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城又握了一下她柔软小手,轻一点头,一切便尽在不言之中,君前自污,才是长久富贵之道。最好让那魏忠贤生出错觉,当自家是个有勇无谋的莽夫,效果最佳,也趁机将魏朝捞出天牢,于心无愧,一气说了这些话终支持不住,又沉沉睡去。
    第二日,清晨。
    一夜过后高烧退去,马城仍心有余悸,这一关过的很险,终究是因为身体底子好,强撑着熬过来了。总有些医学常识,心知高烧退了,便表明伤口感染得到了控制,后世军校里教的战场应急医疗手段,还是极为管用的。心中一动,应当将这些应急手段书写成册,在军中推广开来。
    左右无事,皇上也被气走了,索性命宫女找来纸笔,自家口述,柳自华代笔,将所知战场医疗手段整理出来。
    柳自华心情好转,撒娇起来:“不写,奴家一个痴呆文妇,只懂看书,不会写字。”
    马城见她神情娇媚可爱,心叫救命,这柳妖精比白妖精还会勾人,日后再不能轻易勾搭这类女子了,要人命的。偏偏皇上又新赐了两个,两个小宫女都是含苞待放的年纪,不避男女之嫌擦洗身体,自然是皇上赐下来酬谢救命之恩的。
    调笑一二,柳自华方端坐房中,整理口述,儒雅风流又有些于凤君的神韵。
    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日后在京城多了个念想,马城也不知是好是坏,终是放下心思做些实事。马城所知战场急救术也很有限,却足够让柳自华啧啧称奇,东问西问,象极了可爱的好奇宝宝。
    马城无从解释,只得正色道:“此为西学,泰西之国称之为医学,在泰西为显学。”
    柳自华奇道:“那泰西人以此为显学,那便不尊先贤,不敬君王了么。”
    马城纠正道:“错,泰西国君权天授与皇明一般无二,然泰西诸国重军功,显学贤达与勋贵数百年相安无事。”
    柳自华兴致高涨,追着问道:“显学贤达,那便是大儒了,大儒如何能与勋贵相安无事,这倒奇了。”
    马城解释:“因泰西大儒,更重实用,非是寻章摘句老学究,泰西勋贵也多是饱学之士,文武并重,故相安无事,西学大儒曾有名言,少谈些道理,多做些世事。”
    柳自华欣然笑道:“寻章摘句老学究,城郎也是饱学之士呢,连李贺的诗都记得,寻章摘句老雕虫,于治国确无半分用处。”
    马城见说服了她,便笑着道:“荀子曰,知之而不行,虽敦必困。古之先贤,未尝不知学以致用,只是先贤文章被后人作歪了。礼记有云,博学之,审问之,慎思之,明辨之,笃行之,岂不是明言学以致用,知行合一。”
    柳自华黑白分明的眼睛闪闪发亮,扑哧笑道:“知行合一,城郎的老师,定是阳明公的徒子徒孙,教了一肚子歪理邪说。”
    马城见她明媚可爱,便调笑道:“怎的你要去告发我么。”
    柳自华娇痴道:“我怎舍得。”
    马城心中一热,和这妙人儿调笑半天,发了一身汗更清醒了,说说笑笑,将所知战场急救,按压止血,清创消毒,明代人能接受的内容整理成文。这也是很有西学实用精神的一本小册子,当也算是西学著作了吧。
    柳自华用一笔秀丽小楷记录下来,柔情似水道:“等刊印成册,此书当能活人无数,善哉,当如何落款?”
    马城沉吟道:“直书大名即可,开原马城,南京柳自华。”
    柳自华眼睛亮闪闪,娇笑道:“直书其名,也是西学之法么。”
    马城赞道:“然也,冰雪聪明。”
    柳自华喜翻了心,落款之后,慎重的将小册子贴身收好,只怕是当成定情信物了,这信物倒也特别。今日这番话,多半是要落入天子耳中的,外面太监鬼祟偷听,这番话,本就是说给天子听的。这番论调在明末倒并非惊世骇俗,学以致用,与王阳明心学知行合一,也有雷同之处。
    有美相陪,这养伤的日子倒也过的舒坦。
    天子虽仍在气头上,却还算人道,准马林,周永春一干人等进宫探视,唏嘘之余也带来宫外的消息。马林见到儿子无恙,老泪纵横险些当场哭晕,周老大人也是唏嘘感慨,宫外此时是风雨飘摇,厂卫四出拿人抄家,连首辅叶向高也下狱了。首辅下狱,算是大明朝靖难之后头一遭。
    此次宫变太过耸人听闻,那十余名铁骑死士,死无对证,居然查不到来历。厂卫说是王化贞在军中培植的死士,马城却隐隐觉得实情并非如此,皇上当是有难掩之隐,能让皇上有苦难言的,并不难猜,皇室内乱,信王,福王。
    此是正理,刺杀了皇帝总要有另立新君,信王,福王都有嫌疑。
    实情如何,马城也不敢胡乱揣测,总之是朝中东林党被清扫一空,有的下狱,有的问斩,有的回乡养老。历史强大的惯性让马城心惊,只是辽东多了一个开原总兵,一切都在朝着原本的方向发展。
    隔了几日,魏朝竟然获准进宫,头上还多了一个开原监军的头衔。
    马城大吃一惊,这真真是皇上恩典了,还真是老朱家的骨血呀,对一个人好是真的好,送了如此大的一个人情。和魏朝两人请见陛下,谢恩,魏朝在上书房外长跪不起,磕头磕的咣咣响,痛哭流涕。
    马城也只能陪着跪,半晌,天子才召见两人。
    请罪,谢恩走个过场,马城心说罢了,魏朝的性子实在不适合在宫中当差,此去开原监军倒是个好差事。
    天子终究是少年人性子,仍是冷着脸揶揄一番:“魏大人侠义无双呢,朕才是恶人。”
    魏朝慌忙跪地请罪:“奴婢惶恐,奴婢有罪。”
    天子又发泄一阵也便罢了,马城趁机请旨回家静养,总住在宫里也太不象话,倘若东林党还主政,怕是早就被唾沫星子淹死了。
    对马城,天子倒和颜悦色:“朕准了,马卿要做飞将军,朕却不愿做汉景帝,卿若有一日恢复辽沈,朕便再封一个国公又如何。”
    马城自是指天划地,信誓旦旦:“臣不愿做飞将军,臣愿做陛下的一把刀,开疆裂土的一把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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