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自己持杯的手匆匆一震,失手丢开,所以摔碎在地。而失手的原因是对面的男人发狂似地抓住了自己的手腕。
    既是发狂,力气必定不小,手腕应该像折断那么痛。
    想到这里,他心头微微一凛,不由自主抽了一口气,非常隐晦地发出一记闷闷的吃痛声。痛的不止是手,刚刚一饮而尽的烈酒灼灼然烧过喉咙也痛,疼痛一路下到腹部,有如刀绞,分不出是因为酒本身还是因为酒里的毒。
    对,酒里的毒。
    因为喝下去以前已经知道了,现在毒性发作,也并不会表现出任何惊讶,而是选择一个人去默默承受。
    声音根据思路做出反应,他轻轻咬住牙,把表达痛苦的那种喘气声压至最低。
    这时,耳机里忽然响起一个声音。声音几乎是贴在麦克风上发出来的,近得不能再近,对比他似有似无的喘气,这一声结结实实,仿佛子弹脱膛而出那样打进耳中,却不是稳稳握着枪打出来的,更像一个人手发抖时失去方向打偏的,明明强劲居然也让人听出了软弱:“方遗声——”
    那个人厉声一吼,他也真的像被一发子弹击中那样狠狠一震,呼吸戛然而止。
    然而那个人的第二声却微微往下一塌,无论是冲击力还是贯穿力都大不如前,似乎是因为意识到出手就证明自己存了一分不舍得杀对方的心,从而又惊,又恼,又恨,同时又有些不自觉的迷茫:“……方、遗、声。”
    颤巍巍地吸一口气,再叫。
    “……方遗声……”
    第三次叫出来之后,那个人开始匆匆一阵粗喘。声音仍旧是抖,其间断断续续有类似压抑的哽咽声被抖了出来:“呜——……”
    齐誩心口忽然微微一窒,无法言语。
    如果第一声是子弹击中人的过程,那么第二第三声则是取出子弹的过程。前者是冲击,后者是煎熬。
    决赛选段是“白轲”给“方遗声”下毒的一幕,也是标志着他们关系崩裂的一幕。
    根据原著描写,“白轲”从“阎不留”处取回一种奇毒,悄悄融入酒中,和平时一样约“方遗声”过来小酌几杯,在那时候给对方敬酒。万万没想到对方居然二话不说仰头就喝,而那一刻他产生了动摇,本能地去抓对方的手,可惜杯子落地的时候里面的酒已经空了一半。
    至此,正式写出来的台词算算其实只有“方遗声”三个字,可是真正有声化的内容远远不止这些。一声呼吸,一声喘气,一声哽咽……都是“戏”。
    至此,不过短短十几秒,一个戏剧性冲突已经被勾勒成型,让听众听到了十几秒之外的十几分钟、十几天、甚至十几年时间跨度下的角色性格由来。
    “方遗声”这辈子身边大致只有两类人。
    一类是“阎不留”那样处处提防他的人,有利则用之,有弊则除之,稍不留神即有可能送命;一类是“芦苇”那样尊他敬他、对他完全信任,甚至可以以命相付的人。
    而“白轲”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类。
    确切地说,“白轲”同时具有这两类人的特征。前期的景仰和感激之情,与后期的憎恨和报复之情统统揉到一起,一言难尽。因此他的那两声呼唤亦同时体现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心理——杀心与担心。
    “方遗声”这辈子待人处世大致也只有两种态度。
    对于“阎不留”这种人他往往工于心计步步为营,深沉有城府而不可测;对于“芦苇”这种人他则磊落从容,大大方方直言不讳,不存心机。
    而对“白轲”的态度也不属于以上任何一种。
    他从一开始就没有完全说实话,半真半假,所以被“白轲”冷冷质问的时候他一言不发,无法把自己的行为说得清清白白。但,因为自己说过的一半假话而让对方连自己说过的一半真话也彻底不信了,到底……苦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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