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慧卿眼前一黑,以为自己要在镜面上撞的头破血流。
    可是额头并没有预料中的疼痛和破损。
    整个人如同陷在一团软绵绵的棉花里面,很温暖,像是家里的被子,还带着阳光的芬芳。
    荣慧卿突然觉得很累,不想睁开眼睛。
    就让她睡死过去算了……
    可是上天从来就没有让她如愿过。
    “慧卿,慧卿,起床了。早饭都做好了。外面下了大雪,今天你不要去落神山了。”在她耳边絮絮叨叨的,是她娘亲温柔恬淡的嗓音。
    荣慧卿睁开眼睛,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抱着床边娘亲的胳膊撒娇道:“娘,除夕了,让我再睡一会儿不好吗?”
    小女儿娇软的声音让大人的心软成一片,“好,好,当然好。可是你好歹吃点东西再睡啊。你昨天吃得也不多,我担心你饿着了。”
    这么一说,荣慧卿好像真的有些饿了,忙掀开被子要起身。
    炕上烧得热热的,她一点都不觉得冷。
    可是从炕上一起来,她才觉得屋里寒冷刺骨。
    “怎么没有烧炉子?”荣慧卿迷迷糊糊地问,她明明记得冬天的时候,她的房里会有个炉子,一天十二个时辰都不熄的。
    话音刚落,屋角神奇般地出现一个炉子,和荣慧卿记忆中的炉子一模一样。
    屋里很快暖和起来。
    荣慧卿半闭着眼睛,让娘亲给她穿好衣裳,然后跟着娘亲出去吃早饭。
    爹和爷爷都等在外面的屋里。
    外面的屋子通常都是烧着火盆,火盆上坐着一壶水。火盆里面经常埋着板栗、红薯、还有荸荠,烤得香喷喷的,随时可以扒出来吃。
    吃得口干舌燥了,可以用火盆上面一直温着的热水冲一碗油炒面,香甜爽口,还管饱。
    荣慧卿高高兴兴地坐下来,对爹和爷爷打招呼,“爹、爷爷,你们起的好早啊。”
    荣慧卿的爹憨笑着道:“昨天你捉回来的松鼠,半夜已经跑了。”
    荣慧卿一愣,“松鼠?”
    “是啊?你不记得了?”荣慧卿的娘亲跟着问道,一边给荣慧卿盛了一碗黄澄澄的小米粥,边上放了一个剥了皮的大白煮鸡蛋。
    荣慧卿开始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她不愿意去细想。
    这所有的一切,都是她最渴望,最遗憾的东西,也是她不惜一切代价,想要挽留保存的东西。
    吃完早饭,荣慧卿趴在窗台边上,看着窗外的大雪出神。
    他们家并不富裕,窗户上糊着厚重灰暗的窗户纸,本来看不见外面。
    荣慧卿偷偷将窗户掀开一条缝,近乎贪婪地看着院中的景色。
    那里的一草一木,荣慧卿都了如指掌。
    今天是除夕。
    如果那一夜的变动没有发生,一切大概就是今天的样子吧。
    荣慧卿迷迷糊糊地想着,脑子里一时清醒,一时糊涂。
    大雪下了好几天。
    村子里的人都没有出门。
    就连除夕晚上的鞭炮都不是很给力。
    荣慧卿越发沉默。
    “慧卿是怎么啦?小姑娘家家的,这样沉默寡言可不好。”荣慧卿的娘亲很是担心她,偷偷跟她爹爹商议,是不是带她出去串串门,改变一下环境。
    于是荣慧卿跟着娘亲去落神坡的村民家里拜年。
    大牛看见她分外欣喜,不容分说地拎了一串腌的山货腊肉送到荣慧卿家里。
    大牛走了之后,荣慧卿的爷爷便笑呵呵地道:“慧卿过了年,就九岁了,也是时候给她说一门亲事了。——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荣慧卿的爹爹附和道:“爹说的是。我看村口的大牛就不错,大牛他爹昨儿还跟我试探来着,问我们家慧卿有没有许配人家,我说没有。”说着,对荣慧卿挤挤眼。
    荣慧卿猛地抬起头,看着她爹问道:“难道爹要把我许给曾大牛?”
    荣慧卿的爹爹求助似地看向她娘亲,“娃儿她娘,你说句话吧。”
    荣慧卿的娘亲站起来,拉着荣慧卿走到里屋,笑着将她搂入怀里:“孩子,别害羞,跟我说,你想嫁给谁?”
    荣慧卿的脸腾地一下子红了,又一下子变白,咬着牙道:“我不嫁人!”
    “真是傻孩子!我跟你说,女孩子家,小时候都说不想嫁人,可是长大之后,你真的不让她出嫁,她会恨你一辈子!”荣慧卿的娘亲笑嘻嘻地道。
    荣慧卿抿了抿唇,不依地在娘亲怀里扭来扭去,“不嫁不嫁不嫁就是不嫁!”过了一会儿,又道:“就算要嫁,也绝对不嫁给那个曾大牛!”
    “为什么?”荣慧卿的娘亲很是诧异地问道,“大牛有什么不好?他是比你年纪大一些,不过年纪大的男人才会疼人,像你爹,他就比我大很多……”
    荣慧卿惊讶地抬起头。她明明记得,爷爷以前说过,她爹爹和娘亲是一个岁数。哪有大很多?!
    “怎么啦?”像是觉察到荣慧卿的异样,荣慧卿的娘亲又换了个话题,“好吧,这件事以后再说。开春我们想搬到府城永璋去住,你收拾收拾东西,别到时候丢三落四的。”说着,起身离开了荣慧卿的屋子,步伐有些局促,似乎迫不及待要逃离荣慧卿身边。
    荣慧卿眯起眼睛,看着娘亲远去的背影,心里暗暗盘算起来。
    新年过后,落神坡的雪都化了。春天来了,村民都开始准备春耕。
    大牛往荣慧卿家越发跑得勤。
    荣慧卿对大牛却越发冷淡,甚至对整个村子的人都更加冷淡。
    她经常一个人坐在荣家小院后面的大石头上,看着高耸入云的落神山出神。
    村里的人越来越忙碌,没人去挂心两个少男少女的心事。
    荣慧卿的娘亲和爹爹开始准备搬家。
    到了要搬走的那天早上,荣慧卿屈指算了算,她已经在这里住了四个月了。从她除夕那天早上被娘亲唤醒,到今天,已经整整四个月了。
    一家四口沉默地坐在桌前吃早饭。
    荣慧卿心神恍惚,喃喃地道:“我不想吃小米粥了。我想吃麦片,培根,烤麦芬,还有腌蛋。”
    话音一落,屋里的东西都变了样儿。
    她面前不再是低矮的茅草屋,还有已经辨不出颜色的方桌。
    转而出现的,是一个充满现代化色彩的厨房,烤箱冰箱电磁炉一应俱全。她坐在线条简洁不锈钢颜色的早餐桌旁,看着自己面前的东西皱眉,“妈咪,我不要喝热牛奶!我要喝冰牛奶!”
    “卿卿,冰牛奶对胃不好,你快吃早饭,一会儿司机送你去补习。少年班的考试就在下周,你可要好好复习,争取早日考入少年班。”一个和蔼却坚定的女声说道。
    荣慧卿撅着嘴,很是不高兴的嘟哝道:“……人家才十四岁,人家不想这么早上大学。”
    “不是大学,是少年班。等你考入少年班,在里面待两年,你舅舅会给你办手续,让你转到威斯里安女子学院去就读。”
    ……
    琅缳宝镜外面,孟林真看着镜子里面的情形,眉头打成一个结。
    这个荣慧卿,脑子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
    此时的荣慧卿,灵魂似乎飞出了她的身体之外,冷眼看着这一幕幕情形。
    过了良久,坐在早餐桌前的荣慧卿轻笑一声,扭头看向一个方向,大声道:“孟林真你这个死变态偷窥狂!——玩够了没有!”
    镜子外面的孟林真悚然而惊,还来不及继续换上新的灵石,荣慧卿在镜子里面长身跃起,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抓住了她的日月双钩,冲着孟林真的方向狠狠飞驰过来。
    孟林真下意识往旁边一躲。
    荣慧卿已经跃出了镜子,横钩站在孟林真面前,仰头看着他,恶狠狠地道:“想不到你还精通幻术!——不过你以为那些雕虫小技就能胡弄我,你算是瞎了眼了!”
    许是太过气愤,荣慧卿居然都忘了孟林真是筑基后期修士,很快就要结丹了。她这个小小的练气七层的修士,在孟林真面前才真正如同张吕依脚下的蚂蚁一样,任人碾压,毫无还手之力。
    孟林真放出金丹修士的威压,直接将荣慧卿又压趴在地上。
    荣慧卿的日月双钩已经和她心灵相通,收放自如。转眼间,就被她收入自己丹田,用旭日诀混着帝流浆开始不断炼制日月双钩。
    孟林真本想夺走荣慧卿的兵器,可还是慢了一步,不由有些头疼地蹲下身子,对荣慧卿摇头道:“你这是何必呢?你若是听话,我让你跟你的父母亲人团聚,一辈子在一起都行的。”
    荣慧卿冷笑道:“我的父母亲人都不在这个世上了。你以为弄出几个幻象,就能迷惑我吗?——我看你是打错了算盘!”
    孟林真站起来,一招手,将半空中悬浮的琅缳宝镜收回来。
    回到他手里的时候,琅缳宝镜已经又变回梳妆镜大小的样子。
    孟林真拿着镜子翻来覆去地看,皱眉道:“这个宝镜有倒转乾坤的能耐,绝对不是造出几个幻象那样简单。我只是奇怪,你是如何看破的呢?”
    “这有什么奇怪?”荣慧卿趁孟林真的威压减弱,从地上一骨碌爬了起来,“假的就是假的,你骗不了我的眼睛。”
    孟林真笑了笑,道:“你错了。我没有修习过幻术,我修习的,是魂术。——幻术,欺骗的是眼睛。魂术,欺骗的是灵魂。孰高孰低,不是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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