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之上落下数不清的雪花,它们纷乱飞舞,越过破旧的楼房,经过小镇中央那年久失修的钟楼,它就这么被风吹拂着,最后落在的女孩的脸上,融化后留下一道浅浅的水渍。
    真是不敢相信,塞琉有些呆滞住了,她又一次的回到了这里,那记忆深处的地方。
    人类的大脑会潜意识的保护自己,遗忘掉那些不愉快的,即使是再深刻,也会去刻意的遗忘,哪怕意志再次回想起来时也仅仅是感叹,这一切居然过了那么久。
    可现在过了那么久,塞琉回来了,又或者说那些被遗忘的东西来找她了。
    冰冷的寒风涌动在小巷之中,野狗远远的看着她,散发着诡异可憎的不详,但它没有贸然进攻,反而是静静的看着塞琉,就像在欣赏某种戏剧一般,那神情是如此的似人,仿佛那躯体内藏着某个人的意志。
    不等塞琉多加思考,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的头发,把她提了起来。
    “我终于找到你了。”
    那人说道,厚重的衣服下散发着酒气。
    “今天讨到了多少钱,不够的话你可是没有晚饭的。”
    直接拖着塞琉在地上走,女孩试着抓挠他的手背,但根本没有丝毫的影响。
    他的步伐摇摇晃晃,看起来已经喝多了。
    塞琉记得这些,紧接着便是愤怒,她用力的挣扎,可那手就像钢铁一般纹丝不动,等她用尽了力气也改变不了什么。
    “洛……洛伦佐!”
    塞琉大喊着,就像期盼于什么希望一般。
    她也不清楚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可现在除了喊洛伦佐似乎什么也做不到。
    塞琉满怀期待着,她相信那个猎魔人,他一定会来救自己的,就像最初时的那样,又或者劳伦斯教长时,当危机来临时,他总会出现。
    可这没用,这悠长的小巷里,没有人回应她的呼唤。
    紧接着诡异的想法止不住的从脑海里涌起,就连塞琉也不明白这是为什,她居然在想,如果没有洛伦佐呢?
    如果一开始那个名为洛伦佐·霍尔默斯的人就没有找到自己呢?如果说他一开始从高卢纳洛里带走的是其他人呢?
    一个错开的人生,带着可怕的回响。
    塞琉突然不敢想了下去,极端的恐惧从心底涌起,侵蚀着她。
    拖行中小巷尽头的野狗依旧在那里,静静的凝望着,那猩红中倒映着这冰冷的世界。
    一切是如此的熟悉,紧接着便是记忆的模糊。
    她就要忘记什么了,回忆开始崩塌,塞琉尽她可能的去将那些即将被抹去的回忆牢牢记下,可这也仅仅是徒劳。
    “住手……住手!”
    无形的力量在扫清她的记忆,将那些记录的纸张全部撕裂。
    最后一片空白。
    剧烈的痛苦中塞琉缓缓的松开了挣扎的手……她开始记不清自己是怎么到这里的了。
    双手垂在地上,就像放弃抵抗一般,在泥泞的地上趟过。
    突然那被尘封的童年尽数涌入脑海,把过往的经历彻底掩埋,塞琉的神态微微变化,紧接着就像变了一个人一般,任由那醉汉把自己拖走。
    她记得自己一直生活在这里,是一位乞儿,就像许多人向往的一样,塞琉也渴望去那传说中的旧敦灵,但她做不到,只能被困在这高卢纳洛边陲的小镇里。
    可突然间,总有些不对的地方,塞琉对于那个只在别人口中出现过的旧敦灵有印象,就好像她曾去过一样。
    梦境吗?
    塞琉这样想着,紧接着想起了更多,但其上都覆盖着一种神秘的力量,将其变得模糊,就好像是梦里的回忆,虚妄的记忆。
    她突然惨笑了一下,自己果然又在想一些不切实际的事了。
    缓缓的抬起手,那是布满冻伤与泥土的手,与那模糊回忆里的不同。
    塞琉记得在梦境里自己很是尊贵,许多人围着自己,向自己展露着忠诚……
    可就是感觉少了些什么,似乎今天会有什么事发生。
    甚至没有在意发丝上的痛楚,她望着天空。
    会有什么事发生呢?
    实际上对于塞琉而言似乎发生什么事也改变不了她的现状,她乞儿的身份,无法离开的困境。
    于是整个世界开始异化,白色雪融化成了黑色的水,先是楼房与枯树,紧接着便是视野内的每一个东西,它们都在异化,变成黑色的水流淌在地上。
    那紧抓着她头发的手也在扭曲,人类的血肉开始膨胀,骨骼增殖生长,最后撑开了那厚重的衣服。
    可这些都没有令塞琉警觉,或者说此刻她已经察觉不到这些“异常”了。
    她的目光有些呆滞,冰冷的眼瞳里倒映着那只踩着黑水而来的野狗。
    漆黑的水漫过她的身体,几乎将她彻底吞没,下一刻那野狗用力的腾起,恐怖的犬齿尽数抬起,整个嘴角裂开并不断的扩张,仿佛要一口气把塞琉整个吞下一般。
    可突然那纤细的手在黑水里摸到了什么,质感粗糙坚硬,就像一块石头一样。
    来不及去思考那些,甚至说塞琉现在是否具有思考这个能力都是个未知数,但突然有声音响起,他大吼着,令这一切停滞了下来。
    “醒醒!”
    溅起的黑水散落成无数悬浮的黑色粒子,野狗那扭曲的模样如此之近,清晰可见。
    “醒醒!”
    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故此世界崩塌。
    塞琉用力的坐了起来,大口的呼吸着,洛伦佐正扶着她,炽热的焰火在那灰蓝的眼眸下泛起。
    “我……我是怎么了?”
    脑海里是剧烈的痛苦,就像被钝器猛砸过一般。
    “你差点吓死我了!”
    没有管塞琉的问话,洛伦佐惨叫着。
    他只是想教训一下这个心理过分成熟的小女孩,可谁曾想说一半塞琉就傻楞住了,紧接着便是昏迷。
    “等等……怎么回事?”
    塞琉用力的呼吸着,不仅仅是脑海里的疼痛,还有胸口的疼痛,她想着便低下了头,衣领被扯开,露出一片雪白,其上还有些血迹。
    “弗洛伦德药剂,我给你注射了那个东西,梅林说这个东西是用来应对侵蚀的。”
    洛伦佐直接把她衣服扣紧了起来,不给塞琉发作的机会。
    在离开时梅林察觉到了洛伦佐那恶劣的精神状态,于是交给了他一支药剂,在游骑兵计划后,劣化的弗洛伦德药剂可以帮助人类抵御侵蚀增强精神抵抗力,变相的可以帮他提提神,结果没想到会用在了这里。
    “我……我心跳怎么这么快。”
    塞琉捂着胸口,她能清晰的感受到那咚咚咚的心跳声,就像动力全开的蒸汽引擎,她甚至有些呼吸不畅。
    “应该是有一定兴奋剂的成分,要知道,一般来说用上这个药剂就证明你已经被侵蚀了,还是离死不远的那种。”
    洛伦佐焦急的说着。
    “侵蚀?那又是什么?”
    塞琉吃力的问道,她现在仅仅是呼吸就用尽了全部的力气。
    “你这个投资人当的不行啊,连竞争对手的头号产品都不了解!”
    洛伦佐一把抱起了她,顺手拿起了温彻斯特挂在腰间,操起骑士剑破门而出。
    果然亚瑟并没有对塞琉说太多,关于妖魔更为复杂的一面,他没有吐露。
    “总之,你最好老实一会,当然把眼睛闭上更好,你总不想看到一切奇奇怪怪的东西被切成碎块吧。”
    “你是指什么?”
    塞琉的声音有些虚弱,弗洛伦德药剂强行把她从那个梦境里拖了出来,以她这个没经过特化的体质,还是有些难以承受药性。
    “妖魔,奇怪的妖魔……。”
    “那亚威呢?”
    塞琉关心起了那个老管家。
    “我猜他应该在某个地方做噩梦。”
    洛伦佐叼起一根香烟,咬牙切齿的说道。
    “你烟瘾这么大吗?”
    塞琉看起来很虚弱,声音模模糊糊,就像喝多后的呓语。
    “我只是依靠这个保持清醒,毕竟弗洛伦德药剂只有一支……该死,梅林怎么不多给我几个。”
    洛伦佐叫骂着,在他的视野里走廊变得无比的漫长、扭曲,仿佛没有尽头一般。
    抬起脚踹开窗户,从这里向下看去街道已经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没有尽头的深渊,向上看去,宅邸的墙壁一直延伸至天际之上。
    如同一个降临至现实的噩梦般,虚幻与现实重叠在了一起,彼此缠绕,折磨着中间的世人。
    这感觉太熟悉了,那可以做到大范围精神扭曲的异常。
    噩境之幻。
    幻觉已经作用在了洛伦佐的脑海里,好在猎魔人的抗性比较高,他没有像塞琉那样直接陷入梦境,不然事情就更麻烦了。
    “我得找到它。”
    洛伦佐低语着,这是妖魔的袭击,针对塞琉的袭击。
    一瞬间有雷霆划过洛伦佐的脑海,在意识到是噩境之幻后,他突然明白了整个事件的全貌,所有的全貌。
    那被所有人遗忘的细节将整个事件串联了起来。
    “塞琉你有大麻烦了。”
    洛伦佐一边在漫长的走廊里狂奔一边对着怀中的女孩说道。
    “当然解决这个麻烦前,我首先得找到那个该死的筑梦者。”
    然后杀了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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