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不见,陆之行瘦了许多,脸色也不怎么好,眼睛之下也泛着淡淡的青色,嘴唇因为有血迹是奇异的殷红,更显得他面容苍白,神色憔悴。
    相比之下,被关了一个月的吴瑕反而精神好许多。
    吴瑕紧紧握住陆之行的手,焦急地问:“师父,难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陆之行一只手被吴瑕拉着,另一只手抬起来,扶着他的脸端详了一下,道:“让师父看看憋坏了没有?”
    吴瑕见他不答,心里越发着急,他知道陆之行是内伤长久未愈,妄动真气就会吐血,这一个月发生了什么,让他大动干戈?
    陆之行见实在糊弄不过去,便说:“我很久没越过这么高的悬崖了,一时有点岔气,没有什么,倒是你,这一个月是不是闷坏了?”
    吴瑕看了看陆之行,问:“师父骗我吧?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陆之行失笑:“我有什么骗你的?这一个月我都在武当山,能发生什么?”他笑了笑,笑容有点愁绪,“不过即使跟莫师姐吵了几架罢了。”
    提起这件事,吴瑕才想起,还有很多麻烦等着他。
    那日在皇经阁,他根本没机会知会师父一声,就被带到这里来悔过,这一个月来孤单寂寥,中途又遇上事端,可却没有办法。
    这三年来,对于吴瑕来说,最亲近的人就是陆之行,这一个月没见到,吴瑕才知道自己能这么想念他,现在见到师父,觉得心都飞起来了,觉得其他事情都不再重要,只要能在师父身边就好。
    吴瑕问:“莫师伯没有为难你吧?”
    陆之行轻笑:“那倒不至于,我就是天天去她那里撒泼,叫她放你出来,可她说什么都不放。”他招呼吴瑕,“快擦擦身上,别感冒了。”
    幸亏小屋里的东西还算齐全,吴瑕找来毛巾,头一件事却是往陆之行身上擦,说:“师父,我这一个月每天坚持练功,现在健壮得很,你刚才还吐血,你才是要注意身体。”
    陆之行接过毛巾,欣慰笑道:“徒弟没白教,还知道担心师父了。”
    窗外还在电闪雷鸣,但吴瑕仿佛什么都听不到了,只看得见陆之行温润的笑容,他也坐到床边,与师父肩并着肩,觉得心里安定极了,才开始问那些让他烦心的事。
    “师父,我伤到的那位师兄好了吗?”
    “本来就是外伤,你谭师伯分分钟就搞定了。”
    吴瑕嗫嚅:“我那时不是故意的。”
    陆之行淡淡道:“我知道,这些天我也在反省,大概是我平时教导有误,没有考虑你的心情,让你着急了一些,以后我也会注意一些。”
    吴瑕连忙说:“是我自己冒进了,跟师父没有关系!”
    陆之行笑道:“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别怪莫师姐,她也是不想你走上歪路。”
    吴瑕摇头:“本来就不怪。”
    他从来不怪教导主任,在其位谋其政嘛,要是他自己当了教导主任,估计体罚学生会罚得更开心……
    说起来,吴瑕的刑期还有几天才满,陆之行怎么进来了?而且也是借青萝从悬崖之上下来的,居然跟甘宇的方法一模一样。
    而甘宇……吴瑕犹豫了,要不要告诉师父这个人的事。
    “如果你足够聪明,对于我的事就不要多嘴,否则给你师父徒增烦恼,你自己也惹火上身。”
    吴瑕想起甘宇的话,对于甘宇的身份还心存疑虑,试探着问陆之行:“师父,你是怎么进来的?”
    陆之行的目光让吴瑕有点看不懂,只听他说:“以前,师父有位师弟也曾经被关过小黑屋。他可比你惨多了,一关就关了一年,那时候我跟他的关系非常好,几天不见就急得抓耳挠腮。可是我进不去雷神洞,就在洞外面转了几天,才找到一处稍微矮点的山崖,跳上去,编了一束藤萝放到歘火岩上,人再顺着藤萝下来。”
    吴瑕心里暗暗吃惊,想不到青萝最开始是陆之行编的,他先前还以为是甘宇自己发现的方法。
    吴瑕还想继续知道是怎么回事,就问:“然后呢?”
    “然后?”陆之行看了他一眼,“然后我就隔三差五与师弟私会,时不时给他送点吃的玩的,他那一年过得不仅不苦,反而没人管又有人伺候着,逍遥得很。”
    吴瑕知道陆之行是开玩笑,但是对于“私会”这个词颇有微词,听在耳里,就觉得舌尖酸溜溜的。
    吴瑕忍不住抱怨:“师父,我都没这待遇!”
    陆之行笑了笑,叹了口气:“这次我忍了好久,想着让你自己好好想想也有好处,几次三番想看看你,但都忍住了。今天雨下得这么大,我总想着吴瑕一个人在山里可怜兮兮的,就走到当年的山崖上,发现那束藤萝还在,就下来了。”
    那束青萝前些时日还被甘宇用过,幸亏他走的时候收上去了,否则师父一定会发现不对劲。
    吴瑕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难道他真的不想把甘宇的事告诉陆之行?
    陆之行想起陈年往事,总是有点感慨:“我又做了跟当年一样的事,也不知道对还是不对。”
    吴瑕以为他害怕被门派里的人责怪,就安慰他:“反正我也没几天待着了,师父你等雨停就回去,莫师伯不会知道的。”
    陆之行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揉揉他的头发,没有说话。
    吴瑕还是决定自己先弄清楚来龙去脉,就又问:“师父,那你那位师弟后来怎么了?”
    陆之行没有多说,只道:“后来他自己下山了,道不同不相为谋,我就没有见过他了。”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复杂,冷冷地说,“我今天就是一提,你也不用放在心上,也别在别人面前说这事,我那个师弟既然已经离开武当,武当自然就当没有这个人一样。”
    这话已经说得很重了,说明其中必有纠结。
    陆之行为人亲和仗义,对待看重的人,总是恨不得把心都给掏出来。既然他自己都承认当年和甘宇关系很好,那肯定不是一般的好。
    吴瑕心里有点嫉妒甘宇,又觉得甘宇这人太傻,如果换做是他,陆之行对他好,他欢天喜地还来不及,一定加倍还回去。
    不过这么看来,甘宇这人一定做了某些事,让陆之行心凉了,否则陆之行不会说出这种话。
    如果说告诉师父,师父一定会很生气。
    就在吴瑕还在纠结要不要坦白从宽的时候,陆之行突然扶住他的脖子,把他的头掰到一边,问:“你的脖子是怎么回事?”
    ☆、25
    吴瑕一愣,才想起来脖子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还是会留下疤痕,淡淡的印记,一看就是牙印。
    吴瑕立刻心虚了起来。
    总不能说是被蚊子咬的。
    他叹了口气,只能说道:“那天遇到山上的猴子跑到岩台上来了,我闲得无聊,就逗它玩,它一下子跳到我脑袋上,扒着我的头对着脖子就是一口。”
    陆之行:“……”
    吴瑕用纯真的眼神看着他。
    陆之行眯起眼睛研究吴瑕的眼睛,问:“真的?”
    吴瑕装出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说:“什么真的假的,这还有假的吗?”他略有感慨道,“想不到我堂堂武当少侠,居然打不过一只猴子。”
    武当山确实有许多猴子,猴子们还作为旅游的一项卖点。猴子们被游客惯坏了,特别调皮,武当弟子们练武的时候也时不时撞见,但一般都见怪不怪,不做理会。
    陆之行是见过猴子的,也是知道猴子顽皮的,但是对于吴瑕的说法还是将信将疑。
    “为什么哪里不咬,非要咬脖子?”
    吴瑕耸耸肩:“我要是知道,我不就成猴子了吗?”
    陆之行抿抿唇,摸摸吴瑕脖子上的疤痕,问:“疼吗?”
    吴瑕觉得被陆之行摸的地方痒痒的,又热热的,让他微微红了脸,他回答道:“还行吧,当时只觉得生气了,想教训那猴子一顿,但是那猴子的功夫居然比我还好,反而在我脑袋上折腾了半天,后来它跑走了,我才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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