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争鸣停了一停又谨慎道:“突然之间把他们都叫过来,一样会引起士兵疑虑。自乱阵脚,派两个人去通报军情,让他们徐徐行军,过午即停,步营结寨而战,一定要把营地扎好。壁垒沟堑,旗帜警鼓,统统不能少。”
    连下几道命令,李争鸣仍觉不足,又吩咐道:“去请吴先生来。就说,我有事相商。”
    吴先生大名唤作吴宗道,是卢象升身边的随军参谋,负责联络帅营分析军情,这一套随军参谋制度逐渐成为常例。随军参谋身边配备轻骑二十,战时负责把情报送回帅营,由帅营参谋们分析过后得出结论,再传回来,极大减轻了前线将领的负担,也降低了前线将领做出错误选择的几率。
    军情紧急时,帅营也会派参谋官指导作战,这是垂直式的指挥体系,极大增加了主帅对各部兵马的掌控力,这也是开原辽军的独创。吴先生缩着脖子,鼻涕横流,半晌说不出一个字,应是昨夜染了伤寒,李争鸣看他不住地吞咽唾沫,一时无奈只得叫过来几个亲兵,命人保护好吴先生,寸步不离。他有什么闪失,提头来见。
    “报将军,前面包围了建虏游骑。”
    “虏骑几人?”
    “三十人。”
    “战况如何?”
    “尚在激战。”
    李争鸣直起身子,用千里镜观望了一会也看不到前面战况,足有两刻钟,前边军卒一阵骚动,不知是谁,先欢呼一声。随即,前呼后应,欢呼喝彩之声,一路波到李争鸣这里。随着欢呼声,一群麾下骑兵驰骋到来,人手高举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
    李争鸣长出一口气,松开握着刀柄的手,喜笑颜开:“报捷,报捷,有活的么,有没有活口?”
    稍停,几个活口被五花大绑拖拽过来,让李争鸣笑的更憨厚爽直。
    晚间,明军帅营。
    李争鸣报捷在北边界藩寨歼敌百二十骑,自身伤亡不足二十,眼下一支偏师已经牢牢控制了界藩外围。对这个一比十的伤亡比例马城大为意外,侦骑作战都是狡诈机敏的,一日间伤亡一百二十骑是极罕见的事情。侦察骑兵都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老兵油子,少有如此辉煌的战绩。
    和卢象升对看一眼,看过俘虏的口供仍有些困惑,疑兵之计么可也不太象呀。
    疑兵,也没有拿精锐侦骑当诱饵的,这两个俘虏可都是下五旗的正牌子,两个都是正红旗的旗丁。
    沉吟良久,马城才释然笑道:“此可谓盛极而衰,建虏的战争潜力,尽了。”
    卢象升还是头回听说这么新奇的说法,细细思索一番便会意笑道:“然也,这都是皇太极的功劳。”
    两人深知建虏的底细,皇太极忙着打压诸位兄弟,将大量下五旗精兵集中到上三旗,将大量辽人,蒙人抬进下五旗,终于造成无可挽回的恶果,下五旗战斗力急速下降,稍一接触便在骑兵接触战中,被胆大心细的李争鸣打出了虚弱,弱点果然都是打出来的,开原长期以来的精兵策略终于见到了成效,这是实打实的正面碾压。开原铁骑人数虽少却始终秉承着精兵战略,此消彼长,便在骑兵接触战中大占上风。如今北路虏军连界藩老寨都出不了,轮到建虏尝到被堵在家门口挨打的难受滋味了。
    心中舒畅,马城调侃道:“建斗吾兄,你这个学生可了不得。”
    卢象升也忍不住失笑:“李争鸣么,这夯货倒是个妙人。”
    两人相视一笑颇觉有趣,也知此人的底细,这好运气的夯货只是貌似忠厚,不要被他憨厚爽直的外表骗了,此人拥有天生的敏锐战场嗅觉,每每能在关键时刻捕捉到一瞬即逝的战机,这便是一位名将生下来就拥有的天赋,俗称就象开了挂。卢象升收他做弟子也是心甘情愿,谁还不愿意有这样一个弟子呢。
    对马城这位主帅,卢象升是极感激的,这是在替他培植党羽。马城只是一笑了之,难道放着卢象升这样的帅才不用么,终究是要帮他撑腰网罗一批心腹的,假以时日卢象升自领一军,才真的是物尽其用,以卢象升之材领开原大军独挡一面,必然改写他悲催的人生,开原辽军和卢象升才是绝配。
    翌日行军三十里,游骑晚上报并无敌踪,李争鸣会见诸将,营中商讨。一半的意见是加急行军,一半的意见是不可急躁。李争鸣也不得得罪人取其折中,第二天稍微加快度,过午即停不变,两天下来,走了几十里。夜晚宿营辽河河畔一座小山之下。这个位置背山临水,地方宽平,非常适合扎营。营外掘壕、挖陷马坑、竖木栅、立拒马,营内高立了望塔,拉出一些小炮摆放辕门。
    得了嘉奖的李争鸣下令,将士夜寐不得脱甲,刀弓枕放头下,枪戈拢立架放在帐外七尺。如有警急,易取之作战。全军分成三营,步兵环绕在外,骑兵居中,火铳手扈卫大帐。在骑兵营地旁边,用索绳围成一个圆圈,骑兵所用的枪戈竖立其外,军马皆不去鞍,放在其中,指派专人看守。大营周边,备下一十二面警鼓,交待一些老卒彻夜守卫,但有敌情,鸣鼓示警。
    这一支偏师战斗力参次不齐,有正牌子的开原铁骑,有初次上阵的靖安堡新兵,还有大量商团武装。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开原军苦于兵力不足,只能用大量商团武装弥补,也并非是无懈可击。早在第一天扎营时,李争鸣就公布了一条紧急军令,高挂营中各处,派亲兵专门对新卒解释。新卒众多,聪愚混杂,操练又少,阵型什么的没习练过,所以军令不能繁杂。
    李争鸣思索半天,选了简单易记而最事关生死的一条。
    李争鸣口述,吴先生亲自提笔,写道:“吾与尔等,求活而已。然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诸将士从吾受敌,骑、步及炮:若骑失其骑,步炮失其械,虽破军皆无功。”
    不能指望这些新兵能像老兵一样,分旗语、辨金鼓、令行禁止。目前来说,只需要他们掌握军器,记得自己是在战场,任务是什么就可以了。其他组织,协调等等工作,自有领军将领,由他们严责哨官,队官,逐层指挥,说到安营扎寨,大批出身三万卫,辽海卫的旧军官倒是好手,将一座大营扎的铁桶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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