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人教官下意识将手伸向腰间,才发现没有带枪,脸上闪过一丝忌惮,缓缓放下摸枪的手,他知道这个少年已经洞察了他的意图,便退一步沉下火气,低声说:“松手。”
    凯萨松开了鞭子。白人教官没再说什么,转身离去,十九岁的少年目视男人的背影一路走向二十米开外,那里是一面矮墙的掩体,再往前就是放置手雷的地方。安琪见凯萨蹲踞在地,始终注视着教官的背影,而一只手却压在她身上。她起不来,这个大男孩手中的力量,似乎每天都在成倍地增长。
    直到现在凯墨陇依然记得手雷凌空而来的刹那。
    教官的身影消失在掩体墙后,下一秒绿色的M67腾空划出了抛物线。每个生死攸关的瞬间他都记忆犹新,可能是一柄尖刀,一发子弹,可能是坦克的高炮,脚下的地雷……这一刻就是那条平凡无奇的抛物线。这条弧线将要决断他们的生死,决定他能不能再回到那个人身边。真正的命悬一线。
    如果那个时候他没能判断准手雷的落点,如果他投掷的动作慢了哪怕一秒,他和安琪将会和照片上这三名死者没有两样。但是没有那么多如果,因为他必须活着,他必须回去,不容许有如果。
    扔回去的M67在掩体墙上方爆炸,半空爆炸威力更大,飞射的破片甚至飞落到他近旁。他趴在震荡的烟硝中,感觉心跳震动着地面,呼吸熨烫了土壤。
    这是一场不能SAVE,无法重来的游戏。
    但是只要心跳还在,呼吸还在,就是离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又近了一步。
    法官清喉咙的声音唤回凯墨陇的思绪,他转头注视着屏幕上筛子一般惨不忍睹的死者,眼中波澜不惊:
    “防御型的破片手雷,近炸引信的炮弹和集束炸弹都有可能造成这种惨状,但攻击型手雷不可能,虽然它常见又好认。”他睨着两名哑口无言的检查官,沉声道,“捏造这样的证据来污蔑我,不觉得很可耻吗。”
    我好不容易才通过所有关卡和陷阱……
    “法官大人,”男检察官起身反对,“凯墨陇的诡辩是在严重误导听证会,检方的逮捕令是毋庸置疑的!”
    如果游戏有许多个结局,我只要最好的那个……
    “更何况法庭上没有爆破专家,这只是他的一面之词!”
    让我能在茫茫人海万千面孔中再次找到他……
    “要让我们相信MK3A2手雷无法造成这样的伤口,就请被告拿出证……”
    “闭嘴。”森冷的两个字打断检察官的话,那感觉如同撞到一堵冰冷的高墙上,男检察官真一下就闭住了嘴。凯墨陇眸色极近阴冷,他站在被告的位置,却用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命令的口吻一字一顿道,“回去转告他们,我从这样的尸堆中爬出来时,他们还在游轮上开派对喝香槟。”
    法庭上仿佛被扔了一颗震撼弹,全体鸦雀无声,似乎所有人都在那一刻意识到这是一场在更高维度进行的对话,他们当中谁都没有插嘴的资格。
    半晌法官才猛然醒过神,敲着小锤子警告被告注意情绪。
    凯墨陇目不斜视地坐了回去,靠在椅背上环抱手臂,他要将这场听证会拖入无限的加时赛。他既然能扔回一颗能把人炸成筛子的手雷,这些也就根本不算什么。既不能爆出破片,亦不能弹出钢珠……充其量只是牢笼和绳索。自离开岛的那一刻起,他就不记得自己还被任何牢笼绳索束缚过。只要他还活着,还记得那个人的模样,就没有什么能阻止他。
    法官咳嗽一声:“那么,被告方才的自辩,有证据吗?”
    凯墨陇张口正要说现在还没有,法庭的大门突然推开了,伴随着一道洪亮的男声:“凯墨陇先生当然有证据。”
    法庭人员连同法官在内都怔住了,目视一行七八人大步流星步入法庭,光是脚步声都令得冷清的小法庭有些不堪重负。为首的灰西装男向法官递交了一份文件,法官花了一段时间核实这七人的身份。
    “如果没有问题,我们现在将作为凯墨陇先生的律师团为他进行辩护,”身着灰西装的律师回头看向起诉方,目光充满挑衅,“主张美方无权要求引渡凯墨陇先生。”
    两名检察官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措手不及,茫然地看向法官又看向被告席。
    凯墨陇靠在椅子上,不动声色。
    “如果法官允许,我方请求让爆破专家乔剑宏先生作为证人出庭。”
    60
    黑色辉腾车低调地停泊在法院外,银发老人闭目靠在后座,车窗外飘进一两滴雨水,司机先生升起了车窗,车窗合上没多久,雨就沙沙地铺天盖地落下来。
    “进展还顺利吗?”老人睁开眼,看向身边人。
    贺兰霸正全神贯注于手机上时时发来的微信。
    ——法官允许播放爆破视频。
    ——检方质疑视频的真实性。不过没关系,他们不是这方面的行家,光是质疑提不出具体的疑点,法官不会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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