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吐吗?要吐的话我带你去卫生间。”
    贾佳点头,顾辛夷从桌子上拿了一杯水。
    卫生间开着灯,窗外有虫儿咕咕鸣叫,但很快,虫儿的声音就被贾佳的掩盖下去——她很难受,吐了酒水出来,顾辛夷受不了这样刺激的味道,但还是拍着她的背给她递纸巾、递水。
    吐了第三次之后,贾佳意识变得清醒,顾辛夷又扶着她到椅子上坐着,给她倒了一杯温开水。
    “要和秦教授一起去旅游吗?”贾佳捧着水杯,看着地上的行李箱。
    顾辛夷正在卫生间做清洁,味道太大,她冲了好几次水,又开了窗户透气,听闻贾佳说话,她回应了一声。
    “去哪里?”贾佳继续问。
    顾辛夷把拖把挂好,如实回答:“还不知道,他没有告诉我。”其实去哪里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去到哪里都会觉得风景像是画一样美好。
    贾佳抿了一口水,不言不语,安静地仿佛刚才撒酒疯的那个人不是她一样。
    顾辛夷的手机再次震动,这一回打来的人是炮叔,他踟躇着询问,贾佳是否已经回宿舍了。
    深夜里一点声响都会被放大,贾佳也听到了手机里的声音,顾辛夷看到她的手指一下僵固,紧紧地握住了水杯,骨节发白。
    顾辛夷收回视线,嗯了一声。毫无疑问,将贾佳送到宿舍门口的应该就是炮叔了。
    炮叔似乎松了一口气,又说希望顾辛夷好好照顾她,便挂断了电话。
    周遭又恢复沉寂,隔了许久,贾佳插话道:“顾辛夷,你会和秦教授结婚吗?”
    问题很突兀,但顾辛夷却没有被问住,她无数次听见秦湛描绘着他们的未来,因此,顾辛夷很笃定地回答:“会。”
    贾佳将水杯里的水一口灌下去,好似里头全是解百忧的美酒,喝完之后,她轻笑了一声,道:“我今天想去找樊阳初,和他表白,他在酒吧里喝酒,腿上坐了一个女人,那个女人应该比他大吧,穿的那么少。”贾佳平静地叙述,“我突然觉得我一点也不了解他,他喝了两个小时的酒,腿上就换了三个女人。我没有和他表白,在他附近喝酒,他还算有点良心,把我送回来了。”
    顾辛夷怔住。
    贾佳似乎把她当成了树洞,倾诉着内心的苦闷,末了她愤恨地咒骂:“樊阳初真是表里不一。”
    这也是顾辛夷的感触。从贾佳的描述里,她可以想见樊阳初对情事的熟稔,贾佳喜欢的,是一个热心积极的男孩,会打篮球,会组织班上同学进行集体活动,而不是一个在酒吧里谈笑风生的浪子。
    “知道他为什么叫炮叔吗?约.炮的炮。”贾佳语气生冷,“他用微信、Q.Q、陌陌、甚至用超级课程表的下课聊约。”
    顾辛夷陡然回想起樊阳初见到秦湛座驾时候的话语——“这摸一下感觉就是拉了个姑娘的小手,唉,进去坐一下呢,就是接吻了,开一开算得上是本垒打了。”当时听来是形象,此刻想来心情无比复杂。
    她咬咬唇,终究是没把这段话说给贾佳听。
    抱怨了好一阵,贾佳叹了口气,拿了换洗的衣服简单洗漱。
    顾辛夷爬上床,再次翻出手机,对秦湛说了句晚安,秦湛没有回复,这时间他已经熟睡。顾辛夷看着聊天窗口,心里暖洋洋的。
    秦湛是表里如一的男人,他的内心同月亮的光芒一样柔和,藏在最深的角落里,只对她开了一扇门。她所有的底气,都来自于他的诚恳。
    *
    一觉醒来是个大晴天,贾佳心情似乎很好,顾辛夷也决口不提昨晚的不愉快。
    秦湛在早上十点来接她,贾佳和她一起把行李箱搬下楼。
    他站在“男生止步”的牌子后头,状似十分规矩,但顾辛夷发现他在小心翼翼地踢着牌子,把牌子往后挪。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秦湛知道顾辛夷是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但他也不羞恼,淡定从容地插着口袋迎上来,从她手里把箱子接过。她和贾佳两人提的行李,他一只手就能搞定,还游刃有余。
    “你的护肤品是不是没有放好?”秦湛上下抖动箱子,里头有碰撞的声音。
    没有放好的是一堆化妆品,压在衣服上头,挡住她挑好的薄纱睡衣。顾辛夷目视前方,镇定地告诉他:“放好了,只是因为东西太多,就放得有些乱。”
    秦湛觉得这个解释很有道理。
    出租车把他们送到机场,检票时候,顾辛夷才知道此行的目的地的是北京。
    秦湛是北京人,那里是他的家乡。
    这个地方出乎她的意料,但又在她的意料之中。
    飞机上遇见了一对夫妻带着孩子去往京城,男孩十五岁,正是变声期,不愿意多说话,那对夫妻倒是很热情,说自家人是要去京城看望长辈。
    秦湛偏头看了孩子好几眼。
    男孩正看着窗外的云,嘴角附近细细的绒毛变得乌青,十五岁刚好是转变的年龄。
    “在想什么?”顾辛夷问他。
    “在想我十五岁的时候是什么样子。”秦湛回答,他捏了捏顾辛夷的脸,让她躺下睡一觉,“昨晚一点还没睡,这样的习惯一点也不好。”
    顾辛夷憨憨地冲他笑了笑,缩进他怀里闭眼。
    再度睁开眼睛,飞机已经落地,穿破云层的是一样的阳光,但眼前却是不一样的景。
    这是京城,秦湛生长的地方。
    对于秦湛而言,这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城市,科技的发展带动城市日新月异的变化。
    他已经离开了十年,足够久的一段光阴了。
    下飞机的那一刻,顾辛夷的手被突然握紧,秦湛对着宽广的跑道和人潮静默良久。
    正出口布上了栏杆,前来接机的人有老有少,不时有行李箱急促滑动的声音传来,之后又是一阵惊呼——是重逢的喜悦让人抑制不住的叫喊。
    飞机上遇见的夫妻带着儿子与坐在轮椅上的老人拥抱,男孩扑在老人身前,如同乳燕归巢。
    “我爷爷最后一次来机场接我,我也是这样的年纪。”秦湛开口,语气里有掩藏不住的艳羡,“后来,我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了。”他和祖父之间隔着的不只是一个太平洋,生死说来很远,其实很近。
    这些年里,他因为学术交流,去过很多的地方,也很多次停留在这个国度,就是不曾踏足京城一步。这是他想亲近,却不敢亲近的家乡。
    “所以叫兽你是要带我见家长吗?”顾辛夷抬眼,对着他笑。
    秦湛也笑,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的头发,道:“对,带你见家长,给你一个正经的名分。”他想了想,又道,“不过我觉得我会迷路,因为太久没有回来了。你怕迷路吗?”
    顾辛夷:“……”
    到底他们还是没有迷路,在下午三点之前,秦湛靠着顾辛夷手机里的地图软件找到了家。
    是一座二层的别墅,富丽堂皇,中央有喷泉,围绕着雕塑。
    顾辛夷对着雕塑看了看,模样和秦湛十分相似。
    “那是我小时候。”秦湛见她好奇,解释道。
    “你爷爷真疼你。”顾辛夷由衷感叹。雕塑上的秦湛穿着短裤,抱着皮球,咧着嘴笑,形容惟妙惟肖。
    管家对于他们的到来没有意外,秦湛已经提前打好了招呼,他们的行李被放进了一个房间。
    别墅保持着上个世纪九十年代的建筑特点,陈设古朴雅致,因为常年有人打理,并不显得陈旧,花园里的草木更是欣欣向荣,天然形成一道屏障。
    朝窗外望去,周遭的地带却都修起了新式的房屋,是上好的别墅区,独留秦家祖宅这一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秦湛清退了佣人,自己去厨房做饭,顾辛夷给他打着下手。
    言语间,秦湛说起他的爷爷。
    “他是一个伟大的人。”秦湛这么形容,用了崇敬的语气。
    秦老年轻时候在私塾念过几天书,后来参军去革命,念了军校,他在军校里就是一个极其聪明有智慧的人,懂得进退,与不少人交好,建国前,他同香港一位名媛结婚,定居在港。秦老最开始在船王手底下造船,后来自立门户,通过机灵巧智将业务拓展,又引进人才,公司很快壮大,改革开放后,他是第一批响应号召,进内地投资的港商,凭借着年轻时候的关系,和港商的便利,他将公司引回了北京,同时拓展其他业务。落叶总是要归根的,这是老一代人扎根于灵魂深处的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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