了拍秦思的手笑道,“行了,说了这半日的话……春熙堂那边饭已经摆下了,来……”
    饭后众人又说了半日的话秦晏才带着荆谣告辞了,荆谣席间喝了几杯酒,这会儿脸红红的,秦晏直将人抱进了马车里,给他喂了几口茶笑道:“头一遭喝酒,才喝了几杯就这样了?”
    荆谣只觉得自己身上发飘,脸烧的慌,伏在秦晏身上轻声道:“热得很……能脱脱么?”
    秦晏拉着他的手不让他动作,哄道:“别闪了风,一会儿就好了。”
    荆谣点点头,倚在秦晏肩膀上一点一点的打瞌睡,秦晏看的好笑,索性让他枕在自己腿上躺下了,不多时荆谣就睡着了,梦里还扯着秦晏的衣裳,讨人怜的很。
    马车摇晃摇晃多时才到了池园,福管家早等在门口了,见是秦晏的马车来了连忙迎了上来,秦晏在车里低声道:“荆少爷睡着了,先不下车,怎么了?”
    福管家也忙压低了声音,将一封帖子递了进来轻声道:“这是……那府里太太送来的。”
    秦晏接过来心中冷笑,这几日自己让荆谣占了心思没顾上她们,自己倒找上来了?很好。
    第30章
    昭瑰堂暖阁里秦晏拿着手里的帖子细细看了一遍,秦晏面色不动,荆谣犹豫了下轻声问道:“那边太太……说什么了?”
    “说不忍心我们在外面住,明日要来看看。”秦晏随手将帖子扔进了熏笼中,冷冷一笑,“好啊,正好思儿也不在,我会会她。”
    荆谣心里不大安稳,其实他对梅夫人的印象并不深,过了这几年他都忘了梅夫人长相如何了,只对梅夫人当年害秦思的事记忆犹新,荆谣想了想道:“干脆别见她了,哥哥不是不想跟那府里来往了么?那何必再给自己找不痛快呢,随便寻个由头,别让她来了。”
    秦晏摇摇头:“你不知道这人,我辞了她这一次,她后面定还有一百次等着我,不如……给她些教训,也让她学个乖。”
    荆谣无法,轻声道:“我只怕……出了什么事,没得让那种人污了哥哥的名声,春闱在即,京中的举人们都爱惜自身的很,哪有像哥哥这样的……”
    秦晏心中翻滚过无数恶毒的念头,一听荆谣这话心中暖了下来,使了个眼色命内室里的人都出去了,牵着荆谣的手让他坐上来,秦晏笑了下轻声道:“你放心,我不会闹多大的动静,就算不为了我,我也得顾惜思儿的名声,呵呵……等思儿出了门子,你看我会饶了谁……”
    荆谣抿了下嘴唇轻声道:“哥哥自打进京来后……人凶了好多,平日在外面笑都不笑。”
    秦晏轻叹,揽过荆谣轻轻的亲了下,低声道:“让你担心了……没事,以前的事你也知道,我幼时过的不顺,如今回京看见这些人……我没法什么都不做,不明白吗?你恨你嫡母么?”
    荆谣想了半天不知道该怎么说,犹豫道:“应该是……恨吧?其实我更恨我爹,我阿娘跟我说过,她根本不想跟了爹,是爹硬要给她赎身,硬将她从一处关到另一处……府里还有当家太太处处管制苛待着,阿娘过的不好,最后……自己吊死了。”
    秦晏心中一凛,荆谣的家事他以前也曾问过的,那会儿荆谣含糊几句过去了,没细说。
    荆谣笑了下:“没事,过去多少年的事了,当时我爹死了我一点都不难过,我觉得……是应该的,他对不起我娘,我娘死了,他也该死。”
    秦晏失笑:“你的心事倒是简单……”说是这么说,秦晏还是挺心疼的,那会儿荆谣才多小呢,秦晏在他头上揉了揉道:“你嫡母将你赶出来,你不恨她么?”
    荆谣摇摇:“也恨,不过她将我赶出来我倒是不意外,我娘刚死的那会儿,我将一个人高的大花瓶打碎了,那会儿我还小,费了好大的力气。”
    秦晏疑惑:“打碎花瓶?”
    荆谣点点头:“然后用砖头把碎瓷片砸的碎碎的,也费了不少功夫……”
    秦晏越听越不明白了,哑然道:“这花瓶是你嫡母心爱的?打碎了就是了,做什么还要砸烂了?”
    荆谣笑了下接着道:“不是,那花瓶本是我阿娘的,我把那些脆瓷沫沫分成小份用草纸包成一小包一小包,得……弄了几百包?我忘了,我那会儿每天的事就是想尽办法往大娘的饭食里撒碎瓷片,我们府上不比这里,没几个下人,得手容易的很,小半年吧,大娘就没吃过几顿安生饭。”
    秦晏单是听着荆谣这么说就觉得嗓子生疼,失笑:“你……倒是直白。”
    荆谣想起自己幼时的事也觉得好笑,道:“爹死了,大娘自然受不了我了,就将我赶了出来……现在想想倒是要谢她,不然哪能命好让少爷收留了。”
    秦晏垂眸看着荆谣心中熨帖,一笑道:“是我命好,不然哪能捡了你这么个宝贝……”秦晏知道荆谣说这些都是为了逗自己开心,心情好了许多,轻笑道:“你要是心里还恨她……我可托人找找。”
    荆谣摇摇头叹道:“不用了,其实她过的也不容易,我爹一门心思扑在我阿娘身上,从不理会她,其实说到底……还是我爹的罪过,若是不能好好待大娘,就别将她娶来,既娶了她,为何又来招惹我阿娘呢,我阿娘又不喜欢他……”
    秦晏轻笑,谁都明白这个道理,能做到的有几个?不管别人,自己能一生一世一双人就行了。
    不多时外面福管家将尤老夫人给捎回来的礼送了进来,一笑道:“别的也罢了,这一盒子金丝燕盏,还有这一盒虫成色很好,比市卖的强很多。”
    福管家身后的两个小丫头将两个漆盒奉了上来,秦晏看了看道:“燕盏送到里面小厨房去,思儿平日就吃的,这虫草……挑五根放在乳鸽膛里一起炖汤,每隔一日给荆谣送来一次。”
    福管家答应着去了,秦晏转头对荆谣道:“以前我母亲这么炖汤给我喝,说是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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