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晗,你二十八了,不是二十了!二十岁的时候你是没名气的艺人,没关系,我也是个废物经纪人,我们俩瞎子瘸子凑一块照样走了八年,我们当过孙子,别人也当过我们的孙子,不管过程怎么样,起码看到那么一点光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搓搓脸,继续说,“我没只把你当我艺人,你是我哥们,那种放在过去战场上死了也要拽着你胳膊腿回来的那种,从你出事到现在,我真的没一点和你解约的想法,甚至还做了好几回你举着影帝的奖杯对着我龇着一口白牙笑的梦,醒来也觉得没啥难过的,因为我打心眼里觉得这是迟早要发生的事,那地方摆在那,你迟早够得到,甚至还会走的更远,但你现在真的,真的,我觉得自己真的没法再跟你干下去了......”
    朱霸一段话说的断断续续,前后毫无逻辑,天已经暗了下来,路边的微弱的灯光照进来,瞿晗甚至都能看得见他脸上眼泪的反光。
    瞿晗第一次深刻的认识到自己所处的地步,他不得不去接收二十八岁瞿晗赐予他的一切,好的,坏的,荣誉或是难堪,黑子或是粉丝,朋友或是敌人,他再怎么一退再退,也不得不相信,他和二十八岁的瞿晗,拥有着同一段不怎么美好的人生。
    他不知道这个圈子到底有多恐怖,自己压在他身上的担子有多重,但朱霸的那种无力感却深深地贯穿到他的心底。
    像是疯狂的赌徒,花了八年的时间淘了一块貌不惊人的石头,以为能一刀切下去得到一块亮瞎人眼的宝玉,没想到的是里面不仅不带丁点绿,还是个灰白色的臭狗屎。
    朱霸说的话一字字一句句的砸在他的心尖上,砸的他心颤,连个想要为自己辩解的理由都找不到,他说的一点没错,瞎子愿意和瘸子走八年,那是因为看的着光,现在的他还是个瞎子,可哪个正常人还愿意陪个残废继续从头再来?
    铺天盖地的恐惧向他袭来,瞿晗像是被惊了的猫,突然间就竖起了全身的毛把车门打开,没说一句话就跑了下去。
    朱霸以为是他说的话重了惹的人生气了,自己也憋着一肚子气,想着他在不懂事也不会干出离家出走这种蠢事,便没下去追人。
    瞿晗是没干出离家出走这种事 ,但也没回自己的公寓,他在公路上发疯似的跑着,也不管人们能不能认得出来,一簇簇霓虹转瞬不见,像是抓也抓不住的时光,那些鲜衣怒马少年时光好像就真的,没了。
    一条路走习惯了,就算失忆了,脚也记得。
    柏沂住的小区最近升级了安保,要求很严格,一切外来车辆和人都不准入内。
    瞿晗便坐在了小区门口的绿化带旁边,坐在水泥地上环着胳膊把脑袋埋了进去当缩头乌龟。
    天暗下来,业主三三两两的都回来了,还有几个小姑娘从他身边路过嘻嘻哈哈的特意停下来多瞅了他几眼,瞿晗像只被惊了的猫,大气都不敢出的再不敢抬一下脑袋。
    头埋在胳膊里的时候往往会觉得很有安全感,他刻意控制自己不去想那些糟心的事,身上那些深深浅浅的伤就开始疼了起来,他不知道自己是无聊还是有病,开始通过痛觉在心里数自己到底被揍了多少下。
    突然肩被拍了拍,他反射性抬头,想到朱霸的叮嘱没见着人就又立马缩了回去。
    拍他的是个五六岁的小姑娘,见他又缩回去感觉好玩,蹲下身子揪了揪他的头发,奶声奶气的说,“大哥哥,你怎么啦?”
    瞿晗听到是小孩的声音这才慢慢的抬起头,看着小女孩亮晶晶的眼睛差点泪奔,便摇摇头。
    小女孩转过头看妈妈,她妈妈对她笑了笑,“大哥哥饿了,你的书包里是不是还有好吃的?”
    小女孩急忙把米奇小书包拿了下来,从里面掏啊掏,目光纠结的在一大包薯条和一根棒棒糖中间移来移去,最后还是把两个都递了过去。
    瞿晗不敢拿小孩的东西,小女孩便把他的手拽了出来放了上去,还很自豪的对他说,“你看,这包薯条是妈妈买的,上面有她特别喜欢的一个大哥哥,薯条很好吃哦,大哥哥也很好看,不过妈妈只让我每天吃一包。”
    她委屈的碎碎念了一会,转头看了一眼妈妈,这才凑过去说,“明明她屋子里就有好多,你说她坏不坏!”
    瞿晗看着她气鼓鼓的脸蛋,弯着唇笑了,小孩看他笑起来好看,也冲他害羞的笑了笑。
    直到那对母女走远了,他凑着灯光才看清那包薯片上的大哥哥是谁。
    真丑。
    笑得和个傻逼一样,这也能有粉丝......
    他拿着手指戳了戳上面人的脸,笑着笑着突然就哭了。他不知道那个蟋蟀粉到底买了多少包这样的薯片,起码自从出了那些事以后,他在超市就从没见过还印着自己的东西。
    瞿晗想着那个小姑娘的笑脸心里多了点底气,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拨了柏沂的电话号码。
    “喂,你好。”接电话的是一个女人,声音欢快,他没想到柏沂的电话竟然是个女人接的,一时间脑子有点懵,握着手机迟迟没有说话,那清丽的女声又想起,“喂,你好?你找柏沂有事吗?”
    “没,没。”瞿晗结结巴巴的说,“我打错了。”
    说完立刻就摁了电话,紧紧攥着手机的那只手手心里浮上一层细细的冷汗,挂掉以后瞬间变成了满满的无力和空虚。
    林婧放下手机,大致已经猜出了这人是谁,柏沂喜欢男人,这人是他之前结婚的对象吗?他们还有联系......柏沂还喜欢他?
    脑子里迅速的过了一大堆东西,等到反应过来时,那条通话记录已经被她无意识删掉了。
    林婧第一次干这种事,手有点微微发抖,刚想出去冷静一下,柏沂就走了进来,她急忙迎了上去,“手术做完了?”
    “嗯。”柏沂疲惫的点点头,因为一整天高负荷的工作而显得暗哑,“有事?”
    “没,没。”林婧不自然的笑笑,“我就是问问你,这周六有空吗?齐阿姨让我和你顿饭。”
    齐阿姨说的就是柏沂他妈,听到这话柏沂就脑仁疼,想着反正要和林婧找个时间说明白,便点了点头。
    林婧得到他的准确回复,说了句“回家安全点。”就急忙关上他办公室的门离开了。
    柏沂拿出手机来看了看时间,整个人刚从急诊室出来累的和条狗似的,根本一动也不想动,正琢磨着找家卫生点的店点个外卖,就有人打来了电话。
    是个不认识的号,他以为是推销的就摁了,可之后不屈不挠的又响了三四次,估计是真有事。
    瞿晗跑了以后不一会,朱霸心态就调整了过来,刚刚那些话大多是话赶话说出来的,负面情绪堆在一块说出的自然不是真心话。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和瞿晗道歉,但没想到的是上楼去找了一遭,没见着人,又找了王尚水这才急了。
    柏沂听着他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听到他和人打架,蹙着眉问道,“伤哪儿了?”
    朱霸说,“没事,基本都是他揍人,那些孙子不敢动手。”
    柏沂这才放下心来,叹了口气,轻声的骂了句,这小子。
    柏沂是第一次和朱霸谈瞿晗的工作,突然就想问问,“他以前也是这样吗?刚进圈子那会儿?”
    朱霸像是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下自嘲一笑,“哪个新人刚进这圈子没受过欺负,最早的那会参加综艺节目有个惩罚项目是往脸上涂辣椒,原本和节目组交涉好了是道具,没想到拍的时候竟然是真的,有个心气高,睚眦必报的过气歌手因为瞿晗见面没交的上名字来一晚上的针对他,五个环节故意让他输了三次,脸上厚厚的涂了一层,差点就毁容了。”
    “还有,进剧组的时候被女主角当出气筒光打耳光的戏就重拍了十几次,完了还要主动揽责任,和导演道歉,和女主角道歉。就别说还有什么吊威亚摔了,大冬天在湖里一拍就是几个小时。”
    柏沂听着胆战心惊,那段时间瞿晗经常整晚整晚的不回家,他也担心过,可瞿晗总是说自己被哪个哪个前辈关照了,他要请人家吃顿饭,今天的戏都是晚上的,柏沂好困啊!好像让你亲亲抱抱举高高!
    后来,电视上瞿晗露面的机会越来越多,网上的蟋蟀粉慢慢从无到有,就连他对瞿晗的行踪都不了解了。不得已,他便注册了小号潜伏到粉丝群里面,被一群妹子们调戏的面红耳赤,但看着她们细致的计算着瞿晗的行程,为瞿晗的见面会如何策划吵得不可开交,他感觉瞿晗越来越陌生,而自己和这些粉丝越来越像,
    他想,他的瞿晗终于走到自己抓不到的地方了。
    然后,他退了那个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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