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小声回答:“阿姨不在,今天面试大学生。”
    小徐一下子站直了,电话一扔,整理西服,一步三摇地串岗去也。上了楼,听到豪华套间里有人声,他推开门,见客厅里挤挤挨挨地站了五六个服务员。
    “怎么了?”小徐问,“吴越呢?”
    “在这儿。”卫生间移门被拉开,吴越顶着满头纱布,裤子卷到膝盖上,湿漉漉地走出来。
    “你这是干嘛呢?”小徐惊问,“你脑袋怎么了?”
    吴越还没来得及说话,里头有人喊:“吴越,扳手呢?”
    “浴缸边上。”吴越回答。
    小徐问:“听声音是工程部的郝江北,你俩在行什么苟且之事?”
    吴越龇牙鬼祟一笑,小徐猛退一步,捂紧了领口问:“你想对我做什么?”
    吴越白了他一眼。小徐立即转为正色:“别打岔啊,我问你,怎么不去见领导?工作该汇报要汇报,会哭的孩子有奶吃。”
    吴越摆摆手往卫生间里钻,对身边一个服务员说:“我忙着呢。马克,你告诉他。”
    马克是个洋名。
    这年头进外企,第一件事就是洗心革面换洋名。邓大鹏改名马克,郝江北名叫哈利,吴越干脆就叫波特;瘦得像麻秆一般的姑娘唤作肉丝,王小丽叫莎蔓莎,洗衣房大婶……还好她不在荼毒范围内,还叫周国红。
    马克说:“这房间冷水龙头坏了,烫得客人跟剥皮耗子似的,哈利郝正在修呢。”
    小徐问:“烫死了没?”
    马克叹息:“唉,哪那么容易!有钱人就是命硬啊。是吧?笨?”
    “我叫做本恩,”小徐说,“尾音有个微妙的上扬——本恩。”
    马克说:“我还荷兰盾呢。”
    卫生间里,吴越赤脚站进浴缸,歇了几秒说:“哈利郝。”
    “嗯?”郝江北闷声道,“什么事?”
    “你烫死我了!”吴越大喊,郝江北手忙脚乱关掉水龙头。
    “这水温还是不稳定。”
    “那不关我的事,龙头正常了,”郝江北收拾工具,“要不,吴经理你对锅炉房哭去?”
    “唉!”吴越叹气,出来对马克说,“你去告诉总台,2818这两天不能卖,卖了会出人命的。”
    马克比划了个OK,说:“好的,二爷”。
    小徐还不甘心,说:“吴越,时间还来得及,你就去吧,给领导留个好印象,也算给你们部门争光,我是设身处地为你着想啊!”
    吴越对着镜子整理工作装(啧,这鬼衣服还是大了两个码),说:“本部门的秀女已经选出来了,就是我们的头儿。我再去了,岂不是抢了他的风头?”
    小徐说:“真不去?”
    “真不去。”
    “那哈利郝呢?”
    郝江北说:“哥也不去。”
    “哎哟!”小徐说,“怎么都这么难说话啊,愁死我了!”
    郝江北指着吴越的头说:“笨,你小子怎么说话呢?波特吴平白无故被犯罪分子开了瓢,头肿得箩筐大,你居然一点儿都不同情不生气,还逼迫他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你的良心被狗吃了?总之我现在得送他去医院挂水。”
    吴越咬着下唇,虚弱而坚定地说:“笨,请向领导转达我对资本主义的向往。”
    “我叫本恩。”小徐说。
    吴越率领着喽啰们从他身边扬长而过,马克拍拍他的肩:“傻着干吗?替我们二爷请假去呀。”
    二爷不好当啊。
    上头人不讲理,下头人不服管,二爷就是夹心饼干。
    吴二爷因为必须上医院,就跑去向大爷请假,乖乖巧巧轻声细语。
    客房部的大爷路易黄正要去觐见,头发梳得油光水滑尖叫说:“Oh!卖糕!波特吴!you这是怎么了?!”
    吴越讪笑:“嘿嘿嘿……出了一点儿意外。”
    “是要去hospital吗?”大爷关切地问。
    吴越点头:“我马上就回来。”
    “哦不,不不。”大爷操着配音花腔说:“你应该在家中好好休息,哦我可怜的波特!”
    吴越继续赔笑:“劳您费心,我去去就来哈,保证不耽误工作。”
    “噢,波特!”大爷惋惜地咂嘴。
    吴越连忙拍胸脯说不妨不妨,痛心疾首说只是可惜了俺这颗大好头颅,本来是要献给您老人家的,奈何贼子捷足先登,但我以后绝不会亏待您的,宁您负我,毋我负您。
    他请完安退出来,跳上郝江北的小摩托,拍拍那人的肩说:“哥们,撤吧。”
    郝江北问:“是喝一杯再去医院呢?还是去完医院再喝一杯?”
    吴越说:“嗳,脸蛋要紧。”
    两个人拖泥带水赶到某野鸡医院,那内外科兼治的小医生正在看剧,不耐烦地抖着腿说:“挂什么水?你怕细菌,细菌还怕你呢!你这脑袋不是包得挺好?”
    吴越央求:“昨天客房淋浴龙头坏了,凉水到处乱呲,今天我和江北在里边修理时防不胜防,这伤口已经泡了好几轮水,所以你好歹看看吧,万一致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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