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实在太紧张了,梦里猫儿在发烧,他背着猫儿往望宁卫生院跑,却抬不动腿,脚也像踩在棉花上,怎么都跑不到望宁。
    猫儿睡得很沉,量体温也没把他弄醒,柳侠睁着眼躺了很久,想白天的事,四天了,他每次去都只能见到那个中年妇女,却进不去祁清源家的门一步,曾广同的朋友那边也毫无办法,柳侠不知道如果最后也请不动祁清源,那该怎么办。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又睡着了,梦境竟然接上了刚才的,还是背着猫儿在山路上,拼了命的想跑快点,每一步都有千斤重,而前面的路遥遥没有尽头,柳侠再次从恶梦中惊醒,还是觉得猫儿的身体比平时热。
    他按亮传呼机,五点四十,他们现在都是五点五十起床,柳侠打开了灯,猫儿一下就醒了。
    柳侠披了衣服坐起来,让猫儿靠在他怀里量体温,猫儿揉着眼睛说:“我不会发烧小叔,你别害怕。”
    外面响起脚步声,柳魁推门进来:“孩儿,您醒了?我正说早叫您十分钟咧,下雪了,路不好走,您早点去。”
    柳侠惊慌地说:“大哥,我觉得孩儿好像烧咧。”
    柳魁的脸色一下就凝重了起来,快步过来坐在床边,伸手摸猫儿的额头,确实有点热。
    看着表,十分钟,体温计拿出来:37.2度。
    柳侠慌了神,手忙脚乱地去抓猫儿的衣服。
    猫儿拉住柳侠的胳膊:“小叔,医生说37.3以上才算发烧,我没事。”
    柳侠说:“我能觉出来,你就是发烧咧,快点孩儿,咱现在就去医院。”
    柳魁看柳侠彻底乱了心神的模样,把他的衣服递过去:“你自己穿,我帮猫儿穿,还有幺儿,孩儿现在没觉得有啥不舒服,饭已经盛好了,叫孩儿吃点饭再去医院,这对他好。”
    柳侠吃不下,猫儿硬逼着他吃了,猫儿自己和平时一样喝完了中药,还吃了一碗稀饭,两个馍,柳凌做的当归鸭血炖萝卜味道很好,他也吃了不少。
    柳家几个兄弟里,就柳魁和柳钰不太会做饭,所以这几天,早上都是柳凌做饭,柳魁熬中药,其他时间,柳魁去怀琛店里帮忙,柳凌在家做其他两顿饭,熬药。
    虽然这几天柳侠和猫儿都坚持打出租车,怀琛还是每天都把车钥匙放在堂屋的茶几上,今天,柳凌开车和柳侠、猫儿一起来到医院。
    林培之还没有上班,值夜班的严大夫让护士给猫儿抽血后又测了体温,还是37.2度。
    严大夫说:“ 刚开始治疗,这种情况算是正常,应该不是大问题,下午化验结果出来咱们再看看。”
    柳侠的这半天过的真是度日如年,他把猫儿包的风雨不透,一直趴在他身边看着,猫儿上午又测了三次体温,都是37.2°,林培之给猫儿检查后,也说不像有问题,可柳侠却跟世界末日似的。
    柳凌中午送来午饭,和平时一样留下来等着他们,一点半,猫儿输完水,又测了一次体温,37度整,等到两点钟上班,化验结果也送过来了,白细胞下降的情况和治疗情况一致。
    林培之仔细询问了柳侠和猫儿,觉得应该是因为柳侠太小心,给猫儿盖的太厚了,盖的太厚,身体自然散发的热量不能及时散发出去,也会引起临时性的体温增高。
    柳凌和猫儿都觉得应该是这个原因,柳侠检讨了一下自己,觉得不是,他想让猫儿留在医院,猫儿坚决不肯,他们又等了一个小时,再次测量体温,36.8°,柳侠放心了些,把猫儿包好了,三个人一起回家。
    虽然才四点多,下着小雪的天已经有了黄昏的感觉。
    猫儿睡着了,柳侠慢慢起身,他在羽绒服外又套上了棉大衣。
    柳凌在倒座那间烧暖气的屋子里正泡晚上准备给猫儿熬的中药,看到柳侠,他走了出来。
    柳侠说:“五哥,等孩儿起来,你就说我去看他哩脚镯做好了没。”
    柳凌伸手摸着柳侠消瘦的脸颊:“孩儿……”
    柳侠强笑了一下:“我得再去试试,孩儿现在身子老瓤,光凭输抗生素不中,得用中药养。”
    在厨房看着锅熬粥的柳魁正好也出来了,他一看柳侠的打扮就知道怎么回事,他跑过来:“幺儿,你搁家,今儿我去孩儿。”
    柳侠摇头:“怀琛哥今儿还有一批货回来,你给他帮忙登记了好几天,有经验了,我不擅长干那个。”
    他们家四个人都住在这里,就是曾广同一家对他们再好,把他们当自家人,他们也过意不去,猫儿住院的事安置好后,柳魁就主动开始帮怀琛打理店铺的杂事,他多干点事,柳侠和猫儿在这里借住就多一分安心。
    柳侠打的来到老杨树胡同,这次,连那个中年妇女也没有了。
    雪越下越大,雪花在路灯昏黄的光圈中旋转飞舞,晚归的人头上肩上都罩着一层白,路北一个院子里两个男女的吵架声比前两天更激烈,间或还有摔碎东西的声音。
    可柳侠的眼里和耳中,就像此刻的33号院子,安静黑暗得如同世界寂灭。
    七点半,柳凌开车过来,连拖带抱把柳侠塞进了车里。
    回到家,柳侠吃着饭,猫儿把带了亮晶晶的金脚镯的右脚伸出来给大家看:“可美,还能调节大小,我长到一百也能带。”
    柳魁抬起一条腿,挑着猫儿的那个脚颠了几下:“怎么不响呢,如果响点就更好了,你一路走一路叮铃响,小狗撒欢儿似的。”
    柳侠笑嘻嘻地把他的脚抱到自己腿上看:“嗯,虽然不响,可够漂亮,乖猫,小叔设计的这个狗头铃铛不错吧?不过,还是没有小叔英俊帅气。”
    猫儿把脚收回去,很宝贝地自己抱着看:“谁说的?我怎么觉得特帅气,一看就是条英勇无畏的大帅狗。”
    胖虫儿和小萱相反,肢体动作发育不够好,嘴却伶俐得很:“柳岸哥,你都那么大了,还带镯子,羞不羞?”
    猫儿把脚举起来老高,使劲摇了几下,一个铃铛,如果不碰到镯圈,真的不会响,但猫儿非常嘚瑟地说:“哎呀,绕梁三日,美不胜收,真美,嘿嘿,我喜欢带,谁能管得着?”
    临睡前,猫儿又抱着自己的脚看了好一会儿,美滋滋地说了句“真好看,可美”,才心满意足地搂着柳侠闭上眼睛。
    柳侠几乎一夜未眠,他老觉得猫儿有点发烧,迷糊过去一下,马上就会惊醒,一晚上给猫儿量了好几次体温,都是37度,三点多,他再一次惊醒,又给猫儿量了一次,37.2度。
    柳侠披衣坐起来,却犹豫着不知道是不是该让猫儿起来去医院,猫儿睡得很安稳,以前猫儿发烧的时候,都会发出很不舒服的声音。
    他掀开窗帘一角往外看了一下,雪停了,那么,气温应该会更低,这时候外出,可能会让猫儿受凉,林培之说过,现在要尽可能避免猫儿伤风受凉。
    柳侠重新躺下搂着猫儿,整个人如在油锅里煎。
    好不容易熬到五点半,他又量了一次,还是37.2度。
    除了没有抽血,猫儿这一天在医院的情况和昨天几乎一模一样,林培之说没问题,可柳侠像魔障了一样,就是觉得大祸临头的感觉。
    他排队挂号那三天虽然几乎没和其他人做过什么交流,但他却听到了周围人的很多话,除了求医过程的艰难,他听得最多的就是:“人家说,这种病到了最后都会发烧,那就是人没一点抵抗力了,只要发烧控制不住,就是不行了。”
    所以柳侠对于猫儿发烧的恐惧现在已经到了骨子里。
    柳侠今天没跟着柳凌和猫儿去钟先生家,他对猫儿说:“小叔今儿有点事,让五叔陪着你,小叔可能会回去晚点,你该睡就睡,别等小叔。”
    猫儿拉着柳侠说:“小叔,我觉得钟爷爷看得就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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