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朱慧的伶牙利齿和自己不可救药的笨嘴拙舌,这个保安已是黔驴技穷,拿她没辙,最后索性动用武力解决问题。他伸出手,向她使出一招横扫千军,一阵风的功夫,呼啦啦的夺走了她手中的小提琴,并恶语威胁她说如果再不走就没收她这把破琴充公。朱慧见他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也急了,使出一招万马奔腾,冲上去夺回自己的琴,没好声气地冲他大叫道:“谁稀罕呆在你们这个破地方。告诉你,以后就算是你们老板开着宝马亲自来接我到你们广场里来消费我也不来了。”吼完,翘起嘴皮,冲他俏皮地冷切一声后,就趾高气扬地离开了。
    之后的几天里,朱慧几乎把整个武汉三镇跑遍,目的就只是想找一处称心如意的地方,静下心来好好拉琴。但可惜的是,天未随人愿,比来比去,人气最旺的地方还是那个地处商业街区的武汉广场。朱慧埋头思量了一阵,心想,古人有云: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天空,何必跟钱过不去,一想到钱,她不由茅塞顿开,霍然开朗,于是就厚着脸皮重返武汉广场门前去拉琴,接受恩惠,同时也迎接挑战。
    “你这个小骗子怎么又来了?”那个保安看到她后,不出她所料,又跑过来驱赶她了。
    面对他的挑衅,朱慧早有准备,学着他的口气,装腔作势地反唇相讥道:
    “你这个死保安怎么也来了?”
    “你不是说就算我们老板开着宝马车亲自去接你,你也不来我们这里消费的吗?”
    “是呀,我今天又不是来消费的,你们老板当然不会开着宝马来接我罗。”朱慧不紧不慢地说,说得有根有据。
    “我知道你今天不是来消费的,你今天是来行骗的。”那个保安将两支胳膊挽在胸前,脚下还不停地打拍子,歪斜着脑袋看着她或者说是鄙夷她,满脸飞扬着不可一世的神采。他指了指不远处两个跪在地上乞讨的小孩,哂笑道:“你看到那两个披麻戴孝的小孩没有?别看他们两个年纪小,但他们行乞的功夫可比你专业得多。他们第一天来,也像你这样,为了博得路人的同情,很没创意地在墙上贴了一张求助信,平淡无奇。但到了第二天,他们就意识到做任何事情都应该与时俱进,骗人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他们的骗术就开始花样翻新,标新立异地穿起孝服来,披麻戴孝的样子也算是返璞归真。到了第三天,他们的骗术更上一层楼,把自己父母的遗相搬出来大造声势,声情并茂地向路人讲述他们的悲经惨史,不仅换回了眼泪,更换回了钞票,堪称一石二鸟。到了第四天,他们的骗术就已经炉火纯青,可以毕业了,父母的骨灰都拿出来助阵,正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一举多得。”那保安说到这里,一副颇有心得的样子,长舒了一口气,拍拍朱慧的肩,道貌岸然地感叹道:“这两个小孩如此聪明,做任何事情都懂得举一反三,我估计卖身葬父的那一天已是指日可待,你的骗术跟他们比起来简直就是鸡毛蒜皮,不足道哉,同他们两个小孩相比,难道你就一点也不感觉到自惭形秽吗?”
    “我又不是骗子,我干嘛要自惭形秽呀!到是你这个瞎了眼的死保安,自以为聪明,其实是事非不分,难道你就一点也不为自己的愚笨和无知而感到自卑吗?”
    “你——”那个保安指着她,气得懒得跟她争辩下去,一把撕掉了她刚贴在墙上的求助信。
    朱慧望着他,平静至极,仿佛对他会撕掉自己的求助信的行为早就有所预料,所以也没动容,又说:“你撕好了,明天这张求助信照样还是会贴在这堵墙上去的。”
    “哦,是吗?”这个保安见她脸上波澜不惊,着实有些意外,不禁露出失望之色,兴味地望着她,困惑不解地问:“我觉得你真的很贱呀,我这样赶你,你为什么还要这般死皮赖脸地非要呆在这里不可呢?”
    “因为我同学的生命比你这个死保安的冷眼重要得多。”她说着,委屈的泪水终于决堤,汹涌而出。
    “你真的有一个患白血病的同学?”那个保安揪着下巴,摆出一个保守姿势,将信将疑。
    “我没你想得那么坏,诅咒自己的同学患白血病。”
    “你和你那个同学的关系很好吗?”
    “不好,一点也不好,而且很糟糕,糟糕得让你难以想象。”朱慧直白地说,没有丝毫掩饰。
    “关系既然不好,那你还每天黑汗水流地跑到这里来拉琴为他筹钱治病呀?”
    “关系不好是见死不救的理由吗?”
    朱慧的一句反问让这个态度极其恶劣的保安一时语塞,立在那里,干巴巴地一阵傻笑。毕竟一个小女孩能明白的道理,自己却不明白,就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他羞愧难当了。
    “喂,小鬼,你叫什么名字?”那个保安舒展眉宇,突然问。
    “我姓朱名慧,是充满智慧的意思。你这个死保安又叫什么名字呢?”朱慧没好声气地反问他。
    “我姓张名守德,是坚守道德的意思。”那个保安学着她的口气笑着说。
    “张守德?”朱慧眯缝着眼睛,鄙夷冷视他说:“你这么坏,我看你干脆就改名叫张缺德算了,这样才符合你的人品。”
    那个保安听到她这番不太礼貌的言语,似乎也没太在意,挺着肚子,叉着腰,哈哈大笑起来,笑声中略带几分侠气和爽朗,兴味地说:“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你就仿佛看到了中国相声界的未来。”说完,冲她一笑,就转身离去了。
    “喂,你这个死保安是什么意思,你是在说我将来会去说相声吗?”朱慧忍不住在他背后大叫起来。
    那个保安远远地回过头,大声笑道:“是呀,所以你要加油!未来相声界,吹拉弹唱一流的朱大师。”
    之后的几天里,朱慧再来武汉广场门前拉琴时,那个保安再也没有驱赶过她。周末,天热得几乎要用烫字来形容,走在街上,就像进了太上老君的炼丹炉,烫得人恨不得将身上的皮给剐了。朱慧这几日被太阳晒得几乎面貌全非,黑得像是变了种,围上草裙,就是一非洲土著人。她放下手中的小提琴,不停用嘴吹手指上因拉琴所鼓起的小水泡,由于汗流不止,水泡浸在汗水里就更痛了。这时,那个保安突然跑过来,叫住了她,难得关心地问道:“我看你拉了一个上午的琴,应该筹得不少钱了吧!”
    “唉——,筹个什么呀!天这么热,谁会出来逛街呢!”朱慧望着他,怅然若失地吁了一口气,无奈极了。
    “说的也是,天这么热,谁会出来逛街。”那个保安四处张望了一下无人行走的大街,说:“既然筹不到钱,那你干脆回去休息几天,等天凉快一点再来。”
    朱慧望着他,有些惊讶,没想到他也会关心人,“谢谢你的关心,只可惜我可以等待时间,但我同学的生命却不会等待我。”
    “真不知道应该说你的那个同学是幸运还是幸福,有你这么好的一个班长。”那个保安意味深长地叹了一口气,从兜里掏出一个事先准备好的信封,递到她面前,嘱咐说:“这是给你的,你可要拿好,千万别弄丢了。”
    朱慧接过信封,不解地望着他,问:“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里面装的是我这个月的工资,现在我全部捐出来。”张守德冲她微微一笑,脸上不由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说:“一个死保安的月工资没那么高,只有区区800块,虽说少了一点,但那也算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你的同学能早日康复。”
    “你的工资?”朱慧瞠目望着他,大感意外。
    “怎么,你不相信我会捐钱,是吗?”
    “不……,我只是太感动了。”朱慧感动得一阵眼红,鼻子一酸,差点哭出来,带着浓重鼻音说:“谢谢你,保安大哥!”
    张守德听到她竟礼貌地称呼自己为“大哥”,一时浑身不自在起来,连声说:“别……,这么热的天,你可千万别叫我‘大哥’,我怕自己听后会中暑。”他说着,难为情地一阵脸红,腼腆笑道:“我看你还是像以前那样叫我死保安吧!”
    朱慧见他平时那么嚣张竟也会有脸红的时候,忍不住开心地笑起来,真切地又说:“就算你听后会中暑我还是要说,保安大哥,你真是一个好人。”
    张守德望着她,抓耳挠腮地又把酒窝漩在脸上,铺开了更广泛的涟漪,形成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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