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张掖守军加紧备战。
    丁文朝提着刀在城墙上巡夜,所过之处,张掖士卒投来敬畏的视线,丁文朝便只是神情自若,趁夜重新布置防御,将外城墙布置的大量小炮,兵力撤进瓮城,将瓮城充分利用了起来,以各类佛朗机,虎墩小炮,配合瓮城内城墙上的大量铳手,将张掖的瓮城变成了一个密集火力的死亡陷阱。
    张掖瓮城不大,大约可以容纳两三千人,却配置了高低搭配的多重火力,还是交叉火力。瓮城上方,有千名手持火铳作战的士卒,下方,两个城门洞里放置了两门千斤佛朗机,开在内城墙的炮眼里也塞满了虎蹲小炮,火力密度实在是极恐怖的。
    张掖守军不足万人,轮番上阵守城,城防必然是有取有舍。
    丁文朝在城防第二线的瓮城里布置了大量兵力,一线城防必然便要裁撤兵力,丁文朝在一线外城墙上布置了五百兵,依托城防大炮,各种防御设施坚守,这般打法是兵行险招,大明的将领没有几个敢这样做的。这般将防御重心放到第二线瓮城的做法,非得是军纪严明的精兵才行。
    但凡坚城攻防战,守军都是在一线城墙上布置大量兵力死守。
    古往今来的守城战一旦外城墙被突破,那守军便多半大势已去,敌兵一旦大量登上城墙,守军会乱,人心会散,多半也就一哄而散了。究其原因,无非是兵员素质太差,战意不强。历史上也有城墙被破,却反败为胜的战例,纵观这些战例,无一不是守城军民上下一心,誓死抵抗的。
    丁文朝便凭借一个赌注聚拢了人心,让张掖上下视他如神明。
    虽说有些装神弄鬼之嫌,可以没办法,两军阵前,争锋西域,说些保家卫国的大道理管什么用,没个卵用,不是说慷慨激昂的说一番大道理,这全城百姓便人人奋勇争先,钢刀加身也面不改色的,那是扯蛋,那是五万多条百姓的身家性命,不是人人都能喊着口号慷慨赴死的。
    昔日,马城在辽军中施行宣讲政策,便施行的极其失败。
    倒是马城的声望越来越重,大都督一声令下,辽军将士便红着眼睛嗷嗷的往前冲,可比什么大道理管用的多。辽军将士以天下无敌自居,骄兵悍将只听大都督的军令,什么家国天下的大道理一概不听。这是时代的局限性,也是连马城也无法改变的现实。
    丁文朝跟随在马城身边多年,略施手段,便让张掖全城气势如虹,敬他,畏他,号令一出上上下下无有不从。丁文朝在高大的一防外城墙只留下五百兵,反倒在二防布置了两千重兵,如此行险,却人人振奋都说丁大人神机妙算,敞开个口袋放鞑子进城送死。
    这便是人心,一个小小的把戏便收拢的人心,士气高涨。
    一防,二防,这些事开原兵学发明出来的术语,代表着在防御战中梯次配置兵力的战术理念,日渐成熟。在和蒙古人的征战中,在一防布置少量兵力,避免被蒙古人的箭雨大量杀伤,日渐成为精锐明军在防御战中的主流做法,这与后世的战略思想已然有几分相近。
    这种打法在实战中证明,克制蒙古人冲上来射箭的攻城战法,极为有效。
    翌日,清晨。
    天将将亮,背靠城墙和衣而卧的丁文朝睁开眼睛,抬头看看微亮的天色,十几步外对面的城墙下,两个年轻后生正在偷看他,丁文朝起身拍拍军服上的灰,咧嘴一笑,那两个后生慌忙低头避开他的视线。丁文朝瞧着那两个后生虎背熊腰,罗圈腿,一看便知是河西之地生长的出色骑手。
    两个后生身背简陋的长弓,简直便是一个扁担掰弯了做成一把弓,竟比开原长弓还要粗长几分,没有一膀子力气是拉不开的。丁文朝见猎心喜,都是河西的好后生呀,精兵的好苗子,一个眼色使过去,身侧一个部下会意嘿然一笑,从背后的褡裢里取出两块甲等口粮,笑着走过去。
    “军爷!”
    两个河西后生背着长弓慌忙站起来,被硬塞了两块甲等口粮进怀里。丁文朝看的眼睛眯了起来,心中欢喜,妥了,收了老子的礼便是老子的兵了,军情司的队伍又壮大了,虽说军情司在西北招兵多是坑蒙拐骗,可这般淳朴的西北后生,河西之地土生土长,天生的骑兵,猎手,有哪个领兵的将领不心动呐。
    十里外,响起鞑子悲凉的号角声,鞑骑正在聚兵。
    丁文朝却心中一动,昨夜只顾着布置城防了,今日这么一瞧,这河西之地的青壮,后生个个生的孔武有力,标志性的罗圈腿,自制长弓,河西之兵可用呀,恐怕不必辽兵差。丁文朝突然发现了一个冠绝天下的兵员地,心中欢喜,这回可是让丁某占了先机。
    此战过后,军情司当可在河西四部大肆招兵。
    这河西兵个个骑术精湛,射术了得,又被河西肥妹的牛羊肉滋养,稍加训练便是一支精兵。河西之民数十万,能占之兵也有数万,空守着这么优质的兵员地,却只能困守嘉峪关,何等窝囊,丁文朝可是越来越看不上那些旧派的官员了,大明的事情便是那些蠢材办坏了。
    孤城一座,边陲要塞,士气便决定着成败。
    驻军,百姓空有一身勇力,士气不振也便只能任人宰割。
    城外,鞑骑再次聚集了起来,又是一个万人队骑着马,大举压上,这回不是毫无准备了,这一夜鞑子可也没闲着,看架势,似乎是将整个东古城的房舍拆了,拆下来的木料临时打造了飞梯,云梯,竟还用牲口拖着几门大炮,以大量骑兵掩护下马步战的数千步卒,压了上来。
    蒙古人玩炮了,丁文朝不觉得可笑,反倒心中凛然。
    西蒙古人什么时候学会玩大炮了,倘若有心,学会开炮也不是什么难事,蒙古人也并非邯郸学步,蒙古人的炮术或许十分拙劣,然而这么大一面城墙还是能打中的。丁文朝将李荣找来问话,问过方知,东古城没有三千斤佛朗机炮两门,千斤佛朗机六门,应是大多落在了蒙古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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