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了?
    疫医竖立在黑暗之中,不知所措,他的记忆有些模糊,就像一场惊醒的梦境般,他记得自己刚刚正在某个冰冷的冻土之上,和什么人厮杀着。
    是谁来着,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呢?
    他的意识有些模糊,紧接着无际的黑暗里,他看到了些许的微光,在他身前的出现一个燃烧的光点,并且这光点还在不断地扩大,伴随着它的扩大,能听到沙沙的碎裂声,宛如冰川开裂。
    疫医有些好奇地伸出了手,试图去触摸这光点,但随着光点的燃烧,密密麻麻的裂痕以光点为圆心,向外扩张着,它们遍布了黑暗的角落,缝隙里涌动着同样的光芒。
    崩碎之音越发响亮,整个黑暗的世界都开始颤抖,仿佛下一刻就会彻底崩塌。
    裂隙坍塌,与其同时疫医的目光,也从茫然的呆滞有了神色,他想起来了,身后黯淡的星辰爆发出了辉光,他大声叱喝着。
    “霍尔莫斯!”
    疫医呼唤着恶魔,恶魔则给予回应。
    锋利的剑刃贯穿了燃烧的光点,将漆黑的夜空彻底撕碎,一瞬间玻璃破碎的清脆声响不断,一个又一个漆黑深邃的碎片开始脱落,它们的边缘还燃烧着火光,落入下方无尽的深渊之中。
    洛伦佐越过这数不清的碎片而来,他带着熊熊的烈焰,击碎了疫医的壁垒,朝着疫医身后燃烧的星辰而去。
    疫医一瞬间想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了,这里是虚无的世界,意志的世界,他身后那颗星辰便是他的【间隙】,黯淡的星空已经被洛伦佐撕碎,一旦他侵入了自己的【间隙】,他再无反击的能力。
    他并不了解这虚无的世界,可疫医的意识里爆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求生欲,他是个很难被杀死的家伙,如果这么轻易就死掉了的话,疫医早在几百年前就死于某场糟糕的手术当中了。
    疫医不会死,至少在夺得真理前,他不会死。
    意识主导着一切,他的身体开始畸变,连同下落的漆黑碎片也受到了其影响,就像时间逆流一样,本该落入深渊的漆黑碎片重新升起,试图重构这片黯淡的星空,组建壁垒。
    但一切都太晚了。
    洛伦佐保持着投掷的动作,黯淡的星空被重构,一股强大的斥力推动着他,将他从疫医的意识之中驱离,但手中那把燃烧的剑刃已经跨过了漫长的距离。
    宛如炽白的流星,它划过黯淡的星空,引燃万物。
    ……
    棱冰湾陷入了战火之中,黑暗里疫医狂奔的身影突然一滞,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打断了他的意识一样,野兽的躯体狠狠地撞在了地面之上,他翻滚了好几圈,甚至还撞倒了几颗树。
    断裂的树枝刺入它的身体,体表有着大面积的擦伤,这些对于疫医来讲,都算不上什么伤势,可现在他却倒在黑暗里动弹不得。
    灼烧,有什么东西在灼烧着自己。
    疫医能明确地感受焰火带来的痛苦,可他的身体上一片平静,没有丝毫的火苗在涌动。
    这痛楚是如此地真实,疫医能感受到自己血肉的死去,它在痛苦地扭动后变成漆黑的焦炭,崩塌成带着余温的灰烬,消散于世界之中。
    疫医用力地捂住了头颅,找到了这痛觉的来源。
    这是来自他脑海里的烈火,燃烧意识的烈火。
    一道又一道的伤口在他的头颅之上裂开,似乎是被剑刃割伤了一样,伤口之中升起阵阵白气,疫医体内的温度高的吓人,他心脏用力地跳动着,似乎下一秒就会有熊熊的大火从他体内爆发,将他烧成一具漆黑的空壳。
    “【间隙】入侵。”
    疫医大口大口地喘息着,他伸出狰狞的手掌,挖掘着冰冷的积雪,将它塞进口里,把自己埋入冰冷的雪堆里,他试着用这种方式为自己降温,可这痛楚还是如此剧烈。
    这是源自意识的伤势,并非肉体。
    洛伦佐没能成功入侵他的【间隙】,但他却挥出了那一剑,斩了自己意识一击。
    身体的蠕动开始停歇,侵蚀的强度骤降,疫医需要缓和一下自己混乱的思绪,他能听到数不清的话语声,那是自己的声音,成百上千的疫医在自己耳旁念叨着什么。
    布满血丝的眼瞳里充斥着疯狂与迷离,停歇下来的血肉令自愈变得缓慢了许多,大量温热的血液涌出身体,染红了积雪。
    疫医缓缓地抬起手,从胸口里取出了什么。
    一把铜黄色的钥匙。
    它看起来已经经历了不少的岁月,表面不再光泽,布满划痕与猩红的污渍。
    疫医将它握紧在手中,杂乱的思绪也在感受到金属的冰冷后,逐渐平息了下来。
    “真理……真理……”
    他低声呢喃着。
    ……
    战争,一个熟悉又陌生的词汇。
    总有人说战争要来了,所有人都要死了,可没有人知晓战争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甚至没有人亲身经历过战争,每个人都畏惧又期待地诉说着这个词汇,直到某一天它真的到来了。
    噩梦突破了模糊的边界,来到了所有人的身旁,让人不清楚自己究竟身处于现实,还是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
    耳旁是不曾停歇的爆炸声,炮弹落在了棱冰湾的沿岸,激起重重烈火,短暂的惊慌后又一轮炮击声响起,只不过这一次声音源自棱冰湾。
    沿岸的岸防炮开始了运作,虽然不清楚这些铁甲船是怎么越过警戒抵达这里的,但现在所有人能做的,便只剩下了反击。
    炮弹撕扯成了赤红的光轨,它们相互交织在了一起,变成了彼此攻伐的利剑。
    每个人都惊慌地望着这片海域,下一刻滚动的火光熔铸成了一道燃烧的长矛,它贯穿了夜幕,数秒后命中了一艘铁甲船。
    装甲的表面在顷刻间便被烧红,瞬息的高温熔化出了一个空洞,残余的金属沿着空洞贯入其中,将整个船体贯穿了大半,引发了数重殉爆,熊熊火光燃起,从船舱的每个缝隙之中奔涌。
    阿斯卡隆展开了反击,这炮击令很多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平静,没有想过世间还有这样的武器,但随即他们的恐惧便被贪婪与愤怒冲淡。
    船队开始挺进,炮火轰鸣压制着棱冰湾的沿岸,岸防炮起到了些许的效果,炮弹集火了被阿斯卡隆贯穿的铁甲船,但它还没有沉没,大火熊熊,但它仍在前进,哪怕船身已经开始进水,但这沉没在此刻显得又是如此地缓慢。
    前进,朝着沿岸前进,播撒着战火与噩梦。
    “我们不能停留在这里!”
    诺塔尔大声喊道,爆炸的轰鸣不绝于耳,他用尽全力地吼着,也不知道有几个人能听到。
    现在的情况很不妙,疫医的船队直接将晨辉挺进号堵在了棱冰湾里,而且他们似乎也没有什么战术可言,就是简单地开火,誓要将所有人杀死在这里一样。
    “可洛伦佐他们还没回来!”蓝翡翠躲在掩体后,和海博德还有塞琉呆在一起。
    呼啸的炮弹掠过头顶,落入后方的码头,溅起泥土与建筑的残骸,数不清的哀鸣声在其中回荡。
    “我们可以等!但不能等太久,在这里晨辉挺进号就像靶子一样!”
    诺塔尔说完跌跌撞撞地爬回了指挥室,虽然光着身子,但他也不在乎这么多了,就连寒冷都被驱散,他的心里想着的只剩下眼前的战场。
    船体躁动了起来,锅炉室开始运转,他们时刻都可以起航,以晨辉挺进号的装甲强度,他们有能力抗住炮击,突出重围。
    就在这时四周的海里卷起,一艘又一艘较小的铁甲船出现在了海面上,这是驻守在棱冰湾内的铁甲船,它们大多数在第一轮炮击时被命中,装甲上也满是伤痕,还有一小部分已经开始沉没。
    轰鸣的炮声响起,和岸防炮的反击重叠在了一起,和海面之上的船队们对垒。
    下一刻炮火交织,双方的装甲开始崩坏,凹痕之下有若隐若现的火光,惨叫声不断,能看到一个又一个落水的影子,残留在甲板上的血迹与断肢。
    洪亮的钟鸣从棱冰湾的内部响起,诺塔尔转过头看去,不知道是谁敲响了警钟,悠远清亮的声音传遍了海域。
    诺塔尔炽热的心突然冷了下来,他感受到了寒冷,现在他赤着身子,别说寒冷了,就算冻死也有可能。
    不……这不肉体上的寒冷,而是心灵上的。
    “你在发什么呆!”
    蓝翡翠护着头,炮火轰鸣中一路冲进了指挥室,跟在她身后的还有海博德和塞琉,由于体型差距,塞琉直接被海博德扛起来跑,用他的话说,这样跑起来比较快。
    听到蓝翡翠的喊话,诺塔尔打了个冷颤,大梦初醒一样看了过来。
    蓝翡翠也停下了斥责,她看到了诺塔尔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恐惧与迷茫。
    “怎么了。”她问。
    “战争来了。”诺塔尔有些颤抖地回答道。
    战争?
    对于蓝翡翠而言,这是个很是熟悉的词汇,她的一生都在奔波在不同的战场上,只等待着战死的那一天,她有些不理解诺塔尔的话,而诺埃尔则又重复了一遍。
    “战争来了,各位。”
    诺塔尔咽了咽口水,有些颤抖地将手按在了舵盘之上。
    蓝翡翠的神情僵住了,突然间她明白了诺塔尔的意思,身后的海博德与塞琉也是如此,甚至说他们两个人意识到这一切要比蓝翡翠还要早。
    当今西方世界的局势很清晰,只有三个阵营,一方是以英尔维格为首的阵营,另一方便是与其对抗的高卢纳洛,以及他身后的莱茵同盟,最后一方则是陈旧的宗教国家,现在他们倒没有什么能量可言,自从圣纳洛大教堂保持静默后,失去这最为强大的主心骨,宗教国家们对于这次战争也失去了兴致。
    说到底现在这就是英尔维格与高卢纳洛的纷争,可现在一支未知的船队出现在了维京诸国的内部,袭击着最为重要的棱冰湾。
    以目前各国的技术而言,除了高卢纳洛,似乎没有人再能拥有这样规模的铁甲船了,一切的答案显而易见。
    “我们成为了神话的一部分,历史的一部分。”
    声音响起,伯劳背着弗洛基出现在了甲板上,他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几人走来,在他的身后,副手扛着加隆也顺着绳索爬了上来,这种紧急的情况下,他们也只能以这种方式登船了。
    “伯劳……洛伦佐呢?”塞琉问道。
    伯劳把弗洛基放了下来,简单地回应着。
    “起航!我们不能留在这里,至于洛伦佐……他会跟上来的。”
    “可……我知道了。”
    塞琉还想说什么,但她直接压抑住了自己,正如伯劳说的那样,今夜她们都成为了决定历史的一部分,她很理性,也应该如此。
    没错,战争来了。
    晨辉挺进号发出一阵低鸣,它开始缓缓移动,迎着炮火朝着海面行驶,与它一团前进的还有驻守的铁甲船,它们联合着岸防炮反击着。
    海风袭来,带来刺鼻的血气与哀鸣,能听到海浪拍击在礁石上的声响,也能听到隐约的啼哭声,仿佛是有婴儿在尖叫。
    刺耳且高频的警报声响起,一重接着一重,席卷了晨辉挺进号的每一处,几人还未从战争的恐惧中醒来,便又遭受到了这样的讯息。
    伯劳和蓝翡翠短暂地对视着,他喊道。
    “我去驾驶原罪甲胄,你们看住弗洛基,他被侵蚀了,别让妖魔靠近他!”
    还不等蓝翡翠回应,伯劳便离开,他动作匆忙,就像赶着去送死一样。
    海博德拿起了铝热步枪还有折刀,诺塔尔则发布了广播,令所有人准备作战,在暗蓝色的大海之下,一个又一个身披铁甲的狰狞之影悄然靠近着。
    今夜已经不是疫医与洛伦佐之间对弗洛基、对真理的争夺战了,这是一场战役,维京诸国、英尔维格、高卢纳洛三方的战役。
    疲惫的身影出现在了变成废墟的码头之上,洛伦佐遥望着陷入战火的铁甲船们,他的心沉入了谷底。
    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还不仅仅是一次棱冰湾的战役,这将会是战争的序幕。
    世界大战的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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