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整座美人指峰林深山高,众人约好先从附近开始向外辐射,进行地毯式搜索,两小时回来通报一次,整个人已经六神无主的郑璐被留在别墅里,以便万一有了发现,也能及时支会到其他组的人。
    一个上午眨过去,派出去的几组人都先后回来几次,结果无一例外,都毫无所获。老天爷倒像察觉到了众人的心急如焚,雨势渐渐收小,远处黛青色的群山之中,一阵阵电光和闷雷声仍在隐隐约约传来。
    虽然穿着雨衣,可钟云清和其他人一样,身上早就湿透了。山间气温本来就凉,一场冷雨再浇下来,加上从早上开始就空着肚子,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可没人发声抱怨,由古老爷子带着,雷振钟云清他们一组人找了一上午,心越来越沉。
    特别当钟云清拄着树枝,沿着湿滑的山道返回,推开门,看到依旧失魂落魄的郑璐时,原来还期待能得到什么消息的他,一颗心瞬间跌到了谷底。
    “小钟,其他人呢?还是没找到贝贝的下落吗?”一见钟云清的脸色,郑璐也像是明白了什么,眼圈又红了。
    “嗯,我回来看看有什么进展,雷振他们还在西边的竹林那块找。”钟二声音沙哑,低低应了一声,总是笑脸迎人的他这时表情沮丧。几个小时一刻不停边找边喊,他的嗓子已经整个哑了,尽管不抱希望,他还是问:“郑姐,其他队伍也没消息吗?”
    郑璐沉默着点点头,两个人相顾无言。
    钟云清这一刻身体冷心冷,整个人冷得发抖,他从来没这么后悔过,说要带周贝贝一起来这里的人就是他,要是小妮子出个什么好歹,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家里人交待。
    突然,仿佛崩溃一样,一直强忍着不出声的郑璐呜呜痛哭起来,“都怪我,要是我不吃那颗安眠药就好了,也不会睡得那么沉,连她出去了都不知道!贝贝和我明明都约好了,下次我们要再来,把这次没来得及拍照留念的鹰愁涧赤水溪都逛一遍的,这个傻丫头,到底跑哪里去了呀……”
    郑璐在哭诉中无意透露出的丁点信息,却让原本快要绝望的钟云清精神为之一振,他就像溺水的人好不容易抓住一根浮木,连忙出声追问,而方寸大乱的郑璐也像被点醒了一样,惊呼道:“这个傻姑娘,她不会一个人跑去了那种地方吧?她怎么那么傻啊!”
    听到她这么说,钟云清心里更急了,他转身就要出门,哭哭啼啼的郑璐却喊住他,她擦干眼泪,拿过准备在一边的雨衣胶鞋换上,以不容人拒绝的强硬语气道:“我跟你一起去!”
    多耽误一秒,找到人的希望就越少一分,钟云清见郑璐态度坚决,也不再拖拖拉拉。两人留了张字条在厅里,寻人心切的钟二就迫不及待地大步跨出了门槛。因此他当然没有看到,身后郑璐眼里一闪而过的算计,以及她快速将留言的便签攥进手里揉成一团的小动作。
    第46章
    整座美人指峰上,鹰愁涧一地因为地势险要,左右两面数百米高的山壁就像被巨人从中间直直劈开,夹着峡谷底部一条细长的水涧,素来又有鬼门关之称。路人要通过这里,除了走峡谷上方一条最宽处仅能供两人并行的山道外别无他途。
    由于这里距雷振的山间别墅已经很远,按地势上来讲又是在山中段,其他人都还在山上搜寻,暂时没人往下走。天上雨虽然停了,山道却又湿又滑,钟云清和郑璐拄着树枝当支撑柺棍,扶着山壁边走边喊周贝贝的名字,可除了峡谷里空荡的回音外,没有任何回应。
    “怎么办?”郑璐声音发急,看样子已经完全没了主意。
    “我们再往前,过吊桥去下游看看。”回过头,钟二哑着嗓子回道。他心里也急,可面对崩溃的郑璐,只能强自镇定。
    向前远眺,浓绿的树丛掩映下,一座悬索桥凌空架在左右深峡之间。吊桥再往前,就是鹰愁涧下游终点——一条垂直落差近百米的瀑布。而瀑布之下,就是地势较为平缓的赤水溪了。
    走在晃晃悠悠的木板悬索桥上,脚下的鹰愁涧因为连场的大雨,水位暴涨,流势湍急,正发出轰隆隆咆哮的声音。钟云清还好,他身后的郑璐却吓得腿软,抓着一边的吊绳几乎要走不动路。
    钟二只能扶着她,两个人快要走过吊桥时,钟二被郑璐紧紧抓着的手臂就像被什么蛰了一下,他看着刚才还一脸惨白的女人松开他,往后退了一步,再看看还扎在他手臂上的注射针头,神色有些迷惘,心底又仿佛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你……”药剂起效很快,钟二眼前开始模糊,连出口的声音都像蚊子哼似的。
    “你、你不要怪我,我也是被逼的!是他们逼我的……!”看到钟云清抓着桥索迟迟不肯倒下去,郑璐突然发疯一样又哭又笑,摇头摆手嘴里含糊其辞,翻来覆去说着什么我是被逼的。
    “你把……你把贝贝……贝贝她藏哪儿了?”钟二气喘吁吁,用力甩了甩头试图保持清醒,姓郑的这个疯女人,不知道给他打的什么药,他连舌头都麻了,喘不过气来。
    接触到钟云清刀子一样凌厉的目光,郑璐脸色越发狰狞,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像看怪物一样盯着钟云清,从她喉咙深处发出喝喝的喘气声,不停喃喃道:“为什么不死……你为什么还不死?你去死吧——!!”
    努力眯起眼,眼前其实白茫茫一片,钟二什么都看不清。
    幸好听觉没有受到影响,当模糊的视野里看见一道人影双手高举着什么东西,朝他扑过来时,耳边带起破风声,手脚都麻痹的钟云清下意识侧身,因为药剂身体反应迟钝,手臂还是被扎了一下,不同于刚才,猛烈尖锐的疼痛让钟二皱起眉头,坑爹呢这是?好好的出游在最后竟然演变成凶杀片现场,这疯女人她还随身带着刀!
    不过多亏这股剧痛,让肾上腺素激增,钟云清浑浑噩噩仿佛飘在云端的意识有了一瞬间的清醒,背靠着桥索,钟二伸出手,用力推开了那个疯疯癫癫尖叫着还想往他身上扎刀子的郑璐。
    手掌被尖利的刀锋划出一道血口子,郑璐手里的凶器也顺势被钟二拍飞出去,刀子划出一条抛物线,向下掉进了深幽奔腾的鹰愁涧。
    用尽全身力气的钟云清一下脱力坐倒,又冷又饿,加上失血和药物的影响,当陷入癫狂状态、已经彻底杀红了眼的郑璐,再一次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扑倒在吊桥桥面上时,钟二连动一动手指,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因为缺氧,肺部像要爆炸一样,钟二的眼前越来越模糊,他快要死了吗?这么稀里糊涂憋屈的死了?他还没看到他们的新专辑上市,他还没攒够钱,娶雷振过门呢!
    生死关头,大概产生了幻听,钟二隐隐约约中,似乎听到了远处有狗吠和人声传来。强烈的求生意志让钟云清伸出手,想掰开郑璐掐着他脖子的手,可骑在他身上的那个个头不高的女人,也不知道是真的疯了还是怎么回事,一身怪力,手掌就像两只铁钳一样纹丝不动。钟云清用出了吃奶的力气,顾不得手上的刀伤,转而猛拍着吊桥的木板。
    感谢老天爷,发疯的郑璐这时也受刺激了一样,嘴里连连发出‘啊啊啊’的尖声怪叫,声音大到足够引起注意了。不过钟二没来得及顾上高兴,他就发现郑璐在往外推他,看样子显然是想把他推下桥去。
    开什么玩笑!他又不是什么武林大侠,随便掉个悬崖都能捡到绝世秘籍,从桥上掉进下面水势湍急的鹰愁涧,那绝对是没命了!
    钟云清想不通他哪里惹到了郑璐,才让她这样招招下死手,不过现在考虑这些也根本没用了,他大半个身体已经被推出桥外,只剩两根手指还紧紧勾着一段吊桥绳索,情势岌岌可危。
    之后的事,钟二记得不太清楚了,身下的桥面仿佛波涛剧烈起伏,他好像听到雷振野兽一样的怒吼声,然后他身上的郑璐发出了惨叫,心里一松,意识就不断下坠,下坠,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一把抓住钟云清差点滑出吊桥外的身体,雷振有那么一瞬间吓得心脏都快停跳了。
    桥面上到处涂满了触目惊心的血迹,稍后赶到的玉米等人看得脸色刷白,想到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他们又怒火满炽,视线纷纷盯向被雷振一脚踢开的郑璐。而此时头发凌乱,眼神涣散,坐在一边吃吃怪笑的郑璐,哪里还有一点平时的和善可亲!
    一场阴谋绑架,她自导自演,表演得分外逼真。几乎差一点,所有人就都被她骗过去了。
    如果不是找了一上午毫无所获,让心里有了怀疑的古老爷子打着手势,‘告诉’雷振他们——进门时他就闻到郑璐身上有外头山雨的气味,又‘问’众人她是不是更早之前出去过。原本被蒙在鼓里的一行人,联系这次避暑之行一开始的种种巧合,以及周贝贝离奇失踪后,郑璐解释她失眠又早起洗澡的说辞,终究起了疑心。
    加上钟云清迟迟没回来跟他们会合,一群人急忙赶回山间别墅,在房间里照看毛毛的一位庄子里的大婶告诉他们,好像从窗口瞥见两个人一起出去了,不过因为当时山民们为了找人进进出出的,那位大婶也没太在意。
    郑璐的嫌疑越来越大。如果真的是她,周贝贝虽说是姑娘家,到底也还是成年人,郑璐她一个女人,要把另一个成人隐藏起来,还要在被别墅里的其他人发现之前及时赶回来伪装,肯定不会走太远。
    在外头山上树林里满世界找了半天,玉米他们却没想过人可能根本就没出院墙。最后,把别墅四周所有能藏人的地方仔仔细细搜了一圈,众人很快在第一进院子的池塘尽头,紧靠山壁的瀑布后面一个隐蔽的山洞里,找到了昏迷不醒,身上穿着睡衣,被绑住手脚塞住嘴的周贝贝。
    谢天谢地,那时候雨也已经停了,雷振和古老爷子带着众人,在细犬的引路下,又马不停蹄追踪到了鹰愁涧。
    没人知道在他们发觉事情不对,一路赶来的这段时间里,钟云清究竟挣扎了多久。现在他躺在雷振怀里已经失去知觉,扯开他身上的雨衣,等雷振发现钟二穿在底下的衣服一大半都被血染红了时,暴怒几乎让他的眼睛都烧红了。
    把人小心放平,雷振半跪着,抬高了钟云清受伤的手臂。一边的赵领队和玉米他们七手八脚,也上前帮忙紧急压迫止血。可明明没有刺中要害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血。
    “为什么还止不了血?”雷振声音绷得像几乎快要断裂的弓弦。
    “呵呵呵……没用的,他死了……死定了……”吊桥另一边,已经被古老爷子和两个山民制服看住的郑璐,阴测测的视线紧盯着人事不省的钟云清,嘴里发出了古怪的笑声。
    啪啪两下响亮的耳光在整个峡谷上空回荡,小龙虾白着一张脸,嘴角微抿露出一边的酒窝,他气得浑身直哆嗦,看到郑璐不可置信的目光时,才一字一句说道:“这一巴掌是为卿卿,剩下的那一巴掌,是替贝贝打的。你做了坏的事,我们没有对不起你!”
    郑璐捧着脸低着头,安静了一会儿,紧接着,却又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似哭似笑的诡异笑声,“我也没对不起谁,呵呵……是他们逼我的,你们每一个每一个都在逼我!呵呵呵……”
    没有人再愿意搭理她。
    古老爷子上前几步,弯腰捡起卡在木板与绳索之间的那截针筒,凑近鼻尖闻了闻,他阴沉的脸色也变了。
    他步履矫捷,径直跨过像摊烂泥一样软倒在地的郑璐,伸手推开束手无策的玉米等人,凑近钟云清,翻了翻他的眼皮,食指又沾了一点血迹,此刻从钟二手上伤口流出的血已经不那么鲜红了,反而呈某种粉红色。古老爷子同样把沾血的食指凑近鼻尖嗅了嗅,最后搭上了钟云清的手腕,又快又急的脉搏,似乎都坐实了老人的猜测。
    是毒。
    原本对古老爷子抱有一线希望的雷振他们,看到读懂他的嘴型时,所有人的心都一下子沉到了底。
    雷振捏着手里那支针筒,仅剩的一点理智让他克制着,没有把针筒捏碎了。
    琥珀色的眼珠如同结冰的利刃射向瘫坐在地的郑璐,雷振他逐字逐句,像要把郑璐生生嚼碎了一样问:“你、给、他打了什么?你他妈的究竟给他打了什么——?!!”
    第47章
    本该开开心心到最后的出游,最后却不得不以钟云清再次紧急入院做了结束。
    一群人兵荒马乱地回到望海市,昏迷不醒的钟云清就直接被送进了ICU。雷振把那支注射针筒交给温鹤轩,再由他火速送入温家的实验室分析残留药剂成分,剩下的玉米等人几乎都不眠不休,守在病房外面。
    短短三天的时间,那个平时健康的不得了,连个喷嚏感冒都少有的钟小二,就出现了肝功能衰竭,急性肾衰竭等全身多脏器衰竭,并数次发生心搏、呼吸骤停,过去每一个小时,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几乎挣扎在死亡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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