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洒下,照亮了床上的家伙,他隔了好一阵,才迎着日光缓缓起身。
    洛伦佐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哈气。
    一切都如往常一样,没有什么变化,他起身,穿上床边的拖鞋,旧敦灵迎来了久违的冬季,只是第一场雪迟迟没有降临。
    自那场暴雨之后,旧敦灵的温度便一再降低着,洛伦佐很快便被室内的低温冻醒了,不由地裹紧了睡衣。
    按理说旧敦灵会开始供应暖气的,遍布室内的取暖管,会有高温的液体流过,给人们带来温暖,但随着机械院被摧毁,地下世界乱成一团,这样的供应被推迟了很久,至今也没有恢复的意思。
    暴雨的余波仍在肆虐着,一切就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技术并不发达的时代,有些人觉得怀念,有些人则难以适应。
    “啊……真冷啊。”
    洛伦佐抱怨着,走到壁炉旁,为里面摇曳的焰火添加木柴,他把沙发推了过来,被温暖的焰火熏烤着,洛伦佐陷在柔软的舒适种,他开始思考,自己今晚要不要就这样在客厅里睡,怎么想都要比自己的房间温暖的多。
    休闲的一天,没有妖魔,没有麻烦的人和事,只有略显糟糕的环境。
    洛伦佐觉得头有些昏昏沉沉的,他在想要不要在这里再睡一觉,但街头响起阵阵喧哗声,随着天亮,街头的人也多了起来,即便如此糟糕,大家依旧要继续着生活。
    因为发生在旧敦灵内的战争,大多数的铁蛇线路都处于维修中,倒霉的市民们只能起早徒步上班,而且也因为战争影响的太多,哪怕有逆模因的处理,旧敦灵内依旧流言四起。
    各种各样的说法应有尽有,有些奇妙到,洛伦佐觉得这会是小说里才会有的剧情。
    市政急于安抚着民众,但随着冬季的到来,更多的问题一并体现。
    冬季的旧敦灵本就事故频发,在战争之后,凝结的寒冷带来了更多的问题,每天都有蒸汽管道破裂,亦或是更加麻烦的事,旧敦灵就像一个将死的巨人,进行着最后的求生。
    洛伦佐懒得去想这些了,这种事交给清道夫们就好,自己没必要操心这么多。
    透过布满冰结的玻璃,能看到还有人举着牌子,痛斥着当局的阴谋,大喊着他们应该有知情权……诸如此类的事,数不胜数。
    洛伦佐想起了什么,他起身走到门边,推开门,把今天的报纸拿了进来。
    一则新闻占据了头条,旧敦灵所遭受的损伤瞒不过那些真正警觉的人们,虽然有筑国者在各国之间干预,但他们的力量依旧决定不了一切,早已蓄势待发的世界大战,最后还是开始了。
    大概是在几天前,高卢纳洛与英尔维格,在白潮海峡开始了第一轮的碰撞,具体伤亡不清楚,但好像没有太严重,仅仅是相互试探而已,维京诸国的军队盘踞在大海上,没有贸然入场。
    战争已经开始了,但各国仍保持着最后的底线,尚没有完全开战,民众们都在惶恐中,期待着女王宣布英尔维格进入战时状态……
    洛伦佐略显疲惫地丢掉了报纸,他懒得去知晓之后的内容了。
    这个世界便是一张巨大的棋盘,数名棋手执棋而动,更何况洛伦佐也没有必要去在意这种事,有更麻烦的东西,正等着他。
    “不可言述……”
    洛伦佐轻声呢喃着。
    另一只手抚摸着受伤的手臂,绷带已经拆除,但其上的疤痕依旧存在,就像密布的树纹,又好像裸露在表皮的血管。
    指尖轻轻地划过,感受着其上凹凸的纹理以及微微的刺痛。
    洛伦佐挥了挥手臂,假装自己在持剑挥舞,但很快他便感到手臂上传来的痛楚,仿佛下一秒就要四分五裂般。
    勉强可以挥剑,但与全盛时期相比,终究还是要稍差很多,而这便是逆模因的馈赠。
    说到底,洛伦佐也是升华之人,他的体内滚动着炽热的秘血,在【忘川】的扩散下,他也难免被其波及,但与洛伦佐预想里,被炸个半死不活来看,眼下的这些伤势,简直幸运的不行。
    悠闲的一天。
    虽然刚睡醒,但洛伦佐便已经感觉有些闲的发慌了,但仔细去想,他还真没有什么事可做。
    罗杰·科鲁兹与艾德伦·利维恩,这两个巨大的威胁已经被解决,目前所剩下的便是藏在升华之井下的罪恶,以及处于视野之外的劳伦斯。
    洛伦佐原以为自己会马不停蹄地去给劳伦斯一剑,然后把他的尸体投进升华之井下,把他和那个怪物一起炸个稀碎。
    但实际情况是,现在洛伦佐似乎什么都做不了。
    无论是针对升华之井,还是劳伦斯,任何行动都需要暂时搁置下来,目前净除机关受到重创,短时间内,他们难以组织起有效的力量,更何况,如果真的要做出某些行动的话,这两个目标都处于国外,脱离英尔维格的掌控。
    仅仅是想想,便能感到其中的险阻,更重要的是,现在的洛伦佐也没有从【忘川】的影响中缓过来,那么时间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
    “休假……迷人的休假。”
    洛伦佐嘟囔着,至少在通知自己时,红隼是这么说的。
    他还记得某一天的清晨,自己还没睡醒,便被急促的敲门声吵醒,紧接着红隼兴奋地破门而入,身上还带着清晨的水雾。
    “休假了!休假了!休!假!了!”
    红隼的声音带着奇妙的旋律,扭动着笨拙的肢体,一边跳,一边欢声道。
    “休假?”
    洛伦佐一脸的疑惑。
    “没错,净除机关需要一段时间自愈,加上白潮海峡的大规模冲突,我们暂时无力提起任何行动计划了,”红隼神情先是低落,而后狂喜,“所以我们休假了!”
    大声喊出“休假”时,洛伦佐都觉得红隼的眼里饱含着泪光,声音带着哭腔。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想一想,这个倒霉鬼也不容易,当初只是想来旧敦灵混口饭吃,结果在下城区摸爬滚打,以为被黑帮老大赏识,可以当个头头混日子,之后却发现这个黑老大居然是卧底,而自己则被卷入了更为麻烦的旋涡中。
    故此洛伦佐又想起之前那个令人纠结万分的话题。
    红隼到底是幸运的,还是倒霉的。
    看看他的人生轨迹,堪称每一步都精准地踩进了泥坑了,可这个倒霉鬼却每次都幸运地爬了出来,仿佛是幸运女神对他的恶作剧,既想看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又不想这个家伙早早地被污泥掩埋。
    就这样,红隼带来甜蜜的喜讯,在洛伦佐这里躺了一上午,之后又消失不见,知道今天,洛伦佐都没有再见到他。
    听其他人讲,红隼的假期要么是在员工宿舍里躺尸,要么就是在码头钓鱼,只可惜暴雨上涨的潮水把码头冲毁,连带着整个下城区也变成了废墟。
    洛伦佐也不清楚那里还能不能钓鱼,但每天都能看到有施工队在往那边赶,那么有鱼,大概也被惊扰走了。
    生活似乎重归了平静,一切好像都没有变过,一切好像又都变得面目全非。
    【你在发呆吗?】
    突然有声音在脑海里响起,吓了洛伦佐一跳。
    “你在啊?”
    洛伦佐这几天被神出鬼没的华生,弄得有些神经衰弱了,指不定什么时候便有清澈的女声响起,根本不管洛伦佐的心理压力。
    【刚到。】
    脑海里响起简短的回复。
    华生虽然这么说,但洛伦佐却觉得她肯定已经来很久了,看着自己发呆,注意着滑稽的表情。
    “怎么了?这么突然。”
    【没什么,只是恰好路过。】
    “还没处理完吗?”
    【没有,这样大范围的逆模因干扰,总会有些特殊的个例,需要逐一排查。】
    听到这些,洛伦佐点点头。
    华生仍很忙碌,她需要处理那些没有完全遗忘的市民,并且时刻注意旧敦灵内的侵蚀波动。
    那场暴雨摧毁了所有的哨站的大型盖革计数器,旧敦灵的防御从未有过的脆弱。
    很快华生的声音消失了,就像她说的那样,真的只是路过而已,事务所内又只剩下了洛伦佐一个人,虽然一开始也只有他一个人。
    这种时候,像洛伦佐这样的人便显得无用了起来,没有敌人需要被他砍杀,他就只能呆在家里,直到自己腐烂变臭。
    有人说这就是士兵的宿命,这个世界上并不是一直有战争给他们的打的,最后大家都会归复常人,过上平静的生活。
    “平静的生活吗?听起来还真遥远啊。”
    洛伦佐自言自语着,走到厨房随便叉了几根香肠,用以填饱肚子。
    有些动物脱离了自己熟悉的环境,便会变得恐慌,有时候洛伦佐一想起“平静的生活”,他也会出现这样些许的慌张。
    既害怕又期待。
    他有些难以想象自己完全抛弃剑刃的样子,但又十分想过上故事中的生活,那对每个人而言都触手可及的平凡生活。
    看向日历,旧敦灵迎来了冬季,那么神诞日也不远了。
    这么一想,时间还真是过的飞快,一年就这么消失了。
    思索间房门被推开,对方没有敲门,洛伦佐想应该会是个熟人,抬起头,不出所料,看到了熟悉的脸庞。
    “你怎么又来了。”
    红隼推门而入,与上次的欢喜不同,这一次他看起来要糟糕很多,整个人狼藉的不行,头发乱糟糟的,身上带着潮湿的腥味,背后背着背包和鱼竿,手上提着水桶与鱼篓。
    洛伦佐猜红隼这是钓鱼归来,只是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这个家伙没有回家,而是直接到了这里,他神情低落,严肃的不行。
    “红……隼?”
    洛伦佐试着呼唤他的名字,一个人住久了,突然来个活人,他觉得还是蛮有趣的。
    只见红隼抬起头,眼瞳里布满血丝,整个带着几天几夜没睡的困倦感。
    “沙发没人睡,是吧?”
    他突然问道,也不等洛伦佐回答,只见这个家伙毫不客气,把空荡荡的鱼篓放在一边,又把背包丢在角落里,然后便当着洛伦佐面,脱起了衣服。
    把潮湿的外套丢在一边,露出内部依旧潮湿脏兮兮的内衬,紧接着露出沾染着灰尘与污泥的身体。
    洛伦佐有些发懵,然后失声叫了起来。
    “等一等!等一等!红隼!”
    洛伦佐连忙挥手,说实话,他很少会被一些事吓到,但得承认,这一次他真害怕了。
    其实角色切换一下,洛伦佐觉得其他人也会怕,一个疲倦的家伙,不言不语地推开你家的门,什么话也不说,就当你面脱了起来,怎么想都糟糕的不行。
    “他妈的!你别脱了!”
    洛伦佐已经想要动手打人了,再不制止的话,红隼就要开始脱裤子了。
    “啊?”
    红隼迷茫地抬起头,手则解开了腰带。
    只听当啷一声,腰带带着裤子顺着腿掉了下去,露出了好像只有老妈才会编织的爱心内裤。
    洛伦佐觉得有些头疼,他不太清楚这算不算是平静的生活。
    “这是狗吗?”
    红隼低头看了看,猜测道,“我猜绣的是猪。”
    气氛变得有些沉默,洛伦佐的表情狰狞且痛苦,抛掉杀人狂等诸多称号以及工作性质,本质上洛伦佐和红隼是相似的人,脑子多少缺点什么。
    用奥斯卡的话来讲,两人都有着浓厚的喜剧天赋,只是他们将这样的天赋用在了烂话上。
    红隼抓起还算干净的内衬,用力地擦了擦身上的积灰,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这能洗澡吗?”
    “大概吧。”
    洛伦佐觉得剧情好像又步入正轨了,从离奇的道路上逐渐恢复正常。
    “所以你这是怎么了?”
    听到洛伦佐问话,红隼动作一滞,有那么一瞬间,洛伦佐觉得红隼要哭出来了,只见他把自己简单地擦了擦,将脏衣服丢到一边,随手抓起毛毯,便把自己裹了起来,像只毛毛虫一样,蜷缩在壁炉旁。
    “说……说来话长。”
    他注视着壁炉里的火苗,可能是靠的太近,红隼就像被烤焦皮毛的家犬,头上升起淡淡的白烟。
    红隼努力地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眼中充斥着晶莹滚动的光泽,对洛伦佐问道。
    “你觉得一连串的错误,会令一个人崩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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