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谢谢你的消息,我会做准备的。”
    助手犹疑的看了看袁帅,最终还是问出口:“sir,您现在还这么关心这个设计师的事情做什么?不是我说……在中国的这个圈子里,已经没人能当得上你的对手了,何必这么防着这个叫崔是念的……”
    袁帅还是盯着那份手稿看着,闻言略微的抬起头,目光直直的射向助手的眼睛。助手最怕自家老板的这种视线,顿时冷汗都要下来。
    “……这里没你的事了。”
    袁帅的声音没有刻意施加的威严感,只是语气平直,冷冷的像是没有感情。助手略微的点了点头,随即就走了。
    袁帅目送着他关上门离开,将杂志手稿里的那张照片抽出来,对着阳光仔细的看着。
    ——崔是念,原来你最终还是能做出来这么好的作品。真是,都五年了,你怎么还没有死心。
    这一回,你可是真要撞在枪口上了。
    袁帅将照片放回桌上,拿了车子钥匙,起身出了门。
    ……
    在离袁帅工作室半小时车程的地方,崔是念正在他的临时办公室里整理着杂物。门大开着,但骆林仍旧是敲了敲门再走进去。
    “崔先生……你在忙什么?”
    崔是念的脖子上绕着皮尺,正把一块纯黑色的缎料往起卷。见到骆林来了,他停下手里的活笑了笑:“正收拾东西呢。衣服都做完了,我也该回去了。”
    “现在就走?”骆林有点愣住。
    崔是念看他惊讶,反而也是一顿:“……不然呢?你也穿上了那衣服了,是真的好看……我拍了照片,愿望也算实现了,不就该走了么?”
    骆林看崔是念,心里想着何式微说过,不能把替崔是念宣传的事情提前告诉他。然而崔是念要是就这么回了老家……他果然还是觉得有些憋屈。
    崔是念看骆林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挽留而已,觉得这个模特还真是单纯得可爱。当年那抄袭风波的影响太大,就算他存了再返回到时装界的心,舆论也还是不会放过他。
    当他在数天前看着骆林穿上那件”Raven’s Widow”的时候,那种令人窒息的美感,已经让他夙愿得偿,再无他求。
    他等了模特近半年,期间也有三四个模样不错的年轻学生想来接这个工作。然而要不是他看不上眼,要不就是他们听闻了他的所谓劣迹,最后还是犹豫拒绝。
    崔是念的无奈,不仅仅是对于这个从不听他辩解的社会,也是出于对自己天性中的那不想妥协的坚持。如果他不是这么执着,或许失望也不会那么多。幸而骆林出现了,给他这算是酸涩而坎坷的职业道路,最终画上了一个完美的句点。
    他再次完成Raven’s widow只花了一周。他没有重新制版,反而是将那破碎的衣料凌乱的拼接起来。缝线时刻意留出的杂乱针脚意外的和颓废的服装风格相搭配,那缺省的左边衣袖崔是念也没有再去寻找,反而是将左肩到左胯骨处的部分剪了下来,彻底的将这件衣服变得残缺而不对称。
    然而就是这样的完成品,充满着令人想不到的平衡感和吸引力。
    整件衣服是纯黑的,说是男士的长袍,不如说是长裙来得准确。下身的衣料部分一直长及脚踝,打底的是纯色的缎子。覆盖在缎料上面的直纹的打摺纱料原本应该是古典希腊风格的代表,现在却因为几次的折叠和散剪凸出了锐利的空间和前卫感。绉纱上面仔细连接的是不对称剪裁的大花样蕾丝,这本来是多见于女装的材质,却成为了这次设计的重心——自腰腹处开始,蕾丝拼接着缎料向肩肘延伸,在右方一直接上了那长手套般的衣袖,在左处却因为崔是念的剪裁被迫戛然而止,将上身的一半袒露出来。
    这件衣服如若放在角落里,或许看起来只像一大团散乱的布料。然而骆林将那衣服穿好了站在白色灯光的下面,这衣服的冲击力配着骆林那惊人诱惑的脸孔,让所有人都忘记了呼吸。
    何式微让吴广过来帮崔是念的作品拍照,连带着也请了极出色的化妆师和背景主题设计。室内的摄影棚里面搬来了一棵特殊处理过的仿真树木,粗壮的枝桠横的伸展出去,而骆林在拍摄时就倚靠着坐在上面。
    穿上Raven’s widow的骆林,发型和妆面也有着独特的改换。他的头发被一并的向后梳了过去,没有一丝的拱起或者散乱,柔软而神经质的贴合在头皮上,将他的脸孔没有任何遮挡的暴露出来。他的剑眉上盖了妆,颜色和苍白的肤色化在了一起。看似全无的眉色原本是东方人的大忌,骆林那和旁人不同的深邃眼眶却在这妆容下越发凸显。最出彩的要属他的眼睫——极长且密的假睫毛被切割成了几段,互相间隔着平均却交错的距离,被贴在了他的上下眼睑处。过长的睫毛容易带来恶俗感和戏剧感,这样的处理却反衬出来骆林那几近完美的眼睛曲线。因为骆林天生的肤色便是很白的,灯光照上去,反而是多了一种苍白下的无暇感,比起普通女模敷了过多粉底带出的厚重感,要好了太多。
    Raven’s widow 直译为“乌鸦寡妇”。这原本是一件女装,崔是念却潜意识里觉得,女模会让人把目光过多的集中在衣服的妖娆感上,却无法突出绝望和冲突的力量。而骆林现在的面容不仅漂亮得惊人,他的目光里又有些决绝的东西,让人无法亵渎。
    骆林在树干的粗壮横枝上坐下了。他的右腿曲起,左腿放松的垂下。他看了看四周,眼神已然变得淡漠而悲悯。何式微在一旁看着,心脏忽然间狂跳起来——骆林,已经入戏了。
    那是一种奇特的氛围。骆林看着他们的方式,似乎是面对着一群陌生人。他向右侧过头去,右手扶上竖直的树干,再把头轻轻的靠上去。他的左手很慢的抬起来,然后抚上了自己的脸侧。这该是一个非常自怜自哀的动作,却因为骆林那双毫无忸怩作态的冷清眼睛,被恰到好处的中和了。赤裸的左侧胸膛和略微可见的半边股沟传达了几乎致命的性感信息,而包裹严实右半边却是禁欲的代名词。骆林的面孔比女人都要妖娆,但他身上肌肉伸展或拱起的弧度,无疑显示了他作为一个男人的力量。
    矛盾是冲击力的最终来源。繁复的细节和被粗暴留下的空白让人心神一震,而雌雄莫辨的模特为这衣服做了最好的诠释。吴广的快门几乎没有停下过,而偌大的摄影棚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崔是念站在一旁,竟然有热泪盈眶的错觉。
    现在,那些在彼时拍下的摄影照片已经静静地躺在了崔是念的包裹里,让他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也能相对着怀念。
    令人惊艳的骆林在脱去那衣服之后,几乎没有任何过渡的,又回到了那个兔子一般的老实人。崔是念觉得奇怪,这世界上竟然真有这么本分的人,不骄不躁,不喜不怒。
    这一回,他确实欠了这个人许多的感谢。
    崔是念回想了片刻那拍摄时的情况,终于是又把思绪拉了回来。骆林直直站在那里的样子显得有点突兀,可惜崔是念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回应。事情做完了,也就该是他离开的时候,他吃了五年的苦,坚持还在,但是并不天真。依靠别人的好意一次就足够,再往后下去,对彼此都是负担。
    崔是念笑笑,想和骆林说点告别和感谢的话,却看着行政部的人领了一个他看着眼熟的人到了门前。
    那是——袁帅?
    骆林也感觉到有人来了,往右侧过头去,然后稍微的眯起了眼睛。
    袁帅不是硬闯进来的,也没说什么挑衅的话。骆林却敏感的察觉到,这人的身上有种令人感觉压抑的特质。他看过这人的照片,也知道这人就是崔是念当年抄袭事件的直接关系人,但是不管事实究竟如何,袁帅看来并不是个友善的人。
    袁帅的脸上没什么表情,略微的向骆林低了低头——他也是个高大的男人,气场相比骆林有过之而无不及——然后开了口:
    “抱歉,我找崔是念有些事情要谈,能给我们一些私人空间么?”
    骆林迟疑了一下,看崔是念脸上并没有反感的表情,只能应了一声走出去。
    袁帅在他退出后,竟然当着他的面将门关上了。骆林觉得有些不安,便没有走远,静静地在门边候着。
    ……
    房间内。崔是念对着袁帅愣了好久,却还是没说出什么话来。
    ……崔是念已经有几年没见到过这个学弟了。上学的时候袁帅就是冷冰冰的性格,偏偏才华是百年一遇的好。老师把他捧到了天上,同学们说他架子大把他一顿唾骂。然而袁帅就好像是没有感觉一样,无论面对表扬还是中伤都是一声不吭。这样的人似乎天生就有成为焦点的才能,让比他高一级的崔是念心里暗自羡慕。崔是念却没想到,后来这个学弟会意外的靠近自己,虽说话是一样的少,却会拿着自己的手稿过来,跟自己认真的交流。
    这样的机会其实是可遇不可求。袁帅是真正的天才,是崔是念的那种构思全然比不上的。然而袁帅却好似认定他似的,不仅愿意征求他的意见,还会花心思的帮他的设计提出建议和做修改。
    崔是念一直都非常感激这个学弟,同时也悄悄地存了和袁帅竞争的心思——虽说他心知自己是不太可能赢过袁帅的,终究还是有着男人的好胜心。许是因为和袁帅这两三年的切磋,待到崔是念毕业时,赞誉也是收获了那么一些。然而袁帅的光芒实在是太盛,同期的年轻设计师,终究无一能出其右。
    这样的结果崔是念其实是意料得到的。他没有太大的野心,只踏实的一步步干着。但是袁帅这个目标他一直放在眼前催促着自己前进,这才有了当时想挑战袁帅的那两件设计。
    可惜命运弄人。
    崔是念看着眼前那个面色冰冷的男人,其实是有问候的话想说出口,却最终还是低下头。
    袁帅走近他一些,叹了口气:“我听到别人说,你又想发设计了?”
    崔是念觉得羞愧,没能回答。
    “抄袭的事情闹了一次还不够,又想着卷土重来?”
    “不是……我真的没有抄你的……”
    崔是念抬起头来看着袁帅,平时的淡然表情全然不见,似乎又回复到当初不知所措的那个青年。
    袁帅面色不变,只冷冷的宣告:“别再想着回来了。你发一件衣服,我就有本事把你的衣服变成我自己的。现在你要是有眼色,就离开这地方,越远越好。”
    崔是念脸色通红,刚想辩解自己已经有了回去老家的打算,却好似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的抬起头:
    “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袁帅看了他一眼,似乎是要笑一笑:
    “我当然知道你没抄我的东西。我早就知道。当年的抄袭事件就是我弄出来的,你说是怎么一回事?”
    崔是念好似呆住了一般:“但是……确实是你的手稿出现在前……你抄袭我的?……但是不可能……”
    “我不用抄。”袁帅的气势像个天生的王者,语气依旧平静,反而衬得崔是念更加的狼狈,“很久以前你不是和我提过构思?我那时就知道你会做什么东西出来。看到你准备的用料,我就知道你会怎么制版,怎么剪裁,怎么配色。崔是念,你根本没有才华。跟着你三年,我都摸请你了——你多老实,可惜了,就那么一个框框,怎么都跳不出来。”
    崔是念还是愣着,没反应过来似地呼了一口气,末了终于抬起头,对着袁帅喊了出来:
    “你……袁帅你凭什么!!你毁了我的职业毁了我的一辈子!!我哪里碍着你了!!我……我的眼睛都瞎了你到底有良心吗!!你对得起我吗!!”
    崔是念瘦弱的身体颤抖起来,扑上去便要打袁帅,然而却被袁帅将两手掳了过去,没法有更多的动作。然而崔是念似乎要是将这几年来的苦楚一并爆发了,用脚去蹬也好用头去顶也罢,疯了似的只想让袁帅挂彩。袁帅一手制着他两手,另一只手则硬生生的把崔是念的下巴掰过来,狠狠地吻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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