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再次笼罩在了旧敦灵之上,月光只能在阴郁中透露微微的明亮,将那沉重的铅灰稍适点亮,冰冷的寒风中巨大的钢铁之鲸在夜空的云层中游戈,刺目的强光扫下,搅动着浑浊的雾气。
    希格行走在雾气朦胧的大街上,一到冬天旧敦灵的天气就无比湿冷,庞大的蒸汽从地下的管道中涌出,尚未冷却的温热气体带起薄薄的水雾,寒冷无处可避。
    脸颊有些消瘦,就像丢了魂一般摇摇晃晃。
    其实这并不是他回家的路,在那路灯的注视下希格难以忍受内心的躁动,似乎有着另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倾诉呢喃,催促着他步入那罪恶的深渊。
    “该死!该死!”
    希格突然怒骂了起来,有些惨白病态的脸上显露出难以容忍的狰狞,怒踹着一旁的路灯,发出阵阵的铁鸣,随后希格似乎冷静了下来,脚下浅浅的污水里倒影着他那难看的脸。
    那么一瞬间他愣住了,有些不敢相信那水中的人会是自己,紧接着喉咙里传出痛苦的悲鸣,他跌跌撞撞来到了街道的角落,直接坐在了垃圾堆旁,用力点抓紧了头发,蜷缩了起来。
    来往的行人没有对其投以目光,因为像希格这样的人很多,每天旧敦灵都会有很多人不堪压力倒下,有的人选择离开这座令人窒息的城市,也有人选择堕落,下城区成为了他们的新家。
    希格在黑暗里缓缓的抬起了头,目光充满了疲惫,就像将死之人一样。
    他很痛苦,非常痛苦。
    其实与洛伦佐想的不一样,这段时间以来希格并没有在工厂加班,他在很早之前就被工厂辞退了,原因是他被老板发现吸食致幻剂。
    工厂试图拿下新式蒸汽电车的生产,而与其竞争的还有其他数个工厂,为了稳稳的拿下这个份单子,这几个工厂在暗地里进行了数次争锋,其中不乏派记者潜入工厂查看工人工作环境,以及一些其他方面,随后在舆论上进行压制。
    老板显然是被整怕了,为了不被人抓住把柄,他直接辞退了希格,毕竟官方对于致幻剂的态度很恶劣,他不希望因为这点小事损失那么一大笔生意。
    于是希格失业了,仅仅因为吸食致幻剂,可明明工厂里每个机械师都在用这个东西。
    那些机械师觉得这东西会让他们步入天国的环境之中,在工厂那种高温压抑的地方是最好不过的缓解品。
    他起初不敢相信这一切,希格试着留下,但却被保安无情的赶了出去,他在街头厮混了好久,最后才浑浑噩噩的回到了科克街。
    这是很大的落差,前一刻他还是无比风光的机械师,可下一刻他就沦落在了街头,希格也试着去其他地方应聘,可没人需要一个吸食致幻剂的机械师,更不要说这里是旧敦灵,世界上第一架蒸汽机便诞生于此,在外界无比稀有的机械师在这里随处可见。
    这可真是糟糕的一天。
    希格的出身并不好,他出生在一处算不上富裕的家庭,为了满足他那机械的梦想,希格在面包店打工了很久,用全部的积蓄换了一张前往旧敦灵的火车票。
    他至今还记得那时的感觉,希格将头探出了车窗外,看着那不断向着身后掠去的风景,心中没有什么离家的哀伤,反而是难以遏制的狂喜。
    希格离开了,在那时的他看来世界只分为两块,一个是他从小生活的城镇,而火车轨道外就是新世界,野狗欢乐的跑向那莫名的未知,对于接下来的一切他都毫不在乎。
    没有什么好难过的,虽然当时希格坐了数天的火车,可在他看来却没有什么所谓的疲倦感,因为他清楚过去的每一秒里,他与旧敦灵之间的距离都在不断的靠近。
    就要到了,心驰神往之所。
    朦胧的雾气在头顶的窗栏上凝结,尚未凝固的水滴落下,那冰冷的触感令希格清醒了几分,可清醒后他又一次的想起了凡露徳夫人的脸。
    每每想起那张凶恶又有些慈祥的脸,希格都从未有过的痛苦。
    他就像一只四处乱撞的野狗,在小巷里受冻颤抖时是凡露徳夫人收留了他,那时她还没有现在这么暴躁,于是他成为了科克街121a最早的房客。
    凡露徳夫人对于希格而言就像亲人一样,虽然她并不怎么和善,但是她成就了希格,没有她希格早就冻死在了某个夜晚里。
    也因此每次面对凡露徳夫人,希格都有着一种难言的愧疚感,就像自己令她失望了一样,他不希望凡露徳夫人发现这些,他甚至在思考要不要搬离科克街,不告而别总比羞愧的站在她面前要强。
    缓缓的站起,希格继续走了起来,突然仰头入目的却是陌生的街景,似乎是在那浑浑噩噩中希格来到了一个他陌生的地方,但他在旧敦灵已经生活了很久,他也没有想到自己还有一天会对这个城市产生陌生感。
    高大的建筑林立,漆黑的夜幕下仿佛无数怪物的爪牙,街头的路灯也与自己熟悉的不一样,在旧敦灵那畸形的发展下,其实还有很多地区没有通上电,看起来这里也是,清一色的煤气灯,在不远处的迷雾里,还有点灯人在前行,随后着他的走过一个又一个的灯光亮起。
    夜色已深,可他还不想回家,他讨厌凡露徳夫人那严厉的慈祥,他很少在别人那里感受到温情的存在,比起把自己赶出家门的父母,她简直是希格内心里的一道光。
    可他不希望这道光因他失望,迷茫的走着,巨大的建筑物从迷雾之中探出,点点的光芒在其中闪烁,希格微微惊愕,随后听到了那隐约的圣歌。
    这里是一处教堂。
    在数百年前英尔维格也臣服于那强大的神圣教皇国,通过那些白袍的传教士与挥舞利剑的圣堂骑士团,福音教会也因此步入了英尔维格的世界里,虽然在近些年来,英尔维格针对性的遗忘它的存在,但在如今的旧敦灵里依旧有很多教堂,只是被那后期建造的楼房所遮掩,你只能听到隐约的圣歌与祷告,却无法找到那建筑的存在。
    可令希格意外的是这个教堂没有被丝毫的遮掩,就这么大大方方的出现在街道之间,钢铁的门栏后就是教堂那泛着灯光的大门,其上有着数不清的石像鬼,镇守着这神圣之所。
    希格似乎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这里是圣玛丽大教堂,在东城区这一片曾是那些福音教会们信徒集会的地方,可随着信徒逐渐的减少,这里也落寞了下去,就连名字也被遗忘,希格也是在书中读到过关于这里的故事。
    整个教堂是用白色的石材建立,纯色的纯洁,即使在夜幕下也不沾染半点污秽,很多人已经忘记了它的名字,反而倒用这个显著的特点称呼这里。
    白教堂。
    就在希格思索之际铁门突然打开了,一位似乎是神父的男人正站在不远处微笑的看着他,头发已经花白,脸上也布满皱纹,可明明寒冬的深夜里,希格居然在他的注视下感到了些许的温暖,就像阳光一样。
    “请问……”
    “想必你很也很迷茫对吧,需要我为你倾听吗?”
    不等希格说什么,神父率先说道,随后他侧过身,就像是在邀请希格一般,白教堂的大门缓缓打开。
    希格本想拒绝,他并不信什么所谓的神,作为一名机械师他相信的是绝对的理智与现实,比起虚无的神明他更相信机械到了极致便无所不能,那么无所不能的机械与神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是这么想的,可那么一瞬间他没有拒绝出来,就像得到了什么指示一般,他鬼使神差的点了点头,随后步入了那白色的教堂之中。
    ……
    “所以我们这是在去哪?”
    洛伦佐坐在马车之上,窗外的景色飞逝,此刻他们正在旧敦灵的街道上飞奔,疾驰的风搅起雾气,就像有幽灵在狂奔一样。
    “净除机关本部,霍尔默斯先生,如果你这个推测成立的话,旧敦灵此刻将面临从未有过的威胁。”
    比起吊儿郎当的洛伦佐,乔伊此刻的神情无疑严肃多了,他就像一把冰冷的武器,只待敌人的出现。
    “可这是一个猜想而已。”
    “可是你所谓的猜想就是一种可能性,在净除机关内部我们曾推演过数个关于城市崩毁王国分裂的预案,并且对此预案提出不同的解决办法,最后的结果就是有的预案真的发生,而在我们的先见之明下事态得到了良好的控制并解决。”
    乔伊说着看向了窗外来确定位置,看起来这个家伙确实很急。
    “也就是说,按照正常的历史进程你们净除机关甚至是英尔维格已经有数次毁灭的可能了?”
    洛伦佐有些意外,乔伊所说的这些就像猎魔教团内部的预言,那些尚达俸分支的猎魔人总是神叨叨的预期着别人的死期,两者之间其实差不多,可乔伊所说的反而真实了许多。
    “准确说是我们避免了那些毁灭的可能,既然已经避免了那段毁灭的历史就根本不存在。”
    “就像一条条分支?”
    洛伦佐说道,选择一条又一条的路,不过这些人早已知道这路接下来会迎来什么,并以此做出应对。
    “大概就是这样。”
    他回答着。
    马车在街道之中狂奔,就像疾驰的战车,在狂奔了不知多久后它终于停下,而在这时出现在洛伦佐身前的是数不清的士兵,他们架着武器直指着马车,从洛伦佐和净除机关“合作”这么久以来,对其装备的理解,那是清一色的铝热步枪,一轮开火足以熔穿一切。
    “这就是你们的净除机关本部?”
    洛伦佐虽然嘴上没有显露愤怒,可秘血已经开始启动,他可不是很信任这群人。
    “还请你冷静一下,霍尔默斯先生。”
    士兵们散开,从其中红隼走了出来,洛伦佐没想到会是他来。
    “你怎么知道我不够冷静?”
    洛伦佐自认为情绪控制的很得当,没有被发现的可能,可只见红隼举起了手,其上是一台盖革计数器,此刻它的指数在微微上升。
    “没想到那个鬼东西挺灵敏。”
    洛伦佐冷冷的说了一句,但那指数还在上升,他可不打算给任何人面子。
    “这仅仅是安全起见,毕竟你也知道,我们只是一群凡人,可却在与妖魔对抗,你接下来要去的是净除机关的本部,为了高层不被妖魔侵蚀,我们可下了很多的功夫,这些仅仅是安保力量。”
    净除机关与猎魔教团不同,他们可没有那《启示录》中的黑科技加持,唯一的甲胄技术也是从九夏那里用珍贵的蒸汽技术换取。
    在猎魔教团内部尊贵的大人物们都由梅丹佐分支的猎魔人担任守卫,他们就是天国的禁卫,洛伦佐的力量有目共睹,可在这些神圣的禁卫中他依旧不是最强,甚至仅仅位列中游。
    在教团的历史上也曾有妖魔成功入侵七丘之所的例子,可在那些强大的梅丹佐分支猎魔人的保护下,圣纳洛大教堂在妖魔的洪潮中支撑了一夜,流淌的鲜血浸透了整个七丘之所,而它们唯一能做到的仅仅是将血染红教堂的大门。
    在那黎明到来后大门敞开,教皇安然无恙的跪在神圣的十字之前,红衣主教们跟随在他身后,低语的祷告洪亮如钟鸣。
    可那样的事迹不会再有了,洛伦佐在心里轻语着。
    最后红隼拿出了一副眼罩,递给了洛伦佐。
    “就这些?”
    “是的,我们不希望的净除机关的位置暴露,这些士兵也仅仅是看守在这里,接下来由我带你抵达。”
    洛伦佐狐疑的看着他,可最后还是接过了眼罩,如果净除机关对自己有想法他们早就动手了,没必要担心那些,当然也有可能是,在这之前他们都没有想明白该怎么对付自己,而现在他们找到办法了。
    可洛伦佐并没有做出任何的表态,老老实实的戴上了眼罩,在他看来他也有些好奇,那神秘的净除机关究竟会是什么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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