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望远处八旗炮队,早已被打成了血肉磨房,就连八旗中军也挨了不少炮弹,正在缓缓退却。这草木灰提纯过的新火药,硬生生将火炮射程拔高了一大截,让八旗大军吃了个不小的亏,吃了亏的八旗大军终究是退却了,连阵前的炮队也不要了,大队骑兵掉转马头潮水一般退走了。
    开原北关再次陷入疯狂,明军狂呼乱叫中,军法队悄无声息抬起火药桶,押着炮手退进关城。
    坐立不安的马熠很快呆不住了,低声说道:“我去安排,这些炮手万万不能离开开原。”
    马城仍不放心,又嘱咐道:“不要杀人,连眷属也都一并安置了吧,无非是多花几两银子。”
    马熠轻一点头匆忙去了,从未见过他对军务这般上心过。马城满意,心道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每一句能流传下去的谚语都是那么有深度的,新式火药,炮手掌握在二兄手中,应是可以绝对放心的。至于那个吃里扒外的大哥,也是被吃里扒外的愚妇教坏了,全忘了他姓马不姓周。
    侦骑放出二十里,至晚间侦骑回报,建奴大军是真的退了,将叶赫城物资席卷一空,退回建州去了。
    两日后,总兵府。
    清扫一新的总兵府守卫森严,经略使司,巡抚衙门,都指挥使衙门都派了贺使来,马城兄弟做陪,在前厅与经略熊公遣来的幕僚叙话,熊公心腹自然是对马氏兄弟称赞有加,明言请马氏父子送一些首级,缴获兵甲去沈阳叙功,只等开原众将的叙功奏折送至京城,便要加官进爵了。
    马林自是应诺不迭,马城却如坐针毡,父亲这个政治白痴又站错队了。
    熊公虽是顶头上司,亲近一些,也不能让巡抚大人的贺使在外面等着呀,熊挺弼虽是楚党,可这些年又与东林党有些瓜葛,楚党视之为叛徒,东林党也并未完全接纳他,在朝中处境十分尴尬,若不是杨镐战败也轮不到他来做这个辽东经略,和这位熊大人亲近可是没什么好下场的。
    巡抚周永春就不同了,周都堂背景可不简单,清流出身,齐党领袖呀。以京中那位陛下的性子,对一党领袖还是十分宽容的,齐党势力虽然不大,可也不小,在马城看来巴结周都堂是上上之策,抱上周都堂这条粗腿,在朝廷也便有了话语权。最要命周都堂是清流出身,在督察院可是有人脉的。
    两相比较,自然是周巡抚更亲近了。
    耐着性子应付走了熊公的幕僚,马城匆忙喊来一个门房,问过才知巡抚衙门的贺使等的不耐,径直去兵备道衙门了。马城脑仁都疼了,被友军坑,被上司坑,还要被老爹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头疼之余还是要补救的,只能改日去沈阳周都堂府上拜访了。
    晚上,总兵府,
    马城坐在房中握着笔,发了好一会呆才发现不知不觉的,在纸上写了两个字,党争。
    于凤君正支着下巴看着他,突展颜笑道:“夫君长进了。”
    马城为之气结又苦起脸来,想起政治智商拙劣的老父,不免叹气,开原大捷这辽东上下,又要鸡飞狗跳了,处于旋涡中心的马氏父子就算再不愿意,也要陷进这党争二字了,正是站队的时候到了。
    于凤君看着他的苦瓜脸,惊讶问道:夫君为何苦恼?”
    马城揉着酸痛的额头苦笑道:“父亲今日得罪了周都堂的贺使,日后叙功,怕是要有些波折了。”
    于凤君惊讶道:“周都堂,哦,周都堂可是清流,不至于吧。”
    马城冷笑:“就怕他是清流呀,清流眼睛里都是不容沙子的。”
    于凤君思索过后,方沉吟道:“此事可大可小,还是让父亲手书一封,向巡抚大人赔罪,总不至于闹僵了吧。”
    马城知她出阁前在诗社中,和那些文人雅士多有交往,对朝中局势了解极深,只是她毕竟是一个女子人又善良,政治智商也高不到哪里去。
    马城沉吟,方解释道:“我这几日要去沈阳叙功,亲去拜访都堂大人,你去将那张广顺关舆图拿来。”
    于凤君看他脸色严肃也不敢怠慢,乖乖取了那张广顺关舆图,交了过来。
    马城将舆图认真收好,琢磨着能不能加官进爵就看这张图了,利用好了,这便是马某的晋身之阶。
    于凤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转转,怀疑问道:“周都堂是齐党吧,夫君要投靠齐党?”
    马城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老脸发黑,引的于凤君娇笑道:“对不住,是小妹问的太莽撞了,呃,敢问马兄可是仰慕周都堂?”
    马城失笑,却又喃喃自语道:“周都堂,可是连熊公都夸赞的人呢。”
    于凤君又娇笑道:“这倒是真的,我听人说熊公出镇辽东,逢人便夸周巡抚是治世能臣呢。”
    马城认真纠正道:“是周都堂!”
    于凤君掩嘴娇笑:“噢,夫君教训的是。”
    马城只有苦笑了,心说爹呀您啥时候才能长进点呢,连你儿媳妇还不如呢,连熊公都要巴结讨好的都堂大人,您怎么就得罪了呢。有了咱们父子开原大捷,周都堂辽东巡抚的位子是稳如泰山的,这么好的机会巴结上官,怎么能轻易错过呢。
    于凤君终究是聪慧过人,只思索片刻便赞成道:“这确是一条通天大道,抚顺,萨尔浒败的那么惨,皇上不但没问周大人的罪,还升了副经略使,皇上确是对周大人青睐有加的,夫君英明。”
    马城拍桌赞道:“正是,周都堂在督察院可是有势力的,贤妻不做官,真真是国朝的损失呀。”
    于凤君反倒有些拘谨,只是抿嘴轻笑,温柔似水的样子让马城反倒有些惊奇。
    马城忍了半天还是试探问道:“你不怪我投机钻营?”
    于凤君正色温柔道:“小妹不敢,夫君有经天纬地之才,夫君做的一定是对的。”
    马城大乐,心知这娇妻是死心塌地了,这万恶的大明朝呀,将一个好好的才女变成胸大无志的小妇人了,太畜生了。
    揽过娇妻携手登榻,半推半就之间于凤君娇吟道:“不去看望你的敏月么。”
    马城老脸一红糊弄过去,心说肉都烂在锅里了,飞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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