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越问:“他愿意?”
    孙江东说:“什么事只要我开口,他还不是只有跪着领懿旨的份。”
    “你就吹吧!”吴越兴趣缺乏地挂了电话。
    但十五分钟后,欧阳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言语间热络得有些过头,显然又被孙江东灌了麻沸散,不由分说就发一个地址过来,要吴越在那儿等他的朋友。
    吴越没法拒绝,只好随着导航去了,那地方距离酒店几步之遥,上下班倒是极为方便,奈何是个仓库。
    说仓库难听了些,准确描述是:曾经被八流艺术家利用过,想打造成类似798艺术区那样的新地标但又没成功,最后艺术家们遗恨退场的仓库,里面全是不伦不类的涂鸦和雕塑,风格紊乱。
    欧阳的朋友——马仔——赶到后,站在仓库的大铁门前找了半天钥匙,发现大铁锁居然锈了,最后还是翻窗进入。
    吴越跟着马仔进窗,落地后仰头察看,发现仓库层高大约六米,占地面积四、五百平米左右,大而无当,广阔无垠,可以跑马。
    他当即打退堂鼓,马仔拉着他不让走,说欧阳老大驭下很严,他要是放吴越走了,回去必定要把膝盖跪穿。
    吴越说:“我要是给赵总找这么一间房子,回去也得跪穿膝盖!”
    马仔说:“那你可以报警嘛。干我们这行,最大的困扰就是报警没有用。”
    “你们干哪行的?”吴越明知故问。
    马仔居然与上级精神保持高度一致:“商贸投资公司,相当正规,依法经营,管理完善,不触底线。这房子也是我们公司的资产之一,上个月刚刚合法所得,为了这栋房子我们付出了巨大的努力啊,那个欠债不还的王八……经营伙伴很是死皮赖脸啊,我们不得不动用了一些合法手段,比如‘非自由体操’啦,‘长夜漫漫不思眠’啦,‘大灯泡温暖老区人民’啦,‘鲁智深倒拔垂杨柳’啦等等,总之特别文明,我们是个非常讲究声誉的集团公司。”
    吴越说:“谢谢贵公司,房子很好,但我还是回去和赵总商量商量。”
    马仔推心置腹:“小吴啊,你不要客气了。欧阳总裁吩咐过了,他一分钱租金都不收你们的,你们想住多久就住多久,想怎么装修改造就怎么装修改造。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像我们这样正规经营的大公司,往来的客户都清白正派,今后赵总就是我们的优质客户了,这房子算是我公司对优质客户的大力回馈。”
    “感谢贵司的肯定,”吴越说,“我还是回去请示一下赵总再决定……”
    马仔将一大串钥匙往吴越手上一塞,跑了。
    吴越喊道:“哎!这位经理你回来!”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马仔龙卷风一般地翻出了窗户,光头、金链、花衬衫和绿裤子在爽朗的秋风艳阳中明媚地闪着光。他扶着窗框,临走朝吴越纯真一笑,露出了两颗镶金的板牙。
    “你回来啊……”吴越无奈地说。
    他被独自撂在这么个怪异的地方,虽然很想把钥匙交还了,又害怕被正经公司拎回去拿几百瓦的探照灯烤,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查看。
    前任房客——那些艺术家们——虽然把这儿捯饬成了一间鬼屋,却很负责地进行了水电改造,还隔出了占地大约二百平米的阁楼。
    吴越沿着旋转楼梯上去看,发现那上面有一张床。
    簇新的、近乎原木色的、壮观的地板斜铺,正中间放着一张大床……现代艺术的巅峰不过如此。
    “……”吴越扶着额头蹲下来。
    第二十八章 嘴儿
    吴越致电赵忱之:“房子找到了。”
    赵忱之夸他效率高,问:“面积如何?”
    “大。”
    “能养狗否?”
    “能养一群。”
    “装修风格繁复否?”
    “极简。”
    赵忱之显得十分满意,又问:“有院子吗?”
    吴越说:“巨大。”
    赵忱之说:“口头表扬,不枉我疼你一场。”
    吴越说:“只有一点小小的问题。”
    “什么问题?”赵忱之问。
    吴越说:“可能家具家电有点儿少……”
    赵忱之干脆地说:“那不是问题,由我来添置。”他刚说完,边上有人找他,他便匆匆挂了电话。
    吴越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愁肠百结地坐在那张孤零零的大床上,摁了摁觉得席梦思还挺软的。也不知道前任住客在这里放一张大床,是真出于行为艺术的考虑,还是临走时被正经公司赶得太急,以至于和那些奇形怪状的雕塑摆设一起,被遗留了下来。
    “非自由体操……”他重复那位正经公司的正经经理的话,“听着挺疼的。”
    他原本只是打算躺一会儿,没想到三分钟后便睡着了。每日凌晨起床,披星戴月,虽然生物钟早已经习惯,但到了午后这个点儿,疲惫感便准时袭来,将他打入黑甜的梦乡。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醒来时早已经是晚上,四周寂静昏暗,空气和时间一样在他身边缓缓流动。他觉得自己大约是被魇住了,头重脚轻,昏昏沉沉,只觉得身下的床垫有难以描述的引力,要积攒许多力气才能睁开眼睛。
    这时一只大手蒙在了他的脸上,手指修长,温度很暖,他的眼睫毛在对方的手心里翕动,就像是挣不出茧子的蝴蝶。
    “你怎么了?”对方低沉地问。
    吴越恹恹地推开他的手,过了一会儿才说:“我午睡……”
    赵忱之坐在床头,弯下腰贴近他的脸,轻声道:“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吴越不问,是因为他睡糊涂了,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过了半分多钟,他才猛然支起身子叫道:“哎呀,你怎么会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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