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光着脚从木地板上走过去,甩手关上了房间的门。
    昨天晚上穿的衣服已经皱巴巴的不能再穿,还混杂着独属于晚宴酒醉后的那种靡废气息。
    领带、衬衫、皮带、裤子……一路延展着直到被阻断在浴室的门外,然后是哗啦啦的水声。
    再次见到杜卓阳后,差点被夹到鼻子的房书平眼前一亮的说,“我从来没见过我的衣服这么好看过。”
    杜卓阳言简意赅地说,“闭嘴。走。”
    前一句是对衣服的主人说的,后一句是对楼下战战兢兢的阿基说的。
    “喂喂,”房书平不满地说,“亲爱的你不能用完人家就扔掉不要的……昨天晚上我的表现你还算满意吗?”
    杜卓阳一言不发,杀气腾腾地往外走,眼神凌厉得能把自己都刺伤割裂。
    阿基胆战心惊地挪着小碎步,小心谨慎地测量着自己和杜少之间的距离,心里不断地想少爷这次的气势实在是太惊人了比起十年之前的流血杀人夜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单单看这外溢的能量冲击波就足以把那谁谁来来回回KO个五六七八九十次啊……
    由此可知,阿基同学最近的业余爱好是看热血格斗流漫画,还是上个世纪的。
    因为不太充足和安稳的睡眠而脸色苍白的杜卓阳显然没有预料到眼下情况的发生:他那辆最近的新宠座驾周围被围上了一堆黑压压的人头和白亮亮的闪光灯,在看到他走出这栋二层小楼房后就开始噼里啪啦地闪个不停。
    杜卓阳抿着上唇目不斜视地走向自己的座驾,对耳边叽里咕噜的鸟语采取了完全无视的态度,内心却很有一种掂起一架“金属风暴”呈扇面状扣上一两分钟扳机的冲动。
    “……杜先生,请问您身后的这位男士是您的爱人吗?”字正腔圆的汉语从一个被挤在中间无法近距离提问的记者口中吼了出来。
    杜卓阳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那个一边吼一边奋力往自己身边挤的混血青年,绷得紧紧的唇线在挑起了一个微小的弧线后杀气腾腾地扔下了五个字——
    “我,记住你了。”
    这几个字的威胁意味太过浓厚和实质化,以至于闹哄哄的采访现场都为之沉默一滞。
    就这么一停顿的工夫,他被人从后面赶了上来,并且被带着向前方的车门挤了过去。
    “劳驾……让让……Please……Excuse me……给老子躲开……Fuck you up……”房书平一路嘟囔着挤上了这辆漂亮的保时捷卡宴,把自己重重的甩在车后座宽大柔软的真皮椅背上后,夸张地伸手抹着并不存在的汗水,“天啊,我觉得自己刚刚就像是从一大丛蔷薇花刺中披荆斩棘地护送了我的……”
    一把小巧的银白色柯尔特手枪轻轻地点在了喋喋不休的男人的鼻尖上,成功地让他改变了自己的后半句话。
    “……我的……话说亲爱的你还真是在哪儿都能找到一把危险物品,昨天你身上那些小玩意儿们已经让我大开眼界了。”房书平一边把双手举高到自己的耳侧,一边笑得无辜而且腼腆。
    枪口从男人的鼻尖慢慢地上移,扣在扳机上的手指也一直非常稳定。“我想,”杜卓阳眯起眼睛说道,“关于蔷薇花刺什么的——你是不介意再重复一遍自己都说了什么的。”
    黑洞洞的枪口停在了男人脑门的正中央,位置正点得让人赏心悦目。
    房书平小心翼翼地做出了一个在自己嘴唇上拉拉链的动作,而后可怜巴巴地看着杜卓阳。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被迫安静了不到一个小时的房书平在看不到那支柯尔特之后只按捺了不到五分钟,又找上了杜卓阳。
    “没有人和你是‘我们’,”杜卓阳眼神向下瞄了一眼房书平——这个动作让他显得特别地骄傲,“你将在下一个路口滚蛋。”
    房书平正要接口说些什么,突然之间脸色变了一下。
    杜卓阳正要出言再讥讽房书平两句,在看到他脸色的变化后,略一思索后也变了脸色。
    “阿基!”他大声喊道,“下主路……”
    话音未落,一直不紧不慢地吊在卡宴后面的一辆黑色轿车猛地开始加速,意图明显地贴了上来。
    杜卓阳一脚把车门踹开,半个身子探了出去,紧接着就是一连串迅疾的射击。
    六颗子弹准确无误地击中了黑色轿车的右前轮,生生打爆了那层厚实的橡胶轮胎。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后,黑色轿车失去着平衡向路旁的一棵大树撞去。
    这时,连阿基都看出来不对劲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的前后都没有车辆行驶了,除了那辆刚刚被打爆车胎的无牌照黑色轿车。
    “下主路!”杜卓阳恨恨地把打空了子弹的柯尔特随便地扔到车内的地毯上,“他们一定在前面的路上设下了埋伏……”
    “没有信号。”房书平把自己的手机合上,接着他的话说,“有人用了电磁干扰设备……或者是破坏设备。”
    杜卓阳摩挲着自己左手尾指上一枚玉质戒指,冷笑着说,“真是熟悉到令人感动的手法……我会让那帮子意大利佬知道后果的。”
    车子一头扎进了密密层层的树林后不可避免地减速了下来,而这时候杜卓阳正用一种十分不善的眼神看着房书平。
    “十二名保镖,”他唇角的线条危险地拧了起来,“如果不是你自作聪明地把我弄到你那个该死的狗窝,我现在身边应该有十二名保镖的。”
    “我知道,”房书平轻微地耸了一下肩膀,看起来无辜而且欠揍,“昨天甩掉他们可费了我不少功夫。”
    “……真是令人感动。”杜卓阳说的话已经快被咬牙切齿湮没成轻声细语了。
    “都给我闭嘴!”阿基猛地一声大喝,“都什么时候还在斗嘴!!现在当务之急是……老大我错了您继续您就当我刚才放了个屁……”
    王霸之气不是谁都能放的,一不留神就成了王八放屁了。
    车厢里出现了一阵气氛压抑的沉默,伴随着车厢外枝条不断刮蹭车漆的声音,莫名地有一种被逼在穷途末路的错觉。
    “你走。”杜卓阳微微昂着下巴对房书平说。
    房书平回答,“论家哪里也不要去嘛……”
    穷途末路的气氛被破坏了。
    杜卓阳看着房哈”笑了两声,虽然说出的话中不带着一丝笑意,“我可不想万一死在了异国他乡,身边陪着的是你这么一个货。”他止住了笑声,声音里带着一种无所谓的冷漠,“你走吧,那些人不是来找你的。”
    房书平看着杜卓阳,慢慢地眨了一下眼睛,眼神专注而又认真。
    “我们,走。”他说,然后又坚定地重复了一遍,“我们走。”
    3
    3、第三章
    银白色的保时捷卡宴歪歪斜斜地消失在几乎没有路的丛林里,带着被刮花的车漆和撞飞的各种枝条。
    “要多加保重啊~”房书平挥着手恳切地对着轿车的背影说,虽然他的本意是希望它能多保重一分钟以吸引多一分钟的注意和……火力。
    杜卓阳一言不发地向着车子前进的相反方向行进,动作灵活得像一只山豹。他行进的速度很快,并且走过的地方几乎留不下什么痕迹。
    令人遗憾的是,一位希望在路途中被甩掉的人士却始终坚持着跟随左右,十分地锲而不舍。
    一只巨大的山枭扑腾着翅膀消失在茂密的树枝中,灰褐色的羽毛上的光泽在逐渐暗下来的天色中一闪即逝。
    “不能再走了,”房书平微微喘着气背靠在那只刚刚飞走了一只山枭的红杉上说,“我们会丢失方向的。”
    杜卓阳把手中喝了一半的金棕色酒瓶递给喘息的房书平,是朗姆酒——谢天谢地,那辆开走的卡宴车上还有一个小型的车载冰箱,这让他们避免了沦落到可能要不得不生吃鸟蛋的悲惨境地。
    “我不会。”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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